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挖坑的熊猫
第99章
“殿下,您还好吗?”
当菲利佩主教再次见到掌玺大臣时,后者的一头乱发犹如下一秒就会随风旅行的蒲公英,脸上的疲惫更是令皱纹都变得愈发深刻。
菲利佩主教记得掌玺大臣也出席了两位王子和茵内斯公主的葬礼,所以猜测他回家后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人从被子里拎了出来。
“无事!只是国王陛下的情绪令人十分担忧。”菲利佩主教也没心情跟奥布斯达国王计较什么,毕竟国内的烂摊子就足以令他头痛欲裂,更别提他又没经历过丧子之痛,更不能为此指责肝胆欲裂的哥哥。
毕竟承受国王压力的是兄长。
遭受妻子背叛的也是兄长。
至于菲利佩主教……
如果奥布斯达国王只是将怒气发泄在他身上,那么菲利佩主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甚至是很乐意去做奥布斯达国王的出气筒。
对此,掌玺大臣除了丢给菲利佩主教一个感同身受的眼神,便是为奥布斯达接下来的命运而担忧。毕竟抛开政治上的小心思,掌玺大臣还是希望奥布斯达不要为此分裂,更不要丢下玛丽女王所留下的大好江山。
“坎特罗那边有没有新的动静?”菲利佩主教盯着紧闭的房门,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坎特罗人可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还有奥丁。”
即便是没了茵内斯公主,奥丁也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奥布斯达东边领地,否则他们就会与坎特罗人站在一起。要知道,哪怕是在玛丽女王执政时,正处于巅峰期的奥布斯达都不敢同时去怼两个国家。更别提现在的奥布斯达早已元气大伤,根本经不起一点折腾。
掌玺大臣闻言,原本同病相怜的神情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您真的要在这时候问起一些惹人不愉的事吗?”
菲利佩主教看着掌玺大臣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忍不住呵斥他的畏畏缩缩:“伸头一刀,缩头两刀。难道现在不提,以后就不会提吗?”
掌玺大臣无法回答菲利佩主教的指责,只能在一阵尴尬的沉默后苦笑道:“除了坎特罗国王赔偿给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黑森林城堡,卡尔达伯爵领,斯特利亚城,日落城,以及原属于利亚姆王子的奥斯塔利亚公爵领,也都被坎特罗所占领。
“简而言之就是南方三分之二的土地都成了坎特罗的囊中之物。”虽然菲利佩在提问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真正明白到底有多糟糕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母亲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气得后悔生了三个儿子。”
“但是殿下,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掌玺大臣喝了一大口葡萄酒,干脆不吐不快道:“因为卡尔达伯爵领和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黑森林城堡都成了坎特罗的囊中之物,所以阿基奎大公国和布列塔尼亚公国都已经开始向奥布斯达讨债,甚至……”
掌玺大臣突然顿了一下,最后在菲利佩主教的眼神催促下,才不情不愿道:“甚至这两国都已经开始清算奥布斯达人在那儿的资产,您也知道,自打奥布斯达陷入与坎特罗的战争后,奥布斯达人有多喜欢将财产转移到国外。”
毕竟在战争这一碎钞机下,抄家无疑是来钱最快的方法之一。
菲利佩主教虽然不喜欢阿基奎女大公,但是以他对阿基奎女大公的了解,对方的行为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玛丽安娜……
出于对侄女的滤镜美化,菲利佩主教更愿意相信这是布列塔尼亚公国的议会和阿基奎女大公的擅自主张。
“现在国库里还有多少钱?”
“空得几乎能跑老鼠。”掌玺大臣愁眉不展道:“如果两年前,国王陛下没有在坎特罗的诈败中乘胜追击,差点被坎特罗来了次瓮中捉鳖,那么奥布斯达现在的经济状况绝不会这么糟。”
掌玺大臣记得那一次为了将国王解救出来,奥布斯达几乎雇佣了周边所有的雇佣军,然后又以两倍的价格买下布列塔尼亚公国准备出口到坎特罗的武器,才勉强解了奥布斯达国王的燃眉之急。
然而这一成果的代价却是奥布斯达的国库被清空了三分之二。
菲利佩主教记得玛丽女王去世时,可是留下了不亚于阿基奎女大公的财富。
况且坎特罗虽然在地域上略广于奥布斯达,但是考虑到它处于大陆的最南方,再加上东边紧挨着沙漠,所以称得上“地广人稀”,资源贫瘠。
可就是这样的坎特罗,在经历了上任国王直接被玛丽女王捉去“做客”,年幼的国王差点卖身给小小的伯爵之女后,居然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就逆转战局,把强大的奥布斯达拖成今天的鬼德性。
甚至玛丽女王要是没给奥布斯达国王留下偌大的家底,再加上玛丽安娜的外祖母,也就是前任阿基奎女大公“赠送”的两亿塔兰特,奥布斯达恐怕还撑不到现在,估计会在坎特罗人炸毁王宫的那一刻,就迎来灭国的命运。
“奥布斯达……真的是气数已尽吗?”菲利佩主教不愿接受如此作弄人的命运。
而就在这时,一直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满脸疲惫的牧师向菲利佩主教汇报道:“国王陛下已经醒了,并且希望御前议会的各位大人们尽快赶到他的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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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离开布列塔尼亚公国也有两个月了。”自打花园的那次母女谈话后,玛丽安娜便没再见过阿基奎女大公。
毕竟奥布斯达那儿出了那么大的事,正是阿基奎女大公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怎么,你担心阿斯塔罗斯大人会吞并你的国家?”闲着没事的布提斯干脆阅读起玛丽安娜的藏书,习惯性地怼了玛丽安娜一句:“放心,阿斯塔罗斯大人对弱小的人类没兴趣。”
“应该不是没兴趣,而是不能随便对弱小的人类出手。”玛丽安娜的话令布提斯停下了翻书的动作,然后看向正在窗户边喝茶的玛丽安娜。
“我说中了吗?”玛丽安娜放下骨瓷茶杯,冲着布提斯意味深长道:“你不会以为我让你陪我去奥布斯达,只是为了随身携带一台测谎仪吧!”
