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冰
小龙女的信总是小心翼翼,好像既怕打扰她,又怕惹了她生气。
她起先信总是很多,内容也写得很长,灵瑾一觉醒来能看到十几封,仿佛是小龙女晚上睡不着连夜写的。到后来,小龙女大概是怕自己这么多信显得太聒噪了,数量又减少下去,可每日还是会有好几封,字迹也越来越虚弱。
小龙女一向身体不好,当水国来的信字迹越来越无力,灵瑾的心也像被架在火上烘烤。
她感到很不安,她很担心这是小龙女病情恶化的征兆。
但另一方面,她为处理过这样的朋友关系,这让她不知道现在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终于,在停止回信五天之后,灵瑾无法再坐以待毙。
她花了一整日的功夫,将存留下来的小龙女所写的信都读了一遍,反复揣摩其中的含义,确认这里面是不是曾有什么涉及机密的内容,是她没有发现的。
在自己过了一遍之后,灵瑾收罗起所有小龙女的信,去寻了大祭司与母亲。
此时,女君难得地忙里偷闲,正在祭司殿里练射箭。
她见灵瑾捧着一个大木盒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处不敢上前,便收起弓弦,走向女儿,问:“瑾儿,怎么了?”
“母亲,我……”
灵瑾踌躇不前。
终于,她将大木盒递上去,说:“母亲,我想至少,再给小龙女写一封回信。”
女君看到灵瑾递上来的盒子,怔了怔。
她说:“你为何忽然又有此意?”
灵瑾道:“今日我将阿月写给我的信全都重读了一遍,我思来想去,也觉得她对我不曾抱有恶意。之前,兄长也偶然说起过,他觉得临渊与水族的关系,尚有可疑的之处。
“小龙女至今仍在不断写信给我,她担心我的情况,又怕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才让我不再写信给她。
“若她真有歹意,亦或是水族真有歹意,也就罢了。但我又担心,这其中若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更何况,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给她,就这样不再理会,我心里过意不去。这么长时间来,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灵瑾忧心忡忡。
女君听完灵瑾的全部来意,缓缓回过神。
她华美的凤眸优雅上扬,然后,她摸了摸灵瑾的头。
女君说:“你的心太软了,这样,若是将来身居高位,也不知会不会中他人的苦肉计。”
灵瑾羞愧地低下头,感觉自己辜负了母亲的期待。
然而,女君停顿片刻,又道:“不过,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有其两面性的。
“谨慎多疑,或许能够规避尽可能多的风险,时刻保持高地,但同时也会疏离人心,招致误解。
“真诚友善,凡事坦率相交,虽然有可能成为别有用心之人觊觎的弱点,但也能化解不必要的误会,凝聚人心,获得信任。”
女君对她扬眉微笑,明艳道:“心底柔软,恰巧说明你珍惜情谊、值得信赖。这或许会成为你的弱点,但同样能为你铸造无坚不摧的高墙。优劣如何,全凭你如何选择、如何判断。瑾儿,既然如此,娘且问你一个问题。”
女君这番话,灵瑾听得似懂非懂,却若有所感。
此时,听母亲这么说,她想这或许是她抉择的机会,不禁站得笔直,目光专注,静静等候母亲的提问。
女君道:“你与小龙女相识多久,对她的人品有多少了解,对她又有几分信任?”
灵瑾用心思考起来。
她说:“我与阿月相识已有六年。她比我大两岁,认识之时,她也不过才十二岁。这些年来,她对我剖心以待,对我倾诉烦恼,赠予我水国水弓。
“这些年来,我们应当算是君子之交。我们虽身处两地,但聊的多是人文、习俗、知识和个人见解,我会尽量避开不问她水族政坛之事,她也从不问我翼国内情。正因如此,友情方可存续至今。我信任她的人品,所以……”
灵瑾认真说完这些,想了想,望向女君,道:“若是母亲允许,我想相信她。
“如果既没有向她解释,也没有给她表达观点的机会,就这样断绝了联系,我将来必定会有遗憾。”
女君闻言,笑容愈深。
她轻轻抚着灵瑾的脑袋,道:“瑾儿若是凤凰,将来定会是个仁君吧。”
女君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写信吧。正好,瑜儿前几日也与我说,他感觉这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或许索性直接弄个清楚,反而坦荡。
“你写信时,我会在旁边把关,若有什么变故,也好尽快做出判断。”
灵瑾面容一亮。
她感激道:“谢谢娘!”
