作者:南楼北望
她还没往下掉出两米,眼前就一花,自己也被人拎住了后衣领。她垂着四肢,欣赏了片刻身披朝霞的辰极岛风光。
“这就是师妹的‘晨练’?果真十分别致。”
头顶的声音凉凉道。他甚至还拎着她的衣领晃了晃,就好像她过去拎着自家小奶狗晃一晃。
“师兄我错了,你让我上去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谢蕴昭当即沉痛忏悔:“是我鬼迷心窍,不该看见师门风景好就往下跳,不该上学路上拈花惹草。师兄不如我给你唱首歌赔罪吧,我去炸学校天天不迟到,一拉线我就跑,轰隆一声学校全没了……”
眼前再一花,她已经重新回到师兄背后。
[任务“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失败。
失败惩罚:一周不能吃饭。
注:如未完成,受托人将被五雷轰顶。]
谢蕴昭盯着任务面板,倒抽一口冷气:给个补偿机会啊求你了!
“师兄!”
她身体力行,一把抱住师兄的腰,看着任务面板,悲愤交集地说:“师兄你跳我也跳——你跳我也跳啊!”
系统面板闪了闪,幽幽浮上一行字:晚了。做梦。呵呵。
谢蕴昭失落不已,以头抢地……就是“地”的质感不大对。“地”上甚至还有淡淡的海洋的清爽气息,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她缓缓抬头,再缓缓收回手。直到这时,师兄的飞剑都僵持在半空,而他本人的背影看上去……似乎也有些僵硬。
良久,他才说:“真是小孩子脾气,说风就是雨。我如何会无故跳下去?”
“嗯,嗯,师兄说得对!”谢蕴昭立即狂拍马屁,“师兄沉稳冷静自持睿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怎么可能……”
“师妹。”
“哦。”
“快迟到了,走吧。”
“哦。”
……
在谢蕴昭的世界里,暂时还没有师父、师兄、学堂之外的事。
然而这个世界远不止这样一点点大。
当她关注着师兄、思索着他的变化时,也有人在关注她。
休沐日过去,她回到启明学堂后,微梦洞府重新回到了往日的清静。
只是对此间主人而言。在习惯了多一个人后,这份清静也就变得有些寂寞。
不过……
冯延康宁肯寂寞些,也不想有不速之客说些烦人的话。
譬如此刻。
“阿昭颇有天赋。”
冯延康在耕地,没吭声。他打算种些茄子,阿昭说喜欢吃那个。
没有得到回答,另一人也只是笑笑:“要么你让她给我做徒弟吧?”
冯延康直起身,拄着锄头,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身披鹤氅的长发青年靠坐在山楂树树枝上,淡青色的眼眸半阖着,雾灰道袍安静垂落。
“掌门师兄别开玩笑。”老头子板着皱纹满布的脸,“阿昭现在是我徒弟,你都能随手切断绳索,丝毫不顾她会有生命危险。给你当徒弟,去送死吗?我还干不出来这种事!”
掌门撩了撩眼皮,眼中万千道韵流转变幻。他注视着这个苍老的师弟,说:“那你能做什么呢?冯师弟,你连站都站不直了。”
“冯师弟,这个世界……远比你这微梦洞府要大。”
清风流过。
山楂树上的人影消失不见。
冯延康站在原地,良久,才叹了一口气。
他有些心烦意乱地想:世界大,他不知道?大便大吧。
他只想守好这小小的山头,和为数不多的一点点人而已。
*
世界很大,学子们的世界却暂时很小。
谢蕴昭天天上着学,背着功法,听人八卦也被人八卦。
还渐渐交到了几个朋友……假如“连累”也能是一种交友方式,那么她确实交到了几个朋友。
时间来到了两周后的某个夜晚。这时,卫枕流坚持送某人上下学仍然是学堂中的一件新鲜事,会时不时被人提起。
好比现在。
“……所以我觉得,卫师叔一定喜欢阿昭!”
夜色中的天权峰清幽安静,一丛被石头围起来的篝火鬼鬼祟祟地烧着,偷偷烤出了土豆的香气。
一名红绳编发的青衣少女举着一个串在树枝上的土豆,庄严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另外四人围着篝火上的土豆,没有一人理她。
“思齐,这颗土豆也烤好了,你要不要?”
“石无患,盐给我一下。”
“燕微,燕微,你还要、要不要……”
“我到底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跟你们一起吃烤土豆?”
“喂!都理我一下啊!”红绳少女挥舞着手里的土豆串,“你们不觉得我的分析非常有理有据吗!”
“完全不觉得。”几人异口同声。
“呜,难过……”
少女颓丧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立刻振作起来,说:“明明之前卫师叔送阿昭来学堂的时候,脸是红的!我看见了!”
