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不过他抬手拭泪的时候,冉冉再次吃了一惊。只因为他从宽大衣袖子里露出的手……只有手掌,却一根手指都没有!
待得师叔出去后,冉冉在厅堂的香木茶案前服侍师父饮茶。
她一边烧水烫杯,一边好奇地问:“师父,曾师叔的手是怎么回事?”
苏易水看了她一眼,缓缓讲述起曾师叔的事迹。
这位曾师叔据说曾经是个制造兵械的高手。他制造的兵器千金难求。不过当年因为父亲得罪了权贵,祸累全家,家人便将他送到了西山修真避难。
当时的沐清歌觉得曾易白净斯文,怪招人稀罕的,于是慷慨收留了他,甚至还寻来上古神兵谱让他研修。
他虽然没有修炼筑基辟谷,但是制造的兵器却是巧夺天工。只是后来沐清歌死后,他被些有权势的坏人抓住,迫着他制造兵器。
可是他宁死不肯,就这般被人一根根地斩断了手指。后来幸好苏易水及时赶到,才算是救下了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没了手指以后,做不了兵器,反而断了世人的妄念,只在这里经营汤池维持生计,过得也算平静。
冉冉听了心有戚戚,低声道:“所以那根弹簧机关棍,是曾师叔被迫害前所制的?那般的心灵手巧,现在却不能再做,岂不是可惜?”
听了冉冉低语,苏易水倒是轻笑了一下,说:“你看看那棍子上的铭文。”
冉冉低头细看,发现那铭文上居然还有两个如花朵形状的“冉”字!
若是曾师叔老早前的成品,他怎么知道以后会用这棍子的人叫冉冉呢?
很快冉冉就知道了答案。当她陪着师父去后院屋舍里找师叔时,正好看见曾师叔在一处工坊里做着物件。
不过他并非用手,而是脱了鞋袜后,将腿架在桌子上,用十根细瘦的脚趾灵巧地拼接着各种打磨好的零部件……
工坊里也到处都是精美的鸣钟、妆匣一类的器物,应该都是师叔做出来的。
曾师叔看冉冉和苏易水来了,连忙放下脚上的活计,穿好鞋子起身相迎。
他见冉冉好奇地打量一个妆匣子,便微笑着用没了手指的残掌打开,里面居然传来了悦耳的丝竹声,一个个惟妙惟肖的小玉瓷人端着耳环,指环从盒子里纷纷站起,鱼贯而出,仿佛随着丝乐翩然起舞一般。
“这是我新做的,你喜欢便拿去玩吧。”说着他把妆匣推到冉冉面前。
冉冉虽然不识货,但也猜到这种巧工价值一定不菲,她怎么好意思收?连忙摆手说不用。
可是苏易水却淡淡道:“你师叔一番诚心相送,不必回绝,收下吧。”
师父发话,冉冉这才收下,好奇地反复打开盖子,两只大眼睛晶晶亮亮地琢磨着匣子里的机关。
苏易水倒是谈起了在望乡关的历险,随便代徒儿感谢他送出的兵器很好用。
曾易认真问道:“用得顺手吗?我跟易水先前通信时,大致问了你的身高,便按照信里的身高尺寸做了那棍,可现在看你,似乎长高了很多,看来那棍子还要稍微做些调整,用起来才更衬手。”
冉冉上西山快要一年了,的确长高了不少。她想到自己的棍子原来是十四师叔给自己特制的,心里不由得一热。
他原来是用双脚代手,制造出这么多精巧的玩意,心里更是佩服极了。
天才就算是身处逆境,也照样可以逆转乾坤,当然这须得如磐石般的毅力才可做到。
只是她的师兄弟那么多,为何只有她一个得了师叔的爱垂,有了这么精巧的兵器?
当冉冉问起时,曾师叔愣了一下,然后道:“我也给他们做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送你师父……”
冉冉听了,这才安心点了点头,不过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本正经地对十四师叔说道:“请师叔放心,我绝不跟人说这棍子从何而来。不过师叔您以后也别做这个了,依我看只做些妆匣、自鸣钟一类就很好。”
毕竟师叔已经没了十根手指,若因为恢复了神技,又招惹来居心不良者的觊觎,岂不是又要噩梦重演?
而曾易听到了冉冉人小鬼大地说这些,赶紧正襟危坐,恭谨说道:“这么多年来,我再未曾制过一件兵器……只是自己闲不住,做些小物消磨时光。不过您说得对,我以后一定学会藏拙,不会再卖弄招摇……”
冉冉一听师叔都用上敬语了,连忙也正襟危坐道:“师叔,您是生气了,在嘲讽徒侄多嘴不懂事吗?”
曾易一脸怅惘,在被苏易水不留痕迹的瞟了一眼后,他强笑着道:“你说得在理,我只是想到师父生前也曾几次训斥我太过卖弄,不懂得收敛锋芒,她常说,她若在时,自然会庇护我们这些弟子平安,可若她不在时,岂不是倾巢之下无完卵。可惜我当时年轻气盛,听不进去这个,只一心造出更让世人侧目的神兵利器,光宗耀祖。没想到最后,她老人家的话一一应验。我总算是尝到了教训,只是没想到代价竟然如此之大……她一定对我……失望极了!”
