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冰
灵瑾心里“咯噔”一声。
她又问:“那要怎么样才能改变弱者的处境?”
灵瑾在心里想:
【改变条件,改变小型翼族的劣势,打造机关弓,让他们变得强大。】
安念则回答:“陛下说,要改变条件,让混血获得胜过其他人的力量。所以他才会使用解忧草之花,让我们变得强大。”
所以虽然方式略有不同,但他们的目的、思路,真的非常相似。
灵瑾微微颦眉。
她又问:“那最后,要如何让所有人都和平共处?”
安念说:“陛下认为,神族和普通灵族,都是无法理解我们的想法的,争斗将无休无止。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们都清除。
“如果只允许异族之间通婚,那么几代之后,世界上所有人都会是混血。直到最后,所有种族都不分彼此,自然不会再有争斗和矛盾了。
“从这个角度看,混血无疑才是最高等的种族,才是真正的神族。”
灵瑾听到这里,明白了自己与永顺合不来的地方。
她摇头道:“这个我不同意。”
安念说:“陛下自己也讲过,可能会有人觉得他太强硬了。可是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每个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的,想要单纯地用道理说服他人,让他们承认自己的错误,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有足够的强大,才能让对手屈服;只有彻底清除异类,才能消除矛盾。”
安念说得一本正经,不过看他的表情,大概只是认真地在重复永顺说过的话,而对话中内容,并非十分理解。
灵瑾却是一愣。
她知道永顺一向擅长说服他人,这个很可能也只是他话术之一,但是细思话中的逻辑,灵瑾却没有办法反驳。
不能理解的人,想要说服他们,有用吗?
灵瑾再次回想起当年的昌文。
其实直到最后一刻,哪怕从凤凰变成雉鸡,昌文仍然没有改变态度。
他既没有停止讨厌她,也没有向小芝道歉。
如果她不赞同永顺的想法,那么换作她自己,又能怎么做?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灵瑾一时答不上来。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在出征之前,碎天弓也曾问过她一个类似的问题——
【三族中虽有善意,亦有恶意,那些想要掀起波澜的人如果不停手,你又有何方法能压制?】
灵瑾隐隐约约摸到了一点感觉,怀疑这就是碎天弓一直说她不到火候的原因。
或许等回答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是她能进入下一个境界的时刻。
永顺不分善恶一概清除的做法,固然不符合她的心意。
而她只知道如何对待善人,不知道如何对待恶人,同样是青涩的表现。
可是,灵瑾沉吟。
她当时答不上来,现在仍然答不上来。
此刻,灵瑾只能用她自己的观念来尝试改变安念的想法。
灵瑾说:“我听兄长说,立岩上君曾经教过你读书写字,所以你十分尊敬他。”
安念听到立岩上君的名字,明显一滞,警惕道:“没错,那又如何?”
灵瑾问:“立岩上君,不也是没有混血的兽族吗?如果是立岩上君,也要毫不犹豫地清除掉?”
安念忽然有些慌张,道:“立岩上君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他是特例。”
“只有他一个人是特例,其他人都不是了吗?交战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要一个一个分辨,哪一个是特例,哪一个不是?”
“……”
灵瑾的问题同样犀利,以至于安念的脸迅速拧了包子。
憋了半天,他苦着脸道:“好复杂,这种事情,我不懂。”
见他不说话,灵瑾便也不再说了。
但过了许久,安念又问:“……立岩上君,真的是陛下杀的吗?”
灵瑾回答:“从翼国的调查情况来看,很可能是。但我们也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场景……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安念轻声嘟囔:“只是忽然觉得,以陛下的性情……未必不可能。”
说完这句,安念没有再开口。
一宿无言。
*
天一亮,灵瑾又要与兄长去看那三个混血暗探的情况。
阿季、阿通和忠叔这三个人,与阿涟相处的时候已经相当自然了,可是一看灵瑾与寻瑜兄妹进去,立刻又摆出一副坚贞不屈、决不妥协的脸孔。
寻瑜带着纸笔和安念,惯例问了一通,没得到什么可靠的信息,便不耽误时间,收拢东西走出来。
他与灵瑾撤出帐篷。
此刻正是饭点,阿涟已经提着食篮在外面等着。
寻瑜对阿涟颔首道:“那今日也麻烦你了。”
阿涟和善地笑笑,比划了一个“没关系”的手势。
灵瑾也有些担心阿涟。
阿涟毕竟是个普通人,没有义务配合他们审俘虏。
她说:“你会不会不舒服?要是不想再来送饭的话,可以跟我们说。”
阿涟神情温和。
她摇了摇头,然后又在地上写字道:【虽然是敌人,但是熟悉以后,感觉他们也没那么可怕,人还不错。】
灵瑾见她是这么想的,终是放心了几分。
灵瑾又问:“那那个阿季呢?你怎么看他?”
提起阿季,阿涟做出了思考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她以手抵唇,无声地笑了几下,又写字道:【傻傻的,像我哥哥。】
写罢,她对灵瑾略一颔首,便撩帘进去了。
*
阿季他们不知道帐篷外的情况。
阿季早早掐着时辰在等阿涟了,见她终于进来,忍不住眼前一亮。
阿通一看阿季这个表情,就觉得恶心得不行看不下去,掩面道:“你蠢死了。”
阿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放下食篮,疑惑地看看两人。
阿季被她的眼神看得面颊微红,懊恼道:“你别理他,他闲的。”
说着,他见阿涟打开食篮从里面拿东西,忙主动凑上去:“我来帮你!”
阿季做出一副手脚勤快的样子,殷切地帮阿涟取出碗筷,一派正经地摆得整整齐齐。
架势不像俘虏,倒像在自己家里似的。
摆着摆着,忽然,当他将手伸回食篮里,要再拿一双筷子时,指尖触手一暖,似是摸到了什么细软之物。
阿季头脑一懵,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碰到了阿涟的手。
阿涟五指都是生在干活的手上的,她虽然白皙,可手指皮肤并不细腻。
农家女,以往也不太讲究什么,与阿季手上有了些接触,她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然而阿季却是登时满面通红,像是树上成熟了的柿子。
他慌乱地抽回手,结巴着道歉道:“对对对不起。”
阿涟略显茫然。
不过既然他道歉了,她便也对他笑笑,然后在地上写字道:【没事。】
阿季痴痴地看着她的字。
他说:“你字真好看。”
阿涟微笑,又写下一个【谢】字。
阿季问:“你以前读过书吗?”
【没怎么读过。】
“那写字是谁教你的?”
【兄】
阿季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个“兄”,便想起之前守卫曾说过,阿涟的兄长也是混血,阿涟就是为了等她哥哥的消息,才会在这种局势下,还坚持留在水陆城的。
阿季说:“我以前也没有正经读过书,我父母还在世时,教过我写几个字。”
这时,他停顿了一下,又问:“对了,你兄长有什么特征没有?是水族哪个军的?我们之前也与水族的军队接触过,或许有印象也说不定。”
阿涟见他问起自己的兄长,立即主动了起来,忙在地上仔细地写道:【他是赤色月光鱼与蓝色孔雀鱼的混血,两边鳍耳的颜色不一样,一边是赤色,一边是蓝色。】
阿涟写完后,便期待地看着阿季,想知道他有没有印象。
阿季看着她写下的内容一愣,迟疑道:“我、我想想。”
*
这一顿饭,阿季莫名吃得食不知味,话比平时来得少。
阿通与忠叔倒是没什么异常,照旧吃完一抹嘴。
不久,阿涟便带着空碗与食篮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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