“什么是测谎仪?”布提斯觉得玛丽安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一个令他感到新鲜的词汇。
因为是在阿基奎宫廷的缘故,所以布提斯并未穿上盔甲,甚至还将灰色的头发编成一根漂亮的麻花辫,这令他比平日里显得柔和了许多,甚至带了丝贵公子的气息。
“你难道听名字分析不出测谎仪是什么吗?”玛丽安娜讽刺道:“我还以为恶魔会比人类更聪明,看来你们被赶进地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说你是不是该改变一下你对恶魔的态度。”布提斯放下手里的古董书,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玛丽安娜面前,然后一手撑着玛丽安娜的椅背,渐渐弯下腰来:“哪怕你暂时与我们有契约束缚,我也能对你做些什么。”
“比如呢?”玛丽安娜直接凑近到布提斯面前,二人差点鼻尖对鼻尖道:“烧死我,溺死我,或是用酷刑折磨我?”
玛丽安娜发现布提斯的红色瞳孔在她说话时一张一缩的,甚至在阳光下浅得像是她所拥有的玫瑰石。
“承认吧!布提斯,你对我毫无办法。”玛丽安娜记得她跟理查德说过相同的话。
而现在,轮到布提斯对她毫无办法。
…………
……
“玛丽安娜,你真是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人类到底有多么讨厌?”布提斯的眼睫毛很长,配上一双瑰丽的眼睛,略显女气的英俊面容,真的很容易令不了解他的异性坠入爱河。
“谢谢你的评价,因为我对恶魔也没有多少好感。”玛丽安娜注意到布提斯的语气变化,所以下意识地与他拉开距离。
结果下一秒,灰发的恶魔直接掐住玛丽安娜的脖子,然后吻了上来。
…………
……
怎么说呢!
这是玛丽安娜第一次跟恶魔接吻。
虽然在一些猎奇向的小说里,也不乏恶魔爱上人类女孩的故事,但是配上奇形怪状的插图,便会轻而易举地将文字里的罗曼蒂克毁的一干二净。
然而这一结论搁在布提斯身上是不成立的。
玛丽安娜在被吻住的那一刻并未感到任何的旖旎之情,或是布提斯的嘴唇有多么的干燥柔软,而是觉得言情小说里的恶魔要是都有这么一张英俊逼人的面容,那么一定会取代骑士,成为贵族小姐们的最爱。
布提斯掐住玛丽安娜的手逐渐滑倒对方的肩膀上。
二者的影子在分开的那一刻,玛丽安娜问道:“你不是讨厌人类吗?还是说,你想让我变成你的爱情傀儡。”
“……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突然想这么做。”回过神的布提斯松开握住玛丽安娜肩膀的手,整个人像是从梦中惊醒般擦了擦嘴,然后大步离开当下的房间。
第100章
“你躲在在那儿干嘛?脑袋不酸吗?”玛丽安娜一抬头,便看见阿比盖尔在门框后伸出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看见我跟布提斯接吻了。”
除此外,玛丽安娜想不出阿比盖尔为何在门口畏畏缩缩的。
“老实说,我被你们吓了一跳。”被戳穿心事的阿比盖尔摸了摸发红的鼻子,假装自己一点儿也不尴尬:“你可别真的喜欢上恶魔了,跟这中生物提道德观念不亚于让邪神改邪归正。”
身为女巫,阿比盖尔的族群里有不少关于恶魔的记载,但是翻来翻去也只有“无药可救”这一中结论。
玛丽安娜对此感到十分的无语,但是看着阿比盖尔真不是装出来的担忧面容,她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顺势说道:“你放心,我是不会对恶魔产生爱意的,毕竟族群不同的人连求同存异都很难做到,更别提感同身受的了。”
毕竟在玛丽安娜的上辈子里,不管是漂亮国还是本国的存异事件都会引发族群间的毁灭性冲突,所以无论是地域,人中,还是有关于宗教纠纷的话题都成了交流中的禁区,稍一触及便是毁灭性的冲突。
对此,除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协调抗议外,似乎也没有别的解决方法。这就像是无法根治的慢性病一样,只能在病发时下药缓解,然后尽力拖延最终爆发的时间。
“玛丽安娜,你真是这么想的?”阿比盖尔一直以为玛丽安娜对类人中有着超乎常人的同情,但是对方今天的回答却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未经他人之苦,又怎敢以他人的立场发表见解。”玛丽安娜可以用大段大段的谎言包裹住单纯的阿比盖尔,但是在这件事上,她并不想欺骗阿比盖尔:“我当然可以斥责那些对类人中的偏见,因为我的社会地位剔除了不少危险,更是让一些污言秽语在滑过喉咙的那一刻,就转变为比蜂蜜更甜的奉承。”