言罢,她便立即在祭司殿取了纸笔,当场书写信件。
尽管在来寻母亲前,灵瑾已经想了许久,但真到写信之时,竟还是觉得难以下笔。
终于她落笔道——
【阿月,几日未曾回信,深感抱歉。】
【我并非有意与你疏远,只是深思几度,仍不知该不该下笔。】
【凤凰城近日事起波澜,城中找到了一位不该找到的人,恐与水族有关。】
【翼国不知水国如今还有此举,是何寓意。两国关系今后或有变化,你我以后该如何相处,我也甚为迷茫。】
【临书仓促,言不尽意,伫望见谅。】
笔成,灵瑾将信交给母亲看,待女君颔首后,她便将莲碗取来,动用水信术,将书信送了出去。
灵瑾这封信,用笔明显比平日来得严谨。没了昔日那种小女儿家传信的自在随意,反而显得官方客气了许多。
但小龙女显然能理解她信中的意思。
须臾,小龙女便回信了。
出乎意料的,她的反应十分强烈——
【阿瑾,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在凤凰城发现了水国派过去的人?!】
这封信,似乎是小龙女一看到灵瑾的去信,立即就写回复所书就的,字迹十分潦草。
而且小龙女大概是吓了一跳,思路还很乱,所以还没怎么想就写了信回过来。因此,没过多久,水中就又浮现出下一封信——
小龙女急切地否认道——
【这绝无可能!】
【翼国发现的是什么人?】
【我父兄十人都已与女君结契,龙魂皆悬在女君手上。这些年来,他们都安心休养,绝无逾越之举。】
【此时若还往翼国派人,他们是全部不要命了吗!】
【你等等,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解,我这就去找父兄问个分明!】
看到小龙女态度如此着急坚决,灵瑾不由抬头,与女君对视一眼。
女君用下巴点了点纸笔,示意灵瑾可以再写一封信。
灵瑾这时心里踏实了一些,便比较明确地写道——
【前些天,凤凰城中找到一名水族暗探。】
【据调查,此人为水国文鳐鱼一族中出生并培养。以翼族年号来算,他应是惊鸿历七百一十五年以童探身份进入水国,且并未在战后撤回,已在翼国生活十二年以上。直到今年,都仍在与水国保持联络。】
这封信送过去以后,小龙女那边许久没有回音。她大约是真的去找龙君和龙子确认了,也不知有没有来得及瞧见这封信。
灵瑾心焦如焚,也没有心思再做其他,索性在祭司殿里,与女君一起射箭。
女君倒是颇为淡定,见灵瑾射箭,便在后头托着她的手,顺便教她一些实战技法。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小龙女那里才有动静。
从时间间隔来看,可以想见龙宫那边应该是经历了一番兵荒马乱。
这一回,小龙女的信写得长,可以看得出她写得急,几乎是一通狂草——
【我与父兄他们确认过了!】
【水族绝未再往翼国派遣过任何探子!】
【水族所有能够联系上的暗探,早在八年前就已全部撤回水国境内,现在都以恢复平民百姓之身。】
【文鳐鱼一族的确曾以培养暗探著称。但在战后,因为我父兄已与女君结契,水族长期都难以再与翼族为敌,文鳐鱼一族引以为傲的变化为翼族的障眼法,此后很长时间都再难有用处。所以文鳐鱼一脉的暗探机构,早在多年前就已解散取消了,当年用于培养暗探的地下建筑和各类用品,也都荒置废弃多年。即使仍有暗探散乱在外,也不可能再有人与他们接洽联络。】
【如今文鳐鱼一族多在龙宫任些闲差,势力大不如前。】
【至于符合你信中所说的暗探,我确实在旧资料中查到一人。】
【此人出生于文鳐鱼世家旁系家族,生来便被选为童探。因为他天资聪颖、表现出众,五岁时便被送往翼国,且被送驻在最为重要危险的凤凰城中。他抵达后顺利掩藏,长期以城中一口古井为水路联络。】
【但是,这个人最后一次联络,是在九年之前。根据龙宫中残存的记载,他早在战中就已被翼族发现处死!正因如此,战后召回暗探之时,自然也不会有这个人的名字。】
第49章 三殿下
小龙女的这封信抵达后, 莲碗里又连续冒出许多气泡,她竟是直接又送来几份水族机密文书的原件。
这些书文年代悠久,在龙宫中存放多年, 又是在水下, 虽是用特殊材质做成,但仍已残破不堪, 只能费劲地依稀辨认出文字内容。
小龙女连水国的机密文书都直接通过水信术送过来,可见是着急至极, 迫切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只恨不能将“清白”二字写在脸上。
灵瑾一摸这文书的材质,再看这上面模糊的久远墨迹,就知道赝品极难伪造, 这必是真的。
小龙女做到这个份上,实在很难再让人对她有所怀疑。
“母亲。”
灵瑾将水信书传过来的证据交给女君, 道:“你看。”
女君伸手一触, 便有了考量。
她说:“我知道了,你如实回信便是。”
灵瑾立即动笔书信一封, 送了过去——
【相关之物我已收到。】
【我母君已知晓内情, 事实如何, 我们会仔细考量。】
【对水族有所怀疑,实在抱歉。】
小龙女也立即作书一封,送了回来——
【凤凰城发现水族暗探,难免女君与公主警惕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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