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泽时若
温飞琼笑了一声:"此事除了在下与陆兄自己外,也就檀侯与孟掌门知晓。"
孟瑾棠:"……"
懂了,因为陆清都待在师门的时间太过短暂,所以这种弟子间的社交关系,还没来得及延续到整个门派。
在寒山掌门闭关不出的同时,建京内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王敬方身为血盟会会主之事彻底败露,这个消息就像是在水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巨石沉底后,余波久久未消——血盟会首脑已然身死,其余下属也需要清算,正道侠士们得到消息后,匆匆跑到阔别未久的建京,感觉武林盟的重建迫在眉睫。
应对各种由邪道引起的意外,属于正道中人无法推脱的责任,有个武林盟在,那轮流值班总比连轴转来的快乐。
那个被温飞琼带出又被他跟掖州王合力打开的丹渊石盒子里,确实藏了些颇为重要的证据,正道侠士们顺藤摸瓜,找到了血盟会的好几处窝点,里面除了一般的成员之外,还有不少被掳掠来的小孩子,这些幼童受血盟会熏染未久,心性不算邪恶,江湖人自然尽量将人送回父母身边。
对于其中的种种琐事,孟瑾棠到没太过问,只让师妹卫重辞过去搭把手,但熟知寒山掌门性情的江湖人却都不敢怠慢,就算掖州王没有明着垂询,他们有何决策,又岂敢不报给她老人家知晓?
据江湖人士查知,王敬方身为血盟会会主,一直在暗中不断挑拨朝廷与江湖两边的关系,与刘尔立不同,每次处理双方矛盾之时,无论是非曲直,他都用"莫要惹上杀身之祸"、"还是以大局为重"一类的理由,苦劝朝廷中人退让,长此以往,皇帝自然心怀不满,王敬方又趁机令人把刘尔立举荐了上来,自己则慢慢退向幕后。
刘尔立用尽手段,不断打压江湖中人,两边的矛盾越来越激烈,给血盟会带来了不少生意,对于王敬方来说,他虽然不算明面上的第一权臣,但所有事情都在他计划之中。
——如果不算孟瑾棠横空出世的话。
正道侠士们在整理血盟会文书时,发现王敬方有计划借着上次都婆国之会的事情,以朝廷的名义,赔偿给各地武林势力许多物资,这样做,一方面是能借机给自己的暗桩塞资源,一方面是想促进各地武林势力膨胀,让中原进入派系林立诸侯争霸的乱世状态。
对于镇国公充满奇思妙想的计划,正道人士一开始难以理解,后来发现对方的真实目的居然是复国后,才稍稍明白了一些。
——他们玩玩没想到,对方身上除了镇国公,血盟会之主外,还有个前朝遗孤的设定。
"……"
孟瑾棠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挺讶异,但同时确定了纵然没有自己,对方也决计无法得逞,但凡多看两本武侠小说就会知道,江湖中有类似雄心壮志的武林人士,基本就没谁能成功实现自己的目标。
血盟会因为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生意,手中握有大把江湖人士的把柄,也以此为筹码,蚕食控制了很多武林势力,像之前的南家堡,就差点被血盟会给团灭,不过在得知掖州还有一个神秘的寒山派之后,王敬方被迫暂时放下了控制此地的计划——除了摸不清孟瑾棠的底细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李非儒作为盟会中的另一位大佬,渐渐不服王敬方的管束,这位镇国公又久在朝中,对会中下属,难免有些指挥不灵。
侵占南家堡的计划由李非儒的人负责执行,在晓得事情败露后,王敬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弥补损失,而是借机打压盟会中的异见人员。
江湖人士靠着找到的证据以及微生波等人的帮助,揪出了许多血盟会的暗桩,然而身为一个传承多年的邪道组织,他们并没有被全数消灭,幸存下的成员自此隐匿起来,也许多年之后,会改头换面,再次出现在江湖当中,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但这已不是他们这一代人能够干涉的事了。
对于江湖人士来说,目前需要解决的,除了重建武林盟之外,还有修复朝廷与江湖两边的关系。
虽然因着过往的种种龃龉,两边依旧看彼此不大顺眼,但王敬方的事情给了他们一个教训,倘若正道人士与大夏中心的距离太过遥远,那必定会被心怀不轨的邪道人士趁虚而入。
他们要避免本国首脑被暗杀,更重要的,要为大夏的发展,创造出足够稳定的环境,两边人马时隔多年,再次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商议敲定了种种合作计划——双方打算以新建成的武林盟为接口,深度合作,朝廷这边答允,自此之后,朝中太尉一职,可由武林盟主指定。
在大夏,太尉其实是个不太常设的虚衔,但自此之后,应该会被赋予新的意义。
武林盟新立之后,大门派皆要派人值守其中,孟瑾棠收到信件时,斟酌许久,本想调高冰弦或者卫重辞过去,但前者表示不愿离开永济,后者的年龄又还太小,最后斟酌了一下,就暂且点了损针的孙女姜双流跟宁少白两人入驻。
*
卫重辞进门的时候,看见师姐正提着笔,在纸上涂写些什么,还时不时抬起头,看边上的温飞琼一眼。
她猜到师姐正在勾勒易容面具的轮廓,也不多问,只把新的消息递上。
孟瑾棠注视着画纸上的人物像,半晌后温和道:"过两日,我就要离开建京。"又嘱咐道,"你先不必走,将事情办完再说。"
因着刀狂之事,卫重辞与血盟会间有深仇大恨,能有机会报仇,肯定不会错过。
卫重辞应了一声,问:"师姐是要回寒山么?"