这是冉冉见到的除了师父以外,沐清歌的第二个徒弟。
人都道沐清歌贪财好色,以貌取人,可她怎么觉得沐情歌收的徒儿都是极好的。
就冲着曾师叔所述,沐清歌可以这般语重心长地教育徒弟。便可知,她虽然没有教出什么像样的神仙大能,可最起码收的徒弟都善良耿直,足以做个君子。
秦玄酒只因为师父的嘱托,就可以放弃前程,固守西北寒暑二十年。而曾易宁可十指尽断,也不愿助纣为虐。
至于师父苏易水,为人更不必说,西山行医数载,虽然药费贵了点,为人也惫懒了些,一年里只收治那么几个病人,但是治病救人济世悬壶的美名绝对货真价实了!
如此看来,沐清歌虽然坏了名头,晚节不保,死得有些不光彩。可有这些堂堂正正做人的弟子。倒比那些看似冠冕堂皇,实则乌烟瘴气的名门正派们要强上许多。
想到这,她便出言安慰道:“若是沐仙师知道了你的事情,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听了冉冉这话,曾师叔倒是收起了悲切,一脸惊喜道:“真的?”
冉冉用力点了点头,总算是哄得曾师叔破涕而笑。
不过等到晚上,她跟着丘喜儿一起泡温泉汤池子的时候,倒是看到了丘喜儿新得到的兵器――就是一把寻常的戒刀,虽然刀柄上有精致的花纹,刀身也还精巧,但是完全没有冉冉用的那机关棍那般惊艳出尘。
曾师叔也许是经常做妆匣子,很懂得迎合女子的心思,光是刀柄上挂着的两个精致的玉兰花吊铃,就让三十姐很满意,她一边靠在池边泡着温泉,一边摆弄着刀,直言这刀柄的花纹颜色很好配裙子……
至于大师兄和二师兄得到的则是双刀,还有一把佩剑,除了刀柄精美外,也无什么出奇之处。
似乎师叔在给另外三位徒侄做东西时,灵感耗尽,也不怎么上心了。
不过三个同门并不知曾师叔以前的事迹,更不知道冉冉的兵器也是曾师叔相赠的,所以大家一起谢过曾师叔慷慨相赠后倒也其乐融融。
冉冉觉得曾师叔对沐清歌很是恭敬。他居然没有像酒老仙和秦玄酒那般,对苏易水横眉冷对,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同门之中,关系有好有坏也是常态。也许当初曾师叔跟师父相处得甚好,所以才结下了如此长久的友谊。
不过她跟二师兄最近相处得就不是那么融洽了。二师兄最近似乎心事重重,在汤池养伤的这段时间里,经常一个人不知所踪。
回来的时候,又都是哼着小曲,一副春风得意的神色。
因为这里挨着一处繁华小镇,所以冉冉偷偷跟丘喜儿猜测,二师兄应该是一个人跑下山玩去了。
也不知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引得他连连下山,居然也不跟她们说一声。
冉冉也义愤填膺地点了点头。师父对徒弟们一向放羊,不太管他们的功课。来到此地以后,他又经常跟曾师叔呆在后院工坊里久久不出,所以更加懒管徒弟了。
而两位师叔又奉命出去办事了。二师兄现在是解了围套的狗儿,总是往外跑。
这天吃过早饭之后,白柏山又借口腹痛,离了打坐练气的三个同门,一个人回去休息了。
待他一走,丘喜儿一骨碌爬起来,对着冉冉和高仓说道:“走,咱们偷偷跟着二师兄,看看他是不是下山玩去了。”
高仓耿直道:“这样不好吧,万一师父来检查我们的功课那该如何是好?”
第35章
丘喜儿不以为然:“师父什么时候来查我们的功课过?我们快去快回,自然不会被他发现。”
冉冉倒是无所谓,她也是年纪小贪玩的时候,而且师父也没说过不让她们下山的话,二师兄应该是去镇上了,离这里很近,若是去逛逛,正好可以给爹娘买些礼物。
毕竟这是她生下来第一次出远门,上次去逛街时,看到了一匹适合娘亲的布料子,可惜只剩下半匹,不够扯裙子。
老板跟她说,过几天还上货,她正好可以去看看。出去游学一番,若是空手回了西山,实在有些无颜见爹娘。
想到这,他们几个收拾了一番,各自拿了兵器,带了遮纱的帷帽就结伴下山去了。
这般少侠做派很是潇洒,三个小的如今腿脚健练,一路飞驰跳跃下山,好不欢乐。
因为此处茶叶和温泉都很有名气,来往多是富贵人家,所以镇上热闹极了。
他们原先在镇口时,远远看到了二师兄的身影。原本打算偷偷跟着二师兄的,可惜二师兄步履匆匆,拐过一条长街后就不知去向。
他们寻不到,便干脆逛街,买起东西来。除了给爹娘买东西外,冉冉还打算给曾师叔买些回礼。毕竟接受了师叔那么精巧的机关棍子,总该表达些谢意。
冉冉打算给叔叔买一双鞋底厚实的鞋子,再买柔软的白棉布,亲自给曾师叔做几双合脚透气的布袜子,再绣上劲松花纹。
师叔的这一双脚,堪比工匠的双手,自然得精细呵护着。就在挑选透气的白棉布的时候,冉冉无意中一抬头,正看见二师兄在前面的一处院落前,又是痴痴地笑,然后径直入了院子。
冉冉回身想喊高仓和丘喜儿,却不知道他们俩逛到哪个摊子前看东西了。
所以她干脆撂下棉布,朝着那院落走去,想看看二师兄究竟在干什么。
那院子旁有一棵高树,冉冉轻轻一跃,便跳了上去,自然看到屋院里的情形了。
只见二师兄立在院子里,对着一个彪形大汉一脸宠溺地笑着:“柔儿,不过一日不见,你怎么又想我想得不行了?乖,快把眼泪擦擦……”
说着二师兄从怀里掏出汗巾帕子,揽着那大汉粗壮的腰,在他满是胡茬子的脸上擦拭,末了还在那黑黝黝的面皮上狠狠亲了一口……
冉冉修为不够,震惊得差点从树上掉落下来!
