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10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玄幻仙侠

  老者一听,拿着袖子擦了擦眼泪,“老汉当时糊涂了。董家人并不理会我,就将那棺材下葬了。我当是他们怕梅娘上吊,土地庙中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闹大了脸上无光。”

  “于是就把她给敛了,给我那姑娘留个体面。梅娘自幼就没了娘亲,我除了糊个纸人,也没有旁的本事。她生得好,有一回替我上街去买画纸人的颜料时,被那福瑞镖局的少东家瞧见了。”

  “转头便登门求亲了。我想着董家不说家大业大,至少也能保梅娘一辈子衣食无忧,哪曾想得……我当时想着,她活着的时候遭了罪,又何必让她死了之后,再落人口舌。”

  池时没有说话。

  她能够理解张大来的想法。

  人言可畏,即便梅娘死了,即便她是被人侮辱了,但是她在山庙失贞,还气死了婆母,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了,她是要被戳几十年脊梁骨的。

  梅娘父亲以为董家让她入土为安了,可董家前脚将她扫地出门,又怎么可能后脚做了无事人呢?

  其中定当是有隐情的。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老汉虽然伤心欲绝,但人活在世上,总归是要向前看的。可过了三个月,祐海城又发生了一桩大案。”

  池时听着,给了周羡一个眼神,示意这就是她正在查的案子。

  “你是说孙占在野湖边杀死邓秀才之事?这事同梅娘有什么关系?”

  张大来听着池时的问话,有些激动起来,“一定有关系。梅娘死后,我家中便只剩下我一人,没有纸人要扎的时候,我便去野湖便钓鱼。”

  “就在凶案发生的那天,我在野湖边的草丛里,捡到那对玉蝉,这玉蝉是梅娘的母亲留给她的,她一直挂在腰间,从不离身。”

  “就在她悬梁自尽那天,玉蝉都还在的。那日我发现尸体不见了之后,仔细的找了,土地庙那会儿有香火,地面十分的干净,若是玉蝉落了下来,我不可能瞧不见。”

  “可若是董家人将她下了葬,这玉蝉又怎么会突然出现?那孙秀才同邓秀才,都是体面人,还能撅人墓不成?我当时便觉得不对劲。”

  “然后悄悄地去董家寻人打听了,当时伺候梅娘的老妈妈说,董家人突然收到了一封信,然后慌慌张张的叫人去买了棺材,里头根本就是空的,他们连祐海城都没有出过。”

  “更不用说,趁着我不在的功夫,把梅娘敛了。”

  张老汉说着,抱住了自己的头,“那我的梅娘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凭空不见了?是谁把她带走了?她现在又在哪里?那邓秀才死的地方,怎么会出现梅娘的玉蝉?”

  周羡听着,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不知道池时为何要查什么孙秀才杀死邓秀才的案子,但张家的事情,他听了个清楚明白。

  “当年你没有报官么?张梅的尸体不见了,你又在凶案现场捡到了玉蝉。那是杀人案,两个案子相关联的话,县令一定得全城搜捕。”

  张老汉点了点头,又沮丧的摇了摇头,“我寻了当时的王捕头说了。王捕头说,他们那么多捕快,把草翻了个遍,都没有瞧见那玉蝉,怎么着我就找到了?”

  “没有人能够证明,的的确确是我在现场捡的,若是无关人士,也就罢了,可偏生那是我闺女的玉蝉。但是他还是带着我,去了董家,开了梅娘的棺。”

  周羡同池时对视了一眼,惊讶的说道,“棺中有人?”

  “没错,棺材中的确有人。董家人说我失心疯了,梅娘是病死的,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土地庙受辱,悬梁之事。是我受不了独女离世,臆想出来的。”

  “又说梅娘没有孩儿,她死了之后,董家早就把她的嫁妆还了回来。那玉蝉自然是在其中的,我拿着去报官,简直是胡闹。”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以为自己是真的疯了,全都是我自己个想出来的。可是我不能骗自己,梅娘哭着跑来找我的场面,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我怎么会失心疯呢?”