孟瑾棠摇头:"暂时不。"她放下笔,笑道,"我先去外面走走,然后就回掖州。"
卫重辞好奇:"师姐是又要与檀侯一块外出?"
孟瑾棠:"不是。"她确实邀请过檀无栾,但在王敬方倒台之后,沉命司直接空了一半,建京内亟需高手坐镇,水云别府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对方身上到底有着北陵侯的爵位,暂时无暇离开。
卫重辞笑:"好,那等事情结束后,我就在寒山等师姐回来。"
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只能托庇于师姐羽翼之下的小孩子了,但只要想到孟瑾棠,哪怕对方不在身边,就依旧能感到无限信心。
*
驻扎在建京的江湖人都晓得,行事一向出人意表的掖州王,数日前已然离开了江州,对方在临走之前,将事情全权交托给了其师妹,小刀狂卫重辞。
直到今日,外人才晓得刀狂的遗孤去了何处,换了一两年前,江湖人多半会认为,寒山派有胆子庇护血盟会追杀之人,实在了不起,如今口风已经十分统一地变作为——连掖州王愿意庇护的人,血盟会居然也敢出手追杀,落得今日的下场,那都是咎由自取。
第215章
孟瑾棠离开建京时,温飞琼与她同行,两人第一站先去了净华寺那边,在登门拜访前,温飞琼难得客气地先找人送了张帖子过去。
从这点上看,散花主人出家之后,与净华寺间的关系应当确实不错。
散花坊传承多年,各地皆有产业,温飞琼随便指派了一位过去跑腿,至于孟瑾棠,她早在抵达之前,就提前捎了书信过去。
三大门派中,净华寺的俗家弟子最多,此处虽是佛门清净地,但山脚下却十分热闹,除了寻常百姓外,还有不少武人,孟瑾棠今日并未戴上帷帽,就这么从容自若地自来往行人身边经过,旁人竟无法察觉到她的踪迹。
等抵达山门时,孟瑾棠有意从那种窍接天地的状态中脱出,一个知客僧走过来,宣了声佛号,将人引入大殿,随后低声道:"温施主今日怎么敢扮作掖州王?"
孟瑾棠顿了下,笑:"扮作她又如何?"
那位知客僧闻言,抬头看着孟瑾棠,露出了"还是你比较不怕死"的钦佩眼神。
裴向舟此时也在寺中,听说有外客来访,就过来相见,他尚未见到人时,就已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剑意,走上前微微一揖,道:"孟掌门。"
"……"
话音方落,旁人还没如何,之前那位好心的知客僧,已然露出了"原来不怕死的竟是我自己"的僵硬神色。
——在裴师兄看错人跟自己眼瘸之间,知客僧选择了很可能会遭到掖州王殴打的那个结果。
孟瑾棠笑了笑,颔首:"裴兄。"
裴向舟扫一眼面如死灰的知客僧,已然猜到了前因后果,歉然道:"这位师弟不是有意冒犯,实则是今日散花坊温兄也说了要过来寺中,方才便误把孟掌门与他混淆。"
孟瑾棠抬手一指远处的年轻沙弥,笑:"温公子,他不正在那边么?"
被她指着的那个沙弥帽子戴得十分严实,裴向舟之前不觉如何,被孟瑾棠提醒过后,瞬间明白,那是温飞琼在掩饰自己没有剃度的手法。
既然已被揭穿,温飞琼倒也并不隐瞒到底,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裴兄。"
裴向舟:"……"
所以方才的知客僧师弟其实猜对了一点,就是无情剑本人确实已经抵达,也确实顶着别人的脸,对方在保证大方向没问题的情况下,于结果的选择上,稍稍偏离了一点正确答案。
净华寺方丈已知孟瑾棠来意,请两人入内坐定后,闲谈几句,就令寺内弟子取出一卷经书来。
这卷经书是净华寺创派祖师所留,这位祖师晚年时,对佛法与武功的感悟,都已到了极深的境界,所以这一卷经书中的内容固然普通,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可以通过对其笔锋真意的揣度,来获得武学上的感悟。
净华寺方丈把经书留给两人,接着起身离开,孟瑾棠说是心有疑惑,想寻求答案,但到了他们这等境地的高手,已经很难通过教学提问的方式来寻求突破,对方的行为,倒正合她的心意。
温飞琼忽然道:"师父以前曾带我前来净华寺,抄过这份经书。"
孟瑾棠闻言,感到一丝微弱的惊讶:"怎么,崔先生近年来,还曾出过维摩城么?"