二师兄,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口味实在是太重了!
想到自己无意窥见了二师兄不欲为人知的不伦之恋,冉冉在震惊之余还是很抱歉的。
可很快,她发觉不对了。那个被白柏山亲的大汉一脸愠怒之色,咬牙切齿的样子,跟二师兄嘴里梨花带泪的模样相去甚远,仿佛下一刻就能撕碎了二师兄。
不过他的嘴里,却平板干巴巴念戏本子般道:“柏郎,没有你在身边,奴家都睡不安稳,我已经给你泡好了洗澡水,你要不要先洗洗?”
二师兄听了,半挑眉毛,动作潇洒地伸手挑起大汉的下巴,语调暧昧道:“这般急不可耐,可是昨天没喂饱你?别急,待我洗好澡后,一定好好与你个痛快……”
听到这,冉冉忍了忍翻涌的酸水,咬着手指,有些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偷窥下去了。虽然她觉得二师兄也有爱男人的自由,可是看着他跟个多毛的莽汉温存,真的是全身都尴尬得起鸡皮疙瘩。
可就在这时,她发现那个叫“柔儿”的大汉,竟然将二师兄引到了一个装满了赤红血水的水桶旁边。
二师兄似乎对浴桶的异样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解衣,一边嬉笑着与“柔儿”说话,一边入了浴桶,顷刻之间,那浴桶里血红的水争先恐后钻入了二师兄的身体,而二师兄也突然两眼一翻,昏迷在了浴桶里。
冉冉大吃一惊,想要下去救二师兄时,有一个女子从屋内走出,对着那大汉道:“他吸收了角鬼的血,一时醒不过来!去,在他的眼睛里再滴入些‘一叶障目’,免得他醒来发现破绽。”
那大汉过去粗鲁地翻开了二师兄的眼皮,在他的眼里又滴入了些药水,却不知那药水是干什么用的。
就在这时,那叫“柔儿”的大汉忍不住对那女子道:“屠长老,您能不能叫个女子来做这勾引男人的事情。这小子每次都像发春的狗一般冲着我动手动脚,我他妈真想活劈了他!”
那个美艳女子听了,冲他狠狠瞪眼道:“赤门中只我一个女子,你不去做,难道是要我与这蠢货周旋?”
说到这,那大汉连忙垂首跪下,直呼不敢。
屠九鸢这时放缓了语气道:“他中了一叶障目,只要言语暗示一下,便可眼出幻想,耳生幻音。现在他的眼里,你就是他梦里才会出现的绝色可人,而且他以为已经跟你数度销魂,如此绝佳机会,须得好好利用。苏易水正在茶茗山上,这小子的身体已经吸饱了角鬼之血,只要他泡过的池子,便有了角鬼之毒,下毒于无形中,让人不可觉察。苏易水一旦身中此毒,内息紊乱,正可助尊上夺回结丹修为。若真能如此,你便立下了头功……又不是黄花闺女,让这小子沾上些许便宜又有何妨?”
那“柔儿”一听,立刻抱拳粗声道:“为了尊长,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是平日,冉冉倒是有闲心感慨一下,身为魔教的教徒也是不易,堂堂昂扬七尺男儿,还要充作女人行诱惑之事。
可现在中招的是她的二师兄,而且听那意思,他们要谋害之人是师父苏易水!只是他们如此又是意欲何为?
就在这时,那女魔头交代完毕之后,转身出了这院子,朝着另一条街走去。
冉冉看了看泡在浴桶里睡得不省人事的二师兄,笃定他现在被人利用,应该暂时无碍,于是便灵巧地在房上跳跃,一路跟踪那屠九鸢而去。
那个女魔头一路疾走到了一处装潢富丽的茶楼前,径直走了进去。
就在这时,又有茶客想要入内,却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彪形大汉拦住,表明茶楼已经被人包下,请他们另寻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