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103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玄幻仙侠

  “只有田一山是不同的。他只被捅了一刀,且是仰着的”,池时说着,用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张画,好似这般,便能够将这幅画,看得更清楚似的。

  在那田一山的尸体旁边,有一个脚印,那脚印带着血,看上去脚印是朝着里头的,这脚印只有一半,还有一半,被田一山的尸体给盖住了。

  田家堂屋里的东西都好好的,连放在桌子上的菜碗,都稳稳当当的,半点都没有摔碎的痕迹。唯独只有一个茶壶倒了,茶壶盖子落在了地上,里头的水泉都流出来了。

  这一点,也被当时的推官认为,是柳敏杀人,而非有外人强行闯入杀人的证据之一。

  柳敏突然暴起,刺死田一山,然后出门追公婆二人,将其杀害。

  可是,这不对劲。

  这张桌子,总是有哪里不对劲。

  池时突然灵光一闪,数了数那桌子上放着的碗,一二三四五六……桌上放了六只碗。田家是有六口人没有错,可是田家人讨厌柳敏,夜里不给她留饭。

  她是用过饭了,方才回来的。

  那么,桌上多出来的那个碗是谁的?在柳敏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存在?所以,她在探两个孩子鼻息的时候,听到了嘭的声音……

  柳敏没有撒谎,她听到了动静之后,害怕凶手会将她灭口,所以随意抄起了凶手“刻意”放在桌上的凶器,她想要自保,可正是这把刀,成了她杀人的证据。

  但最能证明柳敏清白的,不是碗,而是在田一山身下,那个奇怪的脚印。

  池时想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才是整个现场里,最为违和的一个地方。

  站在门口的久乐,瞧见池时已经入了神,摇了摇头,轻轻地将门给带上了。

  人人都道他家公子能掐会算断案如神,但是那里有人就那么眼睛一眨便想出个一二三来的。像这种茶饭不思,深陷案中的情形,从小到大不知凡凡。

  池时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这个脚印的存在,就像是白猫之中进了一个黑耗子,黑白棋盘上落了一根鸡尾巴毛一般,实在是太过醒目了。

  倘若柳敏是凶手,那么她进门的时候,田家人除了那两个中了蘑菇毒死亡的孩子外,其他人应该还活着。她杀了人之后,夺门而出,脚踩在血迹上,方才有了巡逻的武曦军们瞧见的血脚印。

  即是如此,那所有的血脚印,应该都是冲着外头的。

  为何脚印,是朝着里面的?除非,柳敏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她踏着血迹进去,所以才有脚尖冲着屋子里的血脚印。

  桌子边因为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

  脚尖冲着里面,极有可能是池时先前想的,柳敏是在田家人死了之后,方才进来的。可凡事都有例外,有人可能会说,她可能杀了人之后,又折返回去,看了看两个孩子,所以留下这个脚印。

  但问题又来了,这是半个脚印!

  有一半露出来了,而另外一半则被田一山的尸体给盖住了!

  这样的话,关于柳敏杀人之后折返的推断就是不成立的。若是她杀了田一山,再走进去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有脚印在田一山的身下呢?

  总不能是死人诈了尸,还自己个挪动了位置!

  这说明了什么呢?

  池时指着画的手突然一顿!她愣神了许久,抬起头来,朝着窗外看去。

  在那棵干枯的李子树上,立着两只麻雀,呆头呆脑地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久乐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那麻雀受了惊吓,扑腾了几下翅膀,快速的飞走了。

  池时甩了甩头,不管怎么样,柳敏没有撒谎,她的确极度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她的第一张供词,方才是真相。

  池时捋了捋自己的思绪,她吸了吸鼻子,是红烧肉的味道。久乐的食盒里装着红烧肉。

  回到案子上。

  池时拿起了笔,柳敏的婆婆马氏煮了毒蘑菇做晚食,两个年幼的孩子服用之后,立马中毒身亡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根据桌面上碗的数量来看,田家当时应该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客人在。