  “那棺材里的骸骨,根本就不是我家梅娘的。她身材纤细,像了她阿娘,那手臂,就跟小酒盏似的。身量也不高。”

  “可是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王捕头把玉蝉还给了我,又告诉我说,梅娘是悬梁自尽的,就算大人受理了这个案子,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查明那个采花贼是谁。”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梅娘都成了一堆白骨,人家抵死不认,又有什么办法?再则,就连山庙受辱之事,是否存在,都没有人能够证明。”

  “毕竟梅娘已经死了,董家人压根儿不承认这个事情。”

  池时听着,摇了摇头,“你说得不对,梅娘极有可能,并非是自己悬梁自尽,而是被人杀死的。”

  张老汉一惊,猛得抬起头来,“九爷,您说什么?”

  池时仰起头来,看了看着屋子的房梁,“你去土地庙挂过假人了,那里屋梁很高,你是怎么挂的?”

  张老汉的脸一下子煞白,“搭梯子。九爷您是说……”

  池时点了点头,“梅娘身量矮小,又是女子。你去的时候,梅娘脚边,可有凳子?”

  “没……没有……”张老汉说着,哭了起来,他猛的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是我想差了啊!我当时冲进去,看到梅娘悬在梁上,我想把她抱下来,却抱不到。”

  “若是有凳子,我怎么会抱不着?我着急上火,转身就去喊人了……指不定,指不定杀死梅娘的凶手,当时就躲在那庙中啊!我我我……”

  “可是,我女儿一个闺中妇人,又是谁这么狠心要杀死她?”

第十八章 神驴寻尸

  池时皱了皱眉头,现在案情看起来迷雾重重,张大来说得没有错,杀死梅娘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杀掉她?

  倘若梅娘去那土地庙不是寻死,那么她从城中冲出来,去那土地庙,又是要干什么?

  董家人的前后态度,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再有,池时看了看放在她手中的玉蝉,玉蝉为何会出现在邓秀才的死亡现场,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着,在心中捋了一遍,站起身来,朝着棺材尾的周羡走去,“你如何得知,他便是楚王?”

  周羡矫情得很,不用张口,祐海是个人,都能瞧出他是异乡人。

  但异乡人有很多,楚王却只有一个,张大来是如何认得他的。

  张大来擦了擦眼泪,“老汉去得最远的一次,是去永州城给梅娘置办嫁妆。自然是不识得京中贵人的,可是那些走南闯北的人认得。是马镖爷告诉我的。”

  池时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姓马的镖师?

  醉花楼里,庹娘说,当年凶案发生之前,有六个人一起喝酒,分别是孙占,池庭,邓秀才,赵员外,赵员外的舅兄马镖爷,以及附近卖文房四宝的董掌柜。

  当时说亲眼瞧见过梁上女鬼的人,正是那马镖师。

  “这马镖师,是福瑞镖局的么?”

  张大来有些迷茫,“九爷,在十年前,我们祐海只有福瑞一个镖局,后来才又多了姚记,长康镖局。”

  池时点了点头,也是,那会儿他阿娘还没有开镖局。

  “玉蝉我收了。”她说着,朝着门口走去,伸出手来,轻轻一拨。

  张大来一块块安上的门板子,竟像是晾在竹竿上的衣服一般,被她拨成了一堆。

  周羡瞧着,瞳孔微震,怎么会有人无时无刻不在炫耀!

  “噗通!”周羡听着一声巨响,扭过头一看,只见那张大来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目送着池时翻身上了驴。

  就离谱!荒唐!

  他亲爹是皇帝,都没有这么大的排面!

  周羡想着,木着脸冲了出去,一个翻身,上了马,快步追上了池时。

  “你是什么土皇帝么?还叫人家给你下跪?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池时淡淡地瞥了周羡一眼,“我后脑勺没有长眼睛,瞧不见有人给我下跪。山中的老虎不是被你打死了么?这里也只有你一个大王……”

  她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周羡,“你不说,真没有看出你是一个猴子,毛剃得挺干净。”

  “哈哈哈哈哈!”周羡身侧得常康,实在是忍不住,一声爆笑出口。

  周羡无语地看向他去,池时说他这侍卫是个傻子,当真没有说错!