温飞琼回答:"师父只是不怎么行走江湖了,至于出城不出城,对家师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值得特别注重之事。"
孟瑾棠拿起桌上的经书,轻轻翻开,她对经文了解不深,但能清楚地体会到,字与字之间,那种浑然圆融之感——"无懈可击"通常是用来形容武功招式的词语,但她居然在这份经书上,得到了相似的感受。
过了一会,孟瑾棠缓缓将经文合上,问道:"公子当年抄写得如何?"
温飞琼回答:"在下一共抄过两次,第一次迟迟未能下笔,第二次抄完后,落笔之处,纸张尽数碎裂。"
孟瑾棠微微颔首,研开墨汁,揣摩着经书上的文字,逐字抄录了起来。
温飞琼也是一样,这份经书作为净华寺流传至今的宝物,确有独到之处,他第一次受书写者真意影响,无法落笔,第二次虽然能够抵御,然而劲力不自觉地外泄,笔不成书,直到这一回,才终于能平平静静地开始抄录。
孟瑾棠每天只抄数页,她虽是看着经书上的文字抄录,但写出的字迹,却没什么佛家气象,反而自成一派,裴向舟过来瞧过一次,只觉纸上似有剑意将要喷薄而出,他虽是专修指法之人,但看过之后,也觉心底颇有明悟。
无论是寒山掌门,还是维摩城少主,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他们同时抵达,净华寺自然尽地主之谊,招待他们小住几日。
孟瑾棠每日抄完经书后,就会在寺内随意闲逛,这里除了招待外客的前殿外,寺后还有大片山田,寺内弟子会在此劳作,一些住得近的人家,也可从寺内租些田来耕种。
她缓步登上高楼,远远看见后面的院子里,有一个穿着布衫的净华寺小弟子正在读经,在对方不曾注意到的地方,一个小女孩正蹑手蹑脚的走过来,然后隔着围墙,丢来一团黑影。
黑影正正好好落在净华寺小弟子的怀里,原来是一挂野果,他十分自然地放下经书,站起身,走到井边,将果子洗干净剥好,隔着篱笆递到外头。
"傻和尚,别都给我,你也留一些尝尝!"
那位净华寺小弟子哎了一声,又道:"我还不是小和尚。"
外头的小姑娘笑嘻嘻:"听爹妈说,你以后总是要当和尚的。"
里面的小弟子摇头:"师兄们讲过,寺里的人,也不是非要剃度。"
这个小弟子算是裴向舟等人的下一辈,因为幼有佛心,便被接来教养,往来的弟子瞧见两个小孩子说话玩耍,也只是一笑而过。
孟瑾棠曾有些好奇,净华寺如何引导门中有天赋的弟子的情感问题,得到的回答是"顺其自然"。
他们收养了不少小孩子,却不要求一定那些小孩子长大后剃度,寺内弟子在长身体的时候,吃的虽然清淡,却不忌荤腥。
秋末冬初的阳光还有些暖意,一身青衣的寒山掌门站在高楼之上,看着下面。
温飞琼就立在孟瑾棠斜后方,静静地望着前方,目光如白水扬波,裴向舟注意到这两人,一时有些讶异——温飞琼行事飘忽不定,哪怕面对着站定,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将人看在眼里,但此时此刻,裴向舟却清清楚楚地瞧见,对方注视着的,就是寒山派孟掌门。
等终于抄完经书后,孟瑾棠便告辞离去。
知客僧将她送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道:"温公子是先走一步了么?"
孟瑾棠停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应该没有。"
那知客僧闻言一怔,大笑:"总是瞒不过掌门的耳目。"
裴向舟默默叹了口气,虽然净华寺门内氛围一向比较宽松,也愿意接待维摩城少主,但他还是暗自期盼了一下对方早日离开,否则他现在每次跟同门接触,都忍不住揣摩下对方到底是不是本人。
*
和温飞琼出行是一件比较新奇的事情,孟瑾棠与他虽然相识已久,却依旧很难猜到此人,每日出门时,到底用的会是哪一张脸。
通常来说,温飞琼连陌生人都能扮得惟妙惟肖,但孟瑾棠的存在为这件事增加了一点变数——近几日来,温飞琼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每日里贴在脸上的,都是寒山掌门所制的下品易容面具。
孟瑾棠画的时候不觉得如何,但在面具投入使用后,上头的缺陷就显得有些鲜明,她在温飞琼出门前,端详了对方半天,又把人按回椅子上,补了两笔,免得眉形看起来过于生硬。
桌上摆了一排大大小小型号各异的毛笔,笔尖上蘸的颜料,叫做"明湖青黛",是维摩城的特产。
温飞琼微微仰起脸,感到凉凉的触感轻轻扫过自己的眉骨。
维摩城温公子生得英姿秀质,想要乔装得面目平庸,倒比画的好看些更费力。
孟瑾棠看了半天自己的成果,最终遗憾摇头:"还是有些不大自然。"
温飞琼微笑:"我自己乔装时,会刻意调整骨形,故而与面具间会更为贴合。"
——一般人易容,就算拿着顶尖好手所制的面具,在脸型上的选择范围也有限,维摩城弟子靠着缩骨的诀窍,另辟蹊径,故而扮得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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