  凶手暴起,田老汉跑了出去,在台阶处被人追杀,背部被砍三刀,然后被人抹了脖子。马氏在井边被人追上,那人将她的腰抵在了井边,在她的腹部捅了六刀,将马氏杀死。

  这个时候,柳敏回来了。

  池时将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又是一顿,那多余的墨落了下来,滴在了地上。

  按照柳敏第一次的供词,她进门十分的顺畅,直到点亮了灯之后,方才发现了田家的惨剧。那说明她进门的时候,畅通无阻。

  可是寻常民居的门槛并不是特别宽,若是田一山这样的壮汉躺在那里,柳敏在进门的时候,应该很容易就踩到了他的尸体,或者被绊倒才对。

  可是她没有……准确的说,她是点亮了灯之后,拿着那把刀跑出去时候,方才被田一山绊倒了。

  再结合那个被田一山尸体压住的半个脚印,池时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倘若田一山当时没有死呢?

  柳敏抹黑进去的时候,田一山并没有躺在门槛那里,所以她进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踩到。在她去找火折子的过程当中,田一山方才“躺”在了那里。

  所以才有了柳敏进门的脚印,被一个“尸体”压在了身下的事情。

  那么问题又来了。

  池时想着,站起了身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她想着,头朝着门口,照着画上画的田一山的位置,躺了下去。

  那么田一山躺下去的时候,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呢?

  柳敏只顾着两个孩子,慌乱之间,并没有探田家的鼻息。

  倘若田一山是假死,他躺在地上,故意绊倒了柳敏,让她身上沾满了血,被当做替罪羊。

  那么为何京兆府的人来了之后,田一山的假死变成了真死?

  倘若田一山是真死,那么凶手当时的确就在屋子里。并且是在柳敏进门找火折子,再到点灯的这短短时间里,一刀毙命杀死了田一山。

  那么柳敏进门的时候,田一山还活着,他一个壮汉,为何没有发出任何求救之声?不光是田一山,田老汉同马氏被捅了那么多刀,都没有大喊出声。

  这又是为何?这两种倘若……到底哪一个方才是真相呢?

第二一三章 富贵有命

  池时躺着,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田家的宅院不大,左邻右舍都住了人,那些婆子媳妇儿们,一点儿风吹草动的,都知晓得很清楚。那么为何田家被灭门,却是悄无声息的。

  直到柳敏被抓了,他们方才知晓出事了?

  凶手在杀田老汉的时候,马氏是自由身,她既然能够跑到井边去,为何不喊救命?

  除非……

  池时眼睛一亮,除非凶手不只是一人。

  池时想着,站起身来,她拍了拍身上灰,快步的走了出去,对着在廊上清理着积水的久乐说道,“我要出去一趟,去寻陶大哥。不带罐罐,骑马出去。等我回来,再吃红烧肉。”

  久乐笑了笑,手中的动作未停,“公子要去查案,怎么不寻曹推官。京兆府的案子,都是推官去查,陶大公子是武曦军的,武曦军可只巡城,不查案。”

  池时闻言翻了个白眼儿,“倘若这里是祐海,我何必寻他?京城太大,到处都是蜘蛛网似的小巷,我寻不着地儿。待你熟悉了,便用不着他了,咱们打上门去便是。”

  “怎么办?公子这是嫌弃久乐不熟悉京城了。”他说着,将手中的铁扫帚放到了墙角,又拿帕子擦了擦手。

  “你莫要同常康待在一起,笨蛋是会被传染的!”池时说着,抬脚往院子外头走。

  久乐一笑,跟了出去,“公子去门口等我,久乐这段时日,也不是白歇着的。卷宗上的凶案现场,都写明了哪条巷子,哪户人家。有了这个,京城里便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

  “得罪陶公子,没有给公子做贡献的机会了。”

  池时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光是她从小到大,几乎从来不会歇着。就连久乐,也同她一个性子,她要做最厉害的仵作,久乐就要做最厉害的小厮。

  等池时走到府门前的时候,久乐已经套好马车在这里等着了。

  田家的小院子,在城南的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马车若是进去了,那能将整个道儿都堵上了,“公子且等着,这附近有咱们的一家棺材铺子,我把马车停到那里去。”

  池时点了点头,“我的棺材铺子,都开到这里来了?”

