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狂上加狂
那信写完后,冉冉还特意递给师父看,问他这般回复合适吗?
师父看着冉冉写的几行娟秀小字,略不屑地扔到了一边,然后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滚”字,交给冉冉道:“誊抄一遍,送出去。”
冉冉是个孺子可教的孩子,立刻领悟师父是嫌弃她给邪魔写字太多,没有表达出割席断义的决绝之感。
而师父这一字回信甚妙,正道之气凌然扑面。于是她毕恭毕敬地写了个炸裂字面的“滚”,连同魏纠这几次送来的东西,一起放在了谢客石上。
这一字果然有些效力,自那以后,谢客石总算是清净了。
不过魏纠稍微消停了一些,长守望乡关的将军秦玄酒又来了。
自从上次水魔事件之后,朝廷几次派人来,想要搜寻有无新的水魔出现。不过望乡关再没有邪魔事情发生,秦玄酒手里的罗盘也彻底没了动静,仿若废铁一块。
秦玄酒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去京城接受陛下问询时,顺便请教自己的恩师沐清歌,如此情况该如何处置。
可是沐清歌却冷冷地说她不知道,让他回去问苏易水去。
再然后,师父好像又将他这个关门弟子全然忘记了,他几次写信送去京城,却从不见沐清歌回信。后来才知,师父已经离开京城,去参加洗髓池会了。
这一次,天脉山的阵仗闹得太大,就连远在西北的秦玄酒也听到了风声,说是沐清歌积习未改,又闯了大祸,放了什么嗜仙虫,毁了洗髓池的灵脉一类。
恩师好不容易重生,短短时日内还未做下什么事,正道中人的恶评却如洪水滔滔一般涌出。
秦玄酒虽然没有到场,却认定自己的师父是好的,一定是有人构陷了她。
当年要不是恩师封住了灵泉,天下岂不是要大乱?可恨世人都是睁眼瞎,总是诬赖他师父!
秦玄酒认定是三大门派编排抹黑他师父的清誉,所以便寻到西山,来找苏易水问个究竟。顺便看看苏易水有没有办法为师父正名,洗刷冤屈。
苏易水跟他话不投机,也懒得见他。
于是冉冉下山替师父接待一下这位秦师叔。
秦玄酒看苏易水连面儿都不露,很是气愤:“师父当年若是养只老鼠蟑螂,都比苏易水强!现在各大门派的人都在唾骂我师父,他居然袖手旁观,不肯说出师父当年为天下人做的好事,为师父正一正名,真的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秦将军若说些别的还好,可是他当着冉冉的面这么骂苏易水,冉冉却是不高兴了!
她师父才是世间顶好的,那位沐仙师又是什么狗东西?
于是冉冉也毫不客气,说出了当日天脉山的情形:“若不是我命大,就要被你师父害死在山上了。就算她以前是个顶好的人,可是重生以来,我看她就没做过什么好事!我师父说了,你师父前世里也吩咐过你,若是罗盘再无声息,便表示望乡关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可以自由离去,不必再为她的吩咐所累了。既然现在的沐清歌全忘了嘱咐你的事情,那你记得你师父对你的嘱托就好了!”
前世里,沐清歌的确是这般吩咐秦玄酒的。
可是秦玄酒此刻却被冉冉刚才说得话震得眼睛瞪起老大。
“这……这怎么可能?我师父不是这样的人……你这死丫头也在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他竟然真扑过来,准备教训冉冉。
可惜冉冉现在今非昔比,秦玄酒张牙舞爪地过来,却被冉冉一下子点倒在地。
昂扬大汉倒在地上不动,竟然哇哇痛哭起来,然后鼻涕眼泪齐流道:“就算世人都唾骂我师父,我也绝不背叛恩师!我师父是顶好的!”
冉冉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个满脸胡子的三岁孩童,完全没法跟他讲理。
可这时秦玄酒却哽咽叫住了她,支支吾吾道:“以前你曾说过,你师父配的伤药膏子能腐肉生肌……你能不能给我弄一盒,不然我就天天在西山下哭丧,哭得西山风水全倒,个个都没法安心修仙!”
冉冉可不怕他威胁,不过对他这样的无赖举动好气又好笑,问他是要给谁求药?
秦玄酒直楞楞地说,听说恩师的脸被魏纠抓伤,一直溃烂不止,所以他此来本是想将苏易水骂到愧疚,再问他要神药给师父治脸!”
