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鹭成双
“不会吧,上清司的人还在那边守着呢,就算有妖怪,也过不到塔楼这边来。”鱼白摇头,“还是先去给殿下喂药。”
兰苕抿唇,端着药继续往楼上走,可没走两步,她透过楼梯旁的木窗又看了外头一眼。
黄色的雾气里好像飞过去了一个活物,漆黑的鳞片,盘旋如风。
她惊得眨了眨眼,再看,却是什么也没了。
“怎么了?”鱼白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这能看见什么?”
“龙……”兰苕喃喃,“黑色的龙”
“姐姐糊涂,这世上哪有龙。”鱼白忍不住笑道,“你是听多了戏,真以为存在那东西了,那是先祖拼凑的图腾,就算是鲤鱼跃了龙门,也只会化成白色的蛟,哪会真有什么黑色的龙。”
古书里有载,龙与其说是妖,不如说是神,这世间若能得真神下凡,又哪里会放着那么多妖怪横行世间。
她说的有理,兰苕想了想,觉得可能当真是自己眼花了。
山间起了大风,妖瘴却一点也没有被吹散,瘴中已经没了人的气息,只余下一众妖怪混战。
黎诸怀太久没用原身,有些不习惯,被偷袭了好几下,但很快,他就凭着强大的妖力站稳了法阵,连带吃掉了张氏一族两只反舌兽。
张桐郎大怒,连连与他过招,四下火光爆起,血沫横飞。
妖怪的厮杀没有武器和漂亮的花式,只有不断爆开的妖气和泛着光的阵法,上清司里有当真修道的凡人,眼下已经是被阵法封印,不能视听,而剩余的亲信,统统显出了原身与张氏搏斗,各有胜负。
眼瞧着张氏众妖凭着一脉相承的血缘祭成一个杀阵、黎诸怀要损了一只利爪之时,天边突然响起了一声龙啸。
振聋发聩的龙啸声自天而降,穿透整个结界,震得所有妖怪头皮发麻。
众妖一凛,骨血里天生对龙族的恐惧让它们都停下了动作。
张桐郎怔愣地望着天边,慢慢化回了人形:“玄龙?”
从他们的杀阵里慢慢退出来,黎诸怀没好气地喷了喷鼻息:“不然你以为他是什么。”
心头大恸,张桐郎沉默。
周身的杀气慢慢消散,一丝疲惫涌上了他的眉间,他踉跄了两步,突然对后头的族人摆了摆手:“罢了。”
“国舅爷这就不打了?”黎诸怀似笑非笑,“你可是苦心筹谋了多日,就想着今日带着你的族人重夺盛京呢。”
要是平时,以张桐郎的脾气,定要与他骂回去才甘休,可眼下,他只感觉到了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他和上清司面前。
实力的鸿沟。
龙乃上古真神,玄龙为神族之首。
别说算计聂衍,眼下若是还能有为他所使的机会,他都算是救了全族。
伸手抹了把脸,张桐郎实在想不明白,聂衍若真是玄龙,怎么会纡尊降贵来人间做这些事。
会不会,只是什么幻术?
抱着一丝希望,张桐郎又抬头望了天边的一眼。
漆黑的鳞片泛着光从云层里卷过,片片如刀,龙须如鞭,游动间像是要劈开这浮玉山。
胆颤了颤,张桐郎带起族人,当即撞破黎诸怀的结界,四散逃窜向丛林深处。
第48章 有妖作祟
“诶?就这么让他们走?”黎诸怀化回人形,不太高兴地看向天上,“他们说漏嘴怎么办啊?”
淮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扶了他一把:“您身上带着伤,还不肯消停?”
“这不是他的作风。”黎诸怀皱眉看着天边逐渐消失的龙影,“他怎么回事?”
吩咐上清司其余的人善后,淮南拉着他就往另一头走,边走边道:“侯爷重伤,这是为了救你才放出一魄原身来吓唬人,你就莫要给他添乱了。”
说起这个黎诸怀就来气:“你说他图个什么,早化原身出来,那区区土蝼能将他伤成那样?”
“他哪里能化得了。”淮南嘀咕,“坤仪殿下当时就在他跟前呢,还不得把她吓死。”
“死就死了。”黎诸怀撇嘴。
淮南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将扶着他的手收了回来。
黎诸怀冷静下来想了想,也明白坤仪还有用,断不能轻易丧生,但办法有很多种,他就是不太理解聂衍为什么要死守着他那肉身不肯放,大不了重新化一个出来就是了。
比如现在,分明能直接回行宫去收拾残局,他还偏得随着淮南翻山越岭地去接他的身体。
“侯爷心情不太好。”淮南小声道,“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你且先别提坤仪殿下。”
“这还能有什么缘由,生死关头他被自己的女人抛弃在了山林里,能心情好么?”黎诸怀撇嘴,“早同他说过莫要太用心。”
话刚落音,却邪剑就嗡地一声飞过来,割掉他半幅衣袖。
黎诸怀躲避不及,捏着破袖口气笑了:“我说坤仪,又没说你家主人,你急什么。”
却邪剑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回了不远处的聂衍身边。
黎诸怀跟过去看了看,没好气地道:“算他厉害,用肉体凡胎杀了一头土蝼,竟还能留着命在。”
说着,掏出怀里的灵丹妙药,一股脑全塞给他了。
聂衍这肉身经常遭罪,只要气息尚在,都不是什么大问题,黎诸怀身上带的药都是专门为他准备的,药到伤愈,不在话下。
但,聂衍缓缓睁开眼,一个好脸色也没给他,眸子里暗沉沉的,兀自靠在石头上调息运气。
“咱们这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你至于这样么?”黎诸怀将手上的伤露给他看,“你瞧瞧,我都三百年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了。”
瞥他一眼,聂衍淡声道:“我夫人的伤口都比你的这个大。”
黎诸怀:?