“他高空缺氧,憋的。”
坐在篝火边的谢蕴昭伸出手,冷静道:“你不吃土豆就给我。”
“呜……”
八卦少女悲伤地咬了一大口土豆。
看她乖乖吃饭,谢蕴昭才收回手,又悠悠啃了一口土豆:“世界很大啊,楚楚,小情小爱之类……暂时不在我眼中。想来,暂时也不在师兄眼中。”
相比恋爱,土豆还更吸引人些。
土豆都是天权峰地里挖出来的,至于种子么,那是她从师父那里薅的羊毛。整个辰极岛都灵气清正浓郁,这月下天枢峰更多了一丝舒爽的凉意。
灵气凝聚在土豆中,发芽、生长、结果、成熟,最后被灵火一烤,再软绵绵地融化在人的唇齿间,带来令人熨帖的微烫的满足感。
“真不明白,”谢蕴昭喟叹道,“明明有如此美味的吸纳灵气的方式,大家为何要舍弃吃饭,偏爱丹药?就如明明可以睡觉修炼,为何打坐才是修士情之所钟?”
“因为那样太慢了。”另一名面容精致的少女一针见血地指出。
“燕微真是个修炼狂。”八卦少女嘀咕,又被少女瞪了一眼,差点被土豆噎住。
“还没说你呢!一个月前的事情,到现在还在谈论。”精致少女冷声道,“有精力谈论轶事,还不如好好修炼。卫师叔只用一个月就突破了辟谷境,六个月后已然到了和光境,这才是我们最该学习的。”
“有什么好得意的,人家阿昭都没说什么……”
“陈楚楚!”
“我知道了嘛,会努力的嘛!”小姑娘脸颊鼓囊囊的,塞满了土豆。
“那你还老是跟这群人跑出来偷吃东西!”
冷艳美少女气势汹汹一指“这群人”——谢蕴昭、石无患,还有一个正烤蘑菇的青衣少年无辜眨眼。
陈楚楚挠挠脸颊,犹犹豫豫地指着对方手里的烤土豆,道:“可是燕微,你不也跟我们一起……”
美少女的脸一下子红了,逞强道:“我是被你们连累的!”
那边烤蘑菇的少年立即附和:“对对,是我们连累了燕微,她可是堂堂何家的嫡系女郎,上次要不是巡夜撞上我们烤山鸡,被阿昭硬塞了一口烤鸡翅,她也不会……”
何燕微整张脸连带脖子都红了,说:“顾思齐你快别说了!”
“哦。”顾思齐眨巴着无辜的小眼神,像一只犯了错却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狗狗。
谢蕴昭捂着嘴,低声对石无患说:“什么叫我硬塞的,我明明就是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吃,燕微自己没忍住。”
“我作证,是这么回事。”石无患严肃点头,再看看篝火,装模作样地叹气,“可惜今天只有土豆。也许,燕微今晚这么暴躁,就是因为只有土豆而没有山鸡……”
“你们全都不准说话!!!”
几人纷纷举起双手,表达了自己良好的服从性。
在场五人,除谢蕴昭、何燕微之外,都还没有峰属。
石无患最悲催,是杂役弟子。他虽然同样能在启明学堂进学,平时却还要义务承担许多工作,比如灌溉灵田、打扫学堂等等。
原著里他也是这样的情况,甚至还被很多弟子嘲笑和欺负。但现在,由于谢蕴昭曾在四九塔为他出头,谁都知道他是天枢真传小师妹要罩的人,所以对他态度还不错。
陈楚楚、何燕微,再加上一个谢蕴昭,是今年新入门弟子里唯三的女性。陈楚楚是谢蕴昭的室友,生性活泼乐观,虽然有点粗心冒失,但心地纯良。她是外门弟子。
何燕微则是摇光的真传,在学堂享有单人间的待遇。她么,用谢蕴昭前世的话说,就是个傲娇。美丽骄傲优秀,会被人背地里诟病“眼高于顶”,其实没什么坏心。
顾思齐也是外门弟子,是个慢吞吞、想法总是很单纯的少年。
巧的是,陈、何、顾三人都来自南部澹州,出身不同世家,从小就认识。其中以何燕微出身的何家地位最高,定为四品;顾家是五品,陈家是八品。
至于这三个世家子为什么会跟着谢蕴昭深更半夜在外面烤土豆么……
这都是拔刀系统的错。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道友请留步,道友为何深夜偷吃,道友吃独食不如大家一起吃,道友你介不介意我再拉个人进群”的悲伤故事。
何燕微还在试图挣扎:“我才不是自己想要吃东西!只是身为摇光真传、启明巡夜人小队的一员,我有责任确保你们食用的东西不会危及人身安全!”
她发髻上的金镶蓝宝石点翠流苏簪轻轻抖动,在火光里颤颤生辉。
谢蕴昭:“哦。”
石无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