冉冉看着胡搅蛮缠的秦将军,也是脑壳发疼,她觉得当初沐清歌将灵泉托付给秦玄酒,还真不是因为觉得他福大命大,而是看他那一条路跑到黑的死脑筋,不容易背叛誓言吧?
冉冉并不想给沐清歌疗伤,可留着这么个大汉在山下哭丧也不是办法。最后冉冉去了师父的药房,翻弄瓶瓶罐罐,总算是找到一瓶师父以前配的药膏交给秦玄酒,将他给劝走了。
秦玄酒有一点说得没错,沐冉舞脸上的伤势的确是愈发重了。
当初她虽然将那嗜仙虫的事情赖在了温红扇的身上,可是她的名声还是连带被搞臭了。
毕竟她当初拦截卫放和冰清玉洁两姐妹是不争的事实。
就此九华派的开元真人也彻底与她翻脸,放言出去,若是再看见她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必定再次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不过沐冉舞并不将那三大门派的威胁之言放在心上。
如今她依靠的也不是那些所谓的名门正道,就算招致骂名又如何?这世间人都是敬畏强者的,她现在又不是资质平庸的女子,那些叫嚣着的正道们迟早有一日得仰望着她……
只是眼下,瞪看着铜镜里被毁容的女人,沐冉舞发现自己现在都有些无法直视自己了!
费了两世心力才得到的花容月貌,竟然被魏纠一个指甲就毁了大半。
想到这时,真是愤恨满胸!
沐冉舞恶狠狠地将手里的梳子击向铜镜,将它砸出了凹凸不平的大坑,以至于照出的人影更加扭曲丑陋了。
就在这时,宫殿门口有太监前来送药。一份是当今陛下吩咐御医亲自配置的药。还有一份是望乡关秦将军送来的,据说是从苏易水处求来的灵药。
沐冉舞吩咐宫女将陛下送来的药膏收好。至于秦玄酒那个蠢货送来的东西,沐冉舞连看都没看,就吩咐宫女远远地扔出去了。
秦玄酒可真是个废物,也不知姐姐前世为何收他为徒?跟谁求药不好,偏偏求到了西山的头上。
苏易水和薛冉冉能对她有什么好心思?怎么可能会送来疗伤的真药?依她看,抹上去毁容还差不多!
想到这,她吩咐人将苏域送来的药瓶拿来过来。当打开镶嵌了碧玺珍珠圆盖药盒后,一股子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沐冉舞让宫女试了药后,这才放心地给自己涂抹上。
这些年来,苏域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遍请了许多能人异士,这类腐肉生肌的伤药也收集了不少。
当涂抹上后,沐冉舞觉得一直火辣辣的伤口变得舒服多了。
就在这时,那太监又低低说道:“陛下垂怜战娘娘的身子骨,他特意为您求得了可以暂时克制怨水的蚀心草。不过这类仙草也不过暂时缓解一下疼痛……具体的法子,还得娘娘您自己多费心思量……怨水也是阴界衍生的邪物,也许灵泉才是解除怨水的法子啊……”
沐冉舞含笑谢过了公公,便吩咐人送他出西宫去了。
这蚀心草也是苏域请来的丹药高手,从苏易水之前给她的药丸里嗅闻分离出来的。
有了这二十年一生的灵草,就算苏易水翻脸不给她克制的解药,她也不怕。
服用了蚀心草后,果然身体轻盈了许多,她屏退了侍从宫女后,盘腿坐在香草席子上安心打坐,调养精神,修真之人万万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从姐姐那里继承的绵厚真气被怨水钳制,实力已经大打折扣了。
如今再不巩固,只怕她的修为反而不如刚刚从洗髓池里出来的薛冉冉。
上辈子,她暗中跟姐姐比较,被落下了一辈子,心结难解。
这辈子,她的起步明明比姐姐好上数倍,岂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平庸之物再次超越她?
她绝对不可以莫名其妙地再次落败!