  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好吗?

  池时想着,径直地朝巷子里头走去,柳敏便是在这条巷子里,撞见了武曦军。现如今停了雨雪,天气突然晴朗了起来,小巷子里热闹得很。

  有小孩儿拿着铁环儿滚来滚去,口中还嚼着糖块,几个婆子媳妇磕着瓜子说着闲话。

  池时一身锦衣,又生得好面容,一下子便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哪里来的俊俏后生,是哪家的亲戚?我们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池时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指,“最里头田木匠家。”

  那些媳妇们一愣,“这巷子里头,哪里有姓田的?木匠没有不是个篾匠么?今年过年,我还去他那儿买了好几个簸箕,还有灯笼呢!还别说,那老篾匠手巧的哟!”

  池时摇了摇头,看向了最年长的那位老妇人,“搬走了么?我是他家儿媳妇柳敏的远房亲戚,今年难得来京城赶考,想着来看看我那表姑。只知道她嫁了个姓田的木匠,住在这个巷子里头。”

  那老妇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惊讶的张大嘴,随即同情的看向了池时,“你这后生,怕不是没有见过你那位表姑,你若是来投亲的,那可是来晚了哟。”

  “二十年前,那柳敏杀了夫家全家,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那柳木匠就她这么一个姑娘,夫家又死光了。后来那田家的大伯哥一家子搬了过来。”

  “当时我们还说呢,这就是一个凶宅,也亏得他们敢住。哪个晓得,那田一土一家子,还真是有那飞黄腾达的命儿。你那表姑在里头住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她亲爹给她留的家产。”

  “倒是那田一土一家子,想着把凶宅翻新一二,好家伙,从那井水里头,发现了一个铁箱子,里头全是柳木匠那个老家伙留下来的棺材本……”

  “那柳老头,做了一辈子的木匠,他手艺好,当真是攒了不少钱。这不死得太突然,还没有来得及给姑娘说么?那柳敏就是没有那个富贵命……这不田一土发了,哪里还乐意住那凶宅。”

  “一家子人买了个带小院的铺子,搬走了。这凶宅空了好些年,也就是在前几年,方才被一个老篾匠买了去,老篾匠有八个儿子,阳气旺,也就是这样的人家,才敢住凶宅!”

  她周围的年轻媳妇们,不知道这事,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阎妈妈,当真这般骇人啊!”

  阎?池时眼眸一动,紧着又问道,“您可知晓那田一土一家子搬去哪里了?我也没有见过我表姑母,更不是来投亲的。就是我阿爹非要我来认个门。”

  “即是人没了,怎么也该去她坟头上柱香,方才对我阿爹有个交代。”

  那阎婆子将没有磕完的瓜子往兜里一揣,嘟囔道,“看后生你一身好缎子,要我说,柳敏真是没有富贵命,她若是还活着,不就有你这么一门富贵亲戚了。”

  “那田一土的婆娘,之前卖宅院的时候,还炫耀来着。他们就在来云街,有一个卖山货米粮的铺子,那东家娘子是个大龅牙的便是。”

  池时点了点头,“我那表姑母定亲之后,还给我阿爹寄过一张表姑父田一山的画像,不知道那田一土同他生得像不像?若是像,我也好认些。”

  阎婆子一愣,随即又喊了开,“啷个不像?他们两兄弟,生得差不离的,那都是他们亲娘马婆子剐下来的皮!那田一土以前是个泥腿子,头一回来的时候,我还当自己个眼花了呢!”

  “怎么那田一山刚进去,又来了一个呀!你这后生,生得可真俊,就是不爱笑,这大过年的,可不能这样个,会叫人赶出来的!大娘啊,有个大侄女,今年方才十六岁。”

  “生得那叫一个貌美如花,做得一手好女红……哎哎哎,后生你莫走啊!”

  池时听着那婆子的吆喝声,快步的走出了巷子。

  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怎么如今的婆子,还能当街抢小郎君不成!

  她想着,抬头一看就瞧见了急匆匆走来了久乐,“走了久乐,我们去寻田一水,我已经明白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柳敏的的确确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