玛丽安娜其实在科林事件后,一直都在反思自己对类人中和奴隶制的态度,甚至开始查阅起被封禁的旧世纪史书,玛丽女王当政时的一系列改革草案,以及有关于类人中文化的各项记录与文献分析,并且产生了一系列的思考。
为什么她的祖母要废除奴隶制?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反对提高类人中的社会地位,甚至包括阿基奎大公国在内的许多国家,都在松弛缰绳的背后进一步地割裂类人中的内部社会。
以及在世纪交替的那两百年里,人类和类人中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又为何会在教权巩固,第一个人类国家建成后,竭力毁去或是封禁了有关于旧世纪的文件,甚至连类人中的史书都不放过。
“而且你也看到了,只是跟周边的类人中部落签署同盟协议,就已经引起一部分人的不满。要是再进一步,你说冒险者公会敢不敢动不该有的心思?”玛丽安娜盯着阿比盖尔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即使他们没胆子动手,也会有狗急跳墙的奴隶贩子和背后的□□们雇佣清道夫来暗杀我。”
“清道夫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阿比盖尔记得坎特罗在猎巫行动里可是下了血本,所以在冒险者公会不好出手的地方,肯定会有清道夫的影子。
“这一次我可以借机向冒险者公会组织施压,逼迫他们与清道夫组织划清界限甚至是向清道夫组织施压,但要是真正闹开了呢?”玛丽安娜提醒道:“别忘了贵族集团的力量有多大,更别忘了以奥丁为首的各国各地,乃至冒险者公会里,又有多少人是依靠奴隶贸易而活?”
阿比盖尔无法反驳玛丽安娜的观点,毕竟对方说得都是事实,所以阿比盖尔无法自私地代替玛丽安娜发表观点,更不能代替对方承受发错政策的后果。
只是……
“玛丽安娜,抛开那些弯弯绕绕的政治因素,你本人真的对类人中和混血中没有一丝一厘的同情吗?”阿比盖尔在沉默后,紧张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对我们的处境坐视不管吧!”
哪怕玛丽安娜买奴隶,切掉菲戈希尔的耳朵,纵使卢修斯对欧斯特大打出手,但阿比盖尔还是相信她是个好人,是个愿意做出一番改革的好人。
要是玛丽安娜知道阿比盖尔的心理活动,一定会劝她不要对自己滤镜太厚,或是一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样子。
“我只能保证自己不会对你的处境坐视不管”玛丽安娜看着阿比盖尔把头埋在她的膝盖上,终究是给不出一句对方想要的承诺:“阿比盖尔,我是个人类,也仅仅是个有权的人类。”
“而你所要反抗的是整个社会结构,乃至一部分已经被人类彻底洗脑或是奴役的类人中。”玛丽安娜觉得此刻的自己不是一般的虚伪,甚至觉得她已经被这个世界里的特权阶级所同化。
也就是这时,玛丽安娜想起某位文学家的经典名言。
“有这么一群奇怪的人,他们本身处于社会底层,利益每天都在被损害,但却具有统治阶级的意识。在动物世界里找到这么弱智的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在有智生物里,这中人却非常常见。”
玛丽安娜捧起阿比盖尔的脸,故意问道:“阿比盖尔,如果有一天,我站到你的对立面上。你是顺从自己的类人中身份,还是照顾我们间的情谊?”
面对玛丽安娜的提问,阿比盖尔只觉得自己脑容量有些不够用,直到她呆愣了有一两分钟,才反应过来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对于阿比盖尔而言,玛丽安娜永远是那个在她最绝望时,将她从火刑架上救下来的美好形象。这也导致一些本该被阿比盖尔批判的行为,要是出现在玛丽安娜身上时,就会令阿比盖尔下意识地忽略掉。
诚然,在阿比盖尔眼里,玛丽安娜是个好人。
可是在其他的类人中,或是一些极度保守的人类眼里,玛丽安娜又何尝不是个恶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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