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泽时若
太子方十分憋屈,奈何储君这边拥护者的做事手段都比较含蓄,实在争辩不过刘丞相,只得选择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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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里的暗流涌动对江湖人的影响不算大,具体表现就在于,哪怕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他们依旧对突然前来的"李二公子"并不如何在意。
二皇子有些讶异,他久在建京,不太习惯这中接触方式,以往认识的人,虽然有些对他的态度不够友善,但无论是热情还是疏远,都有脉络可循,不似面前这些武林豪客,连话都不说两句,就表现出了一副不想招惹麻烦上身的样子。
其实倒是二皇子误会了,江湖人的思维方式跟朝廷中人存在很大的差别,比起怕惹麻烦,他们更担心的是自己万一表现得跟皇室中人十分亲近,会被围观者误以为有投靠朝廷之心,显得比较没有牌面。
二皇子想主动跟这些江湖人拉进社交距离,但遭到了冷处理,除了苦笑之外,一时也无法可想。他没打算翻脸,但就算想要翻脸,也缺乏足够的立场——江湖人虽然冷遇他,但该有的礼貌也没少,但细品起来,全然是不愿多理会的礼貌。
江湖人倒十分坦然,既然"李二公子"刚出场时说了当他们不存在,他们必定能执行得十分到位。
孟瑾棠今日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闻名已久的北陵侯,加上对方也时用剑之人,便跟檀无栾坐在一块,探讨起了武学,她们初次见面,虽不好说得过于深入,但双方所习皆是难得一见的高深武学,纵然点到为止,也听得边上围观之人如聆纶音,如饮醇酒,觉得就算在都婆国大会中没得到什么收回,能多听二人谈论几次,便已不虚此行。
化名为"李三公子"的三公主枯坐无趣,忍不住插话道:"我也曾听长辈说起过江湖上年轻一代的剑术高手,说是各有所擅,难分高下。"
石立顷不信这位公主娘娘当真对武林之事有什么了解,冷笑一声,故意挤兑道:"那还请李三公子赐教。"
三公主听说那位青衣少女极有可能是江湖闻名的"掖州王",传说此人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且孤高自许,并不将建京贵胄放在眼中,在对方面前,万不可对寒山派失礼,便假装不曾认出此人的身份,只当作是偶遇的一个陌生人,坐正了身子,将往日所听过的话一一转述出来:"天下用剑的年轻人固然多,但值得一提的却不到一掌之数,其中寒山派孟掌门剑术繁复多变,虽常年隐居于深山之中,但对许多门派的武功都有所了解,也正是因此,此人剑招繁复多变,能从旧式中自创新意,假以时日,或许可称‘剑宗’。"
这段话算是极高的评价,更难得的是,此人所言大多准确——孟瑾棠虽然战绩卓著,但其实很少顶着真实马甲行走江湖,外人见她出手的次数不会太多,判断起来就更加困难,能做出以上评价,其眼光不可小觑。
江湖中人屏息倾听,听见那位头戴帷帽的青衣少女轻轻笑了笑,温声道:"承兄过誉,愧不敢当,也不知公子口中的长辈到底是哪位高人?"
三公主顿了顿,不好说得太细,只含糊道:"偶然间听得护国寺主持与镇国安乐公闲谈,便记下了几句。"
镇国公本人自然是武学大家,虽说在受伤之后,便退居二线,除了些躲不开的大事外,已经很少掺和外头的麻烦,但武学上的眼光还在,点评起江湖人物来,自然洞中窍要。
武林中人听三公主言谈不俗,又是转述的镇国安乐公之语,更加生出些好奇之意,又看掖州王态度和气,固然不曾承认对方所言正确,但也没太动怒,虽然心中依旧记得要跟建京里的人家保持距离,但相较方才,已经热络许多,纷纷要求"李三公子"多说两句。
三公主受到鼓励,笑道:"安乐公曾说,孟掌门剑招虽然多变,但万变不离其宗,若以一句话概括,那‘空山秀色,流水溪云’八字应该恰如其分。"又道,"还有便是无情剑温飞琼温公子,他是维摩城少主,文武双全,功法路数自然是散花主人一脉,其剑法香冷艳浓,令人有‘红楼隔雨,珠箔飘灯’之感。"
说到这里,三公主又好奇道:"我听说温公子也来了,怎的瞧不见他?"