这次天脉山用嗜仙虫的计谋虽然失败了,可是她依然有法子。
因为她知道阴界灵泉就在苏易水的手里。以前苏易水用克制怨水的丹药要挟着她,她自然不敢多言。
可现在她跟西山的师徒也算是扯破脸了,自然也不用顾忌这些了。一旦苏易水手里有阴界灵泉的消息传扬出去……西山以后的日子,应该比当初的天脉山还要热闹……希望转生后的姐姐,能够精下心来,好好修炼呢……
想到这,正在打坐的沐冉舞脸露得意的微笑,还未愈合的脸上,殷红的伤疤越显狰狞……
这次天脉山事件的余波回荡甚久。三大门派的杰出弟子都有损伤,尤其是九华和空山两大门派更是损失惨重。
洗髓池的人选居然从三大门派里轮空,落到了这些年来名不见经传的西山头上!这足以给尚未投拜山门的修真者们一些启示。
所以虽然好不容易送走了号丧的秦玄酒,却又扎堆来了一批想要投拜山门的年轻人。
丘喜儿拉着冉冉往山下看,这次来投拜的可不是平庸子弟,一个个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样子,一看就非池中俗物,还有几个都是本身带着修为来投奔的。
一旦收入一批杰出的弟子,就意味着西山灵犀宫把握住了这次良机,有机会一举越过三大门派,成为正道领袖。
可惜苏易水现在虽然对教徒弟认真了许多,可对于桃李满天下并没有什么兴趣。
第49章 初次入京
就算青年才俊不断,西山的山门也紧紧关闭着。
前来送东西的二师兄对于师父的宁缺毋滥十分欣赏。
白柏山现在全无修为,等同废人,好不容易才能娴熟地用脚吃饭,可距离用脚制作精巧玩意的匠神境界还远着呢。
若是师父此时找到了资质优等的新徒,岂不是喜新厌旧,将他这个冷宫里的徒弟全抛在了脑后?
不过关于收不收新徒的事情,苏易水其实问过小徒弟的意思。
冉冉正给小老虎上药,听了师父的话有些诧异:“师父,这等收徒的事情,自然由您说了算,不过再招人上来,只怕山上的屋舍还要再翻新一部分,稍微麻烦了点,不知道二师叔舍不舍得拿钱来修。”
苏易水听了她的话后,点了点头,便吩咐大师叔下山撵人了。
冉冉觉得师父不像是个拿不定主意,需要听别人意见的人。
不过有关山上的房屋,或者库房里的积货藏书,这一类的琐事处理,师父每次都绕开两位师叔,独独问她的意思,就好像她才是灵犀宫的旧主人,他什么都得经过她点头似的。
但是师父的怪癖太多,冉冉也有些习以为常了。
自从上次变相的冷战一番后,她跟师父总算是勉强恢复了师慈徒孝的平和。
两个人对曾经两次相拥亲吻的事情很有默契,决口不提。
毕竟眼前还有灵泉外泄的危险,解决这件事情刻不容缓。
除了练功打坐的时光,苏易水都是带着冉冉一头扎在了书斋里堆成小山的古籍当中。
阴界之门飘忽不定,找寻阴界的路径原本是在密匙的纹路之上。
可是魏纠已经用掉了一次,那些纹路地图已经是过期的了。若是等密匙生出新纹路,起码得几年的时间。
但苏易水脖子上的符文瓶子大约撑不了那么久,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不能空等密匙显示新地图,他们师徒二人尝试着在古籍里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沐清歌上辈子大约是个很爱看书的人,也不知从哪里收集了许多的古籍。冉冉现在轻身术了得,倒也不用木梯,跃上跃下的取书,倒也方便。
可是她忙着掸灰尘,翻古籍,她的师父却随意半躺在席子上,单手撑头,拿着沐清歌编撰的那本《玩经》看得津津有味。
冉冉身为徒弟,不好申斥师父偷懒耍滑,唯有加倍刻苦翻阅,生怕漏掉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看得久了,累得头晕眼花,就算她现在精力旺盛,不似以前病病殃殃的,也须得喘一口气。
结果抬头舒缓精神的时候,她正好看到窗外午后的阳光倾洒在苏易水脸上,此时窗外鲜花开得正艳,她看着师父的俊脸一时忍不住开始走神了:经过了天脉山的事情,冉冉本以为师父就算跟沐清歌有些瓜葛情愫,也该被摧枯拉朽了。
岂知苏易水居然可以毫无嫌弃地拿着沐清歌的旧作看个没完。
这算不算藕断丝连,爱恨交织?
若是师父心里一直都放不下沐仙师,他怎么可以毫无负担地……亲吻她呢?就算如师父所说,是灵泉外泄控制不住心绪,但是他连着亲了两回呢!
难道就像二师叔所说的那般,男人的情爱终究抵不过岁月的考验。曾经的海誓山盟,难以割舍,最后也都是云中的花,雾中的月,最后模糊成了记忆里描摹不出的一团……
苏易水慢慢抬头看向小丫头时,冉冉的一双大眼幽幽地看着他,又好像是越过了他,望向了远方的山河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