不是,有必要醒来就满口说他夫人么,就他有夫人?
……还真就他有。
烦躁地抚好自己的袖子,黎诸怀嘟囔:“她又不是为你受的伤。”
冷着脸起身,聂衍捂了捂肩上的伤口,想起她苦着脸给他嚼药的模样,眉目跟着就柔和了下来。
坤仪公主骄纵、贪图享受、离经叛道。
但是,她会在生死关头护着他,照顾他。
她好像还说了喜欢他。
明明那么怕妖怪,可是在知道他也许是妖怪的前提下,却一直抱着他没有撒手。
食指张了张,仿佛还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聂衍抿唇,眼眸里划过一道亮光,然后将手慢慢合拢,起身朝山林外走去。
黎诸怀被他脸上的表情腻歪到了,神色扭曲地问淮南:“他是不是伤着脑子了?我这还有治脑子的药。”
淮南哭笑不得:“大人还没看出来么?这几日坤仪公主显然是在侯爷身边的,两人刚刚才分开不久。”
要不然侯爷的神色也不会温柔成这样。
“她?那个娇惯的公主?”黎诸怀轻嗤,“她要是在聂衍身边,聂衍现在身子都该凉透了。”
淮南摇头,跟上前去扶着聂衍,留他一个人在后头继续嘀咕:“这位置好像离土蝼的尸身是远了些,他要是一直昏迷也走不过来。话说殿下那种女子,没凤车哪里能走这么远的路……”
他的灵药很有用,以至于聂衍越走还越快,几乎是直奔着塔楼的方向去的。
然而,他刚走到一半,就被朱厌等人带着车马来拦住了。
“情况紧急,还请侯爷上车。”朱厌神色严肃,拱手作请。
聂衍脸色还有些苍白,闻言看了看远处的山林,大概也料到是什么事。
盛庆帝被张桐郎的人偷梁换柱,想借着皇权打压上清司,恢复张家的荣华,不曾想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见着了他的真身。
现在张家人应该都逃了,行宫里那位估计也跑了,圣上下落不明,山间又有大量禁军的尸体要处理,的确不是他该去看坤仪的时候。
收了收袖口,聂衍抬步上了车。
黎诸怀对他的选择十分满意,他也不是个苛刻的人,只要聂衍永远以大局为重,他就还能一心跟随他。
至于坤仪。
不死就行。
张氏一夜之间消失,行宫里传闻是被上清司的人诛杀了,至于上清司为何会杀他们,众人的推断是,上清司只斩妖邪,那张氏必定就是妖邪。
像是为了印证这一点,“盛庆帝”连带着刘贵妃一起消失在了行宫里,众人寻觅良久,却是在行宫外的一处草丛里发现了被封印在木笼里的帝王。
“有妖作祟。”帝王醒来便是惶惶大喊,“杀妖!杀妖!将张氏一族全部抓起来!”
宗室众人大惊,连忙安抚,又让国师来请脉。
秦有鲛看着吓坏了的帝王,轻轻地叹了口气:“陛下要保重龙体,否则这世上就再无人能护住坤仪了。”
他是因着太过思念张皇后,才会失神被张氏的人捉到。秦有鲛一开始没想明白,都已经准备好偷梁换柱,张氏为何没有直接将盛庆帝杀了,反而是将他封印起来。
但,在看了那木笼上的符咒之后,秦有鲛了然。
张氏一族确实是想弑君,但盛庆帝被人救下来了。
这行宫里只有一个人会想救原本的盛庆帝,那就是坤仪。
但真的有本事能把盛庆帝无声无息地封在木笼里的,只有聂衍。
聂衍。
想起那天在窗边看见的玄龙身影,秦有鲛神色很复杂。
除了坤仪之外,还能给聂衍的这般举动找一个别的借口么?他实在不敢相信,冷血无情的龙族,竟然会做这种看起来很蠢的事。
区区凡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蜉蝣罢了,哪里值得他用这么多的心思。
长叹一口气,秦有鲛去找了三皇子,让他将行宫里的人清理了一遍,才把坤仪接了回来。
眼下张氏逃遁,宫中怕是又会落回上清司的手里,好在三皇子十分听话,愿意用禁军和法阵守住几处重要的寝宫,他还有时间想想对策。
“有鲛。”渐渐平静下来的帝王喊了他一声。
秦有鲛回神,微微拱手。
“聂衍他,会不会害了坤仪?”他喘着粗气,满眼担忧地小声问。
微微一怔,秦有鲛抿唇。
帝王怕是看见些什么不该看的了,但眼下这样的情形,若叫聂衍发现了,他们反而会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