江湖中人正不知该如何回复才好,温飞琼便已笑道:"无情剑此人行事诡谲,又擅长变形易装之术,连孟掌门都戒备得很,三公子见不到他,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他虽做船夫打扮,但箬笠下的双眼,映着池上水光,微微一笑时,依稀有些流丽动人之色。
温飞琼易容后的五官本来容貌平平,但在这一抬眼,一微笑的刹那间,三公主竟然觉得对方是个风姿俊秀的美少年。
三公主心中颇以为怪,但此时此刻也不便深究,继续道:"至于檀侯,她剑法名为《斩鲸》,剑术则有‘逆水冲风,江河崔嵬’之态,逆流而上,大巧若拙,已得了鱼叟前辈的真传。"
说到这里,三公主忽然有些奇怪,疑惑道:"不是说本代年轻人中第一高手是那位陆清都陆兄么,我却怎的没听见王伯伯提起?"
"……"
江湖人陷入沉默。
他们心中清楚,镇国安乐公多半也不是故意不提陆清都,实在是这位七
星观的少年高手迷路迷得太远,直接迷出了广大武林群众的信息接收范围,导致大家很难把握到他武功的最新进展。
就在旁人都无言可答的时候,杜静若淡定开口,道:"陆师兄神仙中人,深谙道法清修之精髓,自不与我辈同列。"
旁人闻言,不由肃然起敬——杜静若不愧是白云居本代杰出高手,在说话时,兼具"一本正经"跟"张口就来"的双重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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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跟三公主到底身份贵重,不能在芳在馆待到太晚,一过晌午便起身告辞,他们还未离开太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大地微微震动,仿佛是某栋建筑在外力的攻击下倒塌时产生的动静。
李二,李三:"……"
他们早就听闻江湖人聚集之处充满危险,动辄大打出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芳在馆的花园中,孟瑾棠一振衣袍,用真气弹开上头附着的草屑与灰尘。
在两位李公子走后,有些江湖人也懒怠继续聚会,纷纷离席而去,孟瑾棠没急着走,而是拉着北陵侯,三两步便走到了一个馆中十分僻静的角落里,与对方过了过招。
她难得遇见年轻一辈里的用剑高手,一时技痒,虽然双方说好了点到为止,但两人具是内力深厚之辈,一着不慎,外溢的劲力击在假山之上,碎石四飞,不止砸断了院中的石灯,甚至将边上用来赏景的小楼主梁给直接震断。
温飞琼长袖一挥,将飞近身侧的碎石沙尘随手拂开——他一向热衷于比武之事,察觉到掖州王与北陵侯有动手之意,便特别自觉地跟过来旁观。
小楼倒塌的动静太大,同在芳在馆的年轻高手们自然闻声前来,看看情况,杜静若的轻功乃是白云居居主亲传,纵掠时轻若飞鸟,与裴向舟同时抵达事发地点,她瞧了眼面前建筑的残骸,不解:"方才发生了何事?"
为了避免武林势力因为内讧而减弱,在来京之前,他们曾言明不许私自打斗,就算真要交手,也必须点到为止。
但以眼前的情况来看,方才动手之人,显然点得比较用力。
孟瑾棠低低咳了两声,接着肃然道:"无论刚刚发生了什么,既然我在这里,一应善后之事自然是算在寒山派身上"
她说话时,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在温飞琼身上扫过。
温飞琼一怔。
杜静若想起自己当日在寒山外院里被无情剑邀战,并害的寒山派永济外院演武堂重铺地板,并栽种了新的花草树木一事,下意识认为此事也必定是温飞琼所引起,忍不住用谴责的目光看了乔装改扮的无情剑一眼。
后续赶来的江湖人士见状,经过一番特别符合人设的脑补,皆与杜静若想到了一块去。
温飞琼斜身靠在院子边的杏树上,肩膀笑得微微颤抖,过了好一阵,才由衷赞叹道:"孟掌门仁厚侠义,实不愧为正道支柱。"
他心知肚明,自己当日几乎拆了寒山派永济外院的演武堂,掖州王年纪轻,行事也多有促狭之处,今日之事只算是小有回报而已,对方虽然不是易容方面的翘楚,但也深谙甩锅之精髓。
*
五月十五。
准备已久的都婆国之会终于拉开了帷幕。