  常康被抓了包,脸憋得通红,“啊!公子,您饿了吗?我瞧着前头有一家酒楼不错,咱们要不去……”

  周羡拍了拍马,离他远了几分。

  就在来这纸人铺子之前,他们刚才在醉花楼里吃过了!

  “去哪里,听罐罐的就好了。”

  池时突然轻声说着,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小毛驴背上的毛,小毛驴高兴地甩了甩尾巴,撂开蹄子就跑了起来,“至于马镖师,久乐没有跟上来,他已经去查了。”

  “我是仵作,找活人的事,交给久乐就好了。”

  周羡听着,又横了常康一眼,都是做小厮的,瞧瞧人家的,不用吩咐,就心有灵犀的去办事了,再看他家这个……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愚蠢至极!

  小毛驴一路小跑着出了城,临到门口,却是立住不动,疑惑地站在原地了。

  池时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抬手一指,“罐罐,去新的土地庙。”

  周羡拍马跟了上来,“你不再去旧的土地庙附近寻尸么?凶手杀死梅娘之后,很有可能直接就在附近,找个地方把她给埋了,照旧神不知鬼不觉的。”

  “咱们只寻了那庙内,并没有搜索附近。你不是说,新的土地庙,是两年之后,方才建的么?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池时听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当天晚上,凶手把梅娘的尸体带走之后,知晓张大来去叫人了,不一会儿就会回来……他如果在附近挖坑埋尸。”

  “一来,耗费时间很多。张大来什么时候回来,会叫多少人来,都说不准,他很容易就被发现了。那会儿土地庙可不是像现在一般,杂草丛生。”

  “就算他埋好了,土是新挖的,来上香的人,没个准就会发现了。他能够一边藏尸,一边去让董家改了口,可见是一个心思缜密,而且身份不低的人。”

  池时说着,眯了眯眼睛,“二来,我的小毛驴罐罐之前在那里闻过了,并没有闻到尸体的味道。它站在城门口,头朝东边看去。”

  “三来,你之前在庙中注意到了吗?那个放置神像的桌案上,有一团黑漆漆的古怪痕迹。是一团,而不是一圈。”

  周羡眉头轻蹙,“你是说原本放置神像的地方?一方镇纸,若是多年不动,再拿开的时候,那块地方的颜色,都会比旁的地方要略浅一些。”

  “因为尘土什么的,都被遮挡住了。那放神像的地方,黑漆漆的一团,我还伸手摸了摸,上面又一层怪怪的东西,像是融了蜡一般。”

  池时深深地看看了周羡的手一眼,“不错。”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那新的土地庙前,同旧庙那杂草丛生的荒芜景象不同,这里的人声鼎沸的,来来往往的,有不少香客。

  大殿之中供奉的土地神,旧貌换新颜,八年前从旧庙请过来的时候,请了永州来的厉害匠人,替他重塑了金身。

  如今这神像,有两人高,显得十分的威严。

  “罐罐!”一到庙前,池时的小毛驴,便显得异常兴奋起来。

  她翻身下了驴,掏出了一个果子,喂给了小毛驴吃,摸了摸它的脑袋,“罐罐说在这神像之中。”

  周羡手一紧,脸色顿时变得不好起来,他艰难的往四周看了看,哪里有水?本大王想要洗手!

  “你那驴儿,准吗?这可是神像,饶你在祐海横着走,也没有道理,毁坏神像。我们可以等夜里人少再来。我有印在,可以直接带捕快来搜……”

  他瞧着这驴子,同街上那些当苦力的,生得也没有什么不同,怎么可能那么玄乎,还能够隔着泥胎,闻出里头藏了尸体。

  而且,当着这么都人的面乱来,怕不是要被群殴……

  周羡的话刚说完,便瞧见池时已经走到了那神像跟前。

  她先前拿起香,点了点头,然后自言自语道,“这土地神身上,怎么沾了灰?”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朝着神像伸出了手……

  一旁正在上香的妇人瞧着,忙诚惶诚恐的说道,“九爷,这怎么能够劳烦您,不如让我来。”

  可她说得晚了一步,池时已经拿着帕子对着神像那么一擦,只听见清脆的咔嚓声响起,那神像竟是活生生的被她擦出了一个窟窿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