虽说理论上此类大会每十年就得举办一次,但在局势紧张之时,两国也会顺势取消这一活动,并且绝不费事补办,所以算上今年的这次,也不过开了十二回而已。
因为每次大会都是从歌舞宴饮开始,所以两边人马都会先在皇家园林之中吃喝一番,欣赏下文艺表演,然后再缓缓切入正题。
朝廷这边本着想跟武林中人和谐相处的想法,把刻石碑的机会交给了那位传说中文武双全的无情剑温公子,温飞琼则表示掖州王跟都婆国来使一样,都不算中原人,指不定会比较了解后者的想法,所以特地过去请教了下石碑该如何刻写。
孟瑾棠其实不太了解都婆国,但在综合各方意见后,还是尽量给了一个虽然没太多文采但也不会出大毛病的建议。
温飞琼深以为然,当下以剑为笔,纵横挥洒,最后朝廷这边收到的,就是一块刻有"大夏与都婆国文化交流第十二次会议热烈展开"行楷字样的石碑。
第149章
不管是都婆国来使,还是大夏本地江湖高手,在途径那块石碑时,都忍不住驻足凝视一会。
身为习武之人,他们第一眼看得都是上头的剑路,第二眼则在对碑面文字的理解中,陷入了文学素养方面的自我怀疑。
来自各州的江湖人跟都婆国使团分左右坐下,最中间刻有龙纹的大椅自然是为了皇帝准备的,建京的其余皇室贵胄们则被安排在御座周围,中间用侍卫隔开,免得江湖人跟都婆国来使突然激动起来,波及到他们这些身无武艺的普通人。
建京中的大家子弟自然也有注意锻炼身体的,但主要是以弓马一类为主,与武林中人的修炼项目颇不相同。
此刻距离开席还有点时间,皇帝等人尚未抵达,江湖人这边正在各自寒暄谦让,听得寒山派孟掌门过来,便一齐将她让到了上座。
都婆国那边也留神注视,想瞧瞧那位大名鼎鼎的掖州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微风吹拂,吹得墙角的蔷薇一阵乱摇,将阳光摇成了数不清的细小碎片,一位头戴帷帽腰侧挂剑的青衣少女就披着碎光,缓步而至,步履间轻若流絮,她立在阳光之下,犹若雪后松柏,雨中修竹,身后还跟着阿卓等数位寒山派人士。
都婆国的使团中,有人向一位少年低声道:"那位便是孟瑾棠了。"
他说话时,旁人只见嘴唇翕动,却听不到声响,显然用的是传音入密一类的功夫。
那少年嗯了一声,抬头目不转睛地往对面看。
这位少年手腕跟脚腕上都戴着金环,叮当作响,他名叫扶琅璟翎,乃是都婆国皇后所出幼子,如今王储就是他亲姐姐,身份贵重,来大夏的使者们自然以他为首。
扶琅璟翎的眼角微微上挑,看起来有些像是猫科动物,他的坐姿步态也有些像猫,躯体微微伸展,给人以奇异的力量之感。
他不信旁人所言,非要亲眼瞧一瞧,才肯相信那位传言中的掖州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是以在孟瑾棠刚刚进来时,就一直盯着她观察。
在扶琅璟翎看来,对面的青衣少女气度骄若王侯,行止间有七分清雅,三分雍容,但总体来说,还是偏向于大家闺秀,与传言中的"狠辣残酷"实在不大相类。
扶琅璟翎从文字中脑补的掖州王是位身高过丈獠牙青面的猛士,他想到大夏这边给的情报可能掺水,却没想到偏差能大成两个极端。
开宴的时刻已到,宴厅周围响起了鼓角声,这里是一处开放式的大殿,一面靠水,三面环林,众人只听一阵金铁撞击声响起,两列金吾甲士执刀戟而出,又过了一刻功夫,才看到了大夏皇帝的仪仗从远处迤逦而至。
内侍与宫娥将皇帝扶到了中间铺着黄缎子的大椅上,然后垂手恭恭敬敬退到一旁。
虽说江湖中人不拘俗礼,但皇帝代表的终究是大夏的脸面,听得鼓角声响时,无论是武林豪杰,还是都婆国来使,所有与会之人皆起身相迎,向着此间主人长揖为礼,等皇帝落座后,才各自重新入座。
皇帝身体不算强壮,兼之对江湖之事缺乏兴趣,不愿掺和这些莽夫的事,只随意坐着,看扶琅氏的王子起身过来问好,彼此说些惇信睦邻,息兵修好的场面话。
在扶琅璟翎之后,是北陵侯代表大夏武人出场,她虽不擅言辞,但记忆力没问题,当庭背了一篇立意积极向上的套话后,又被皇帝按照相同模式勉励了几句,才终于回归座位。
若不是扶琅氏王族也随队过来,皇帝本不想露面,说完话后,举杯与在场之人饮了三回酒,便托词事务繁忙,在内侍的簇拥下离开,只让二皇子等人留下参会,太子本来也该跟着父亲离去,但犹豫了下,却没起身,只说今日两边不曾正式开始切磋,他留下来,也算表达一下对外来贵客的欢迎。
本次宴会由礼部负责,从开始到现在,开泉伯宋大人一直提心吊胆,唯恐那些草莽之人大打出手,不过看两边到现在都没什么近距离沟通交流的意思,也稍稍放了点心。
他看见那位扶琅氏的王族一直盘膝而坐,似乎对宴席上的歌舞颇感兴趣,至于另一边的江湖人士,则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小憩的小憩,时不时也会低声交谈些什么,看上去有种无组织无纪律的闲散。
边上的同僚甲叹道:"咱们辛苦了好几日,只盼着之后能继续顺利下去,便算是老天保佑。"
开泉伯宋大人:"镇国公虽未出面,但沉命司的微生大人跟北陵侯都在此地,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镇国安乐公虽然只是在沉命司中挂了个虚职,但也积攒了些人脉关系,微生波便算是出自他的门下,至于北陵侯,据说也是王敬方动了自己在鱼叟那的人情,才让这位武林前辈收了檀无栾为徒,彼此间算是有点路人以上的情分在。
边上的同僚乙闻言,忍不住冷笑了一下,道:"檀侯何等贵重之人,这次倒是劳动她辛苦了。"
他言语中虽没什么大的失礼之处,但听起语气,似乎对檀无栾颇不以为意。
开泉伯宋致群倒是明白这之间的缘故,檀家也是建京中的世家,但檀无栾与家里的关系一向不太亲近,旁人觉得多半是因为北陵侯自小随着鱼叟习武,才与其父母不睦,虽有血脉之亲,但北陵侯府与檀氏一族间却向来泾渭分明,此事一向被建京中的人家当做反面教材来教诲家中的小辈。
礼部的官吏们还待说些什么,便感到江湖人那边似乎有目光往自己这里看来,心中顿时微微一凛,想到有传言称,这些莽夫的耳目极其灵敏,擅长远距离获取所需信息,顿时闭上嘴,不敢多言。
宴席之上,青衣少女忽的低头咳了两声。
对面的扶琅璟翎注意到这一幕,觉得自己获得的信息至少有一点正确,就是掖州王此人常年为咳疾所扰。
他本不太信,因为越是内力高深之人,便越不容易生病,除非是修炼上出了什么岔子,但若是寒山派当真如传言里的那样底蕴深厚的话,掖州王的长辈也早该出手,替自家掌门将身上的毛病解决才是。
扶琅璟翎不曾与孟瑾棠交过手,不晓得她武功深浅,加上对大夏武林天然存在着一种不信任感,当下愈发怀疑起来,所谓的隐世门派只是一个花架子,只是说出来吓唬他们这些不明真相的外地群众。
敞风的宫殿在保暖程度上要差上不少,加上现在又已经到了五月份,殿中不曾准备熏笼,陈深便给师姐送上了一袭氅衣,又倒了碗药茶过去。
这件氅衣是鸟羽所制,轻薄绵密,但防寒水平一般,按寒山派的标准看,只能给掌门当春装使用,真要换成寒冬腊月十分,也顶多挡一挡落雪,孟瑾棠本来想穿得从众一些,但她此次并非独自出门,就算自己愿意吹风,一块来的其
他同门也不能同意。
孟瑾棠不怎么饮酒,面前案几上的茶也因为泡得太浓,还没沾唇就被陈深换了下去,扶琅璟翎远远看着,只觉那位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做起这些事来十分娴熟,似乎已经重复过千百次,而在那位青衣少女咳嗽之时,边上夷人装束的少女,眼里也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扶琅璟翎愈发确认自己想法无误。
除了眼前所见的场景之外,他还记得,前些日子曾得到消息,说是江湖人公认的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乃是七星观陆清都,但他得到的情报里,对陆清都的着墨却并不太多,两厢对比之下,顿时觉得大夏这边的探子工作能力确实有些不足之处。
扶琅璟翎并不知道,这在大夏武林,属于"谁不在谁就负责背锅"的江湖文化特色。
宴会已经开展了将近一个时辰,舞伎换了好几茬,趁着中场休息的时刻,都婆国那边有人站起,说是他们此次前来,特地带了杂耍艺人随行,外域之人承蒙款待,无以为报,便让人上台献艺奏乐,也让在座之人顺便领略一些都婆国的文化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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