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见池时不吭声,一副你不回答,就这么压下去的无赖样子,那人轻轻的挪了挪,将手抽了出来,挪动了一下头部,索性整个人呈大字状,趴在了地上。
“我说过了,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朱河。我对你没有恶意。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也知晓我的来意。”
池时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同周羡,的确是要寻找朱河,可这自己个送上门来的人……
“朱河是谁?你说你叫朱河,你便是朱河了?我是朱河他爹,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第三五二章 无回头之路
一辆马车悄悄地从棺材铺子的边的小巷子里驶了出来。
巷子里安安静静地,地上的血迹已经擦得干干净净的了,一只流浪的橘色老猫儿,朝着巷子口看过去,喵喵的叫了两声,便走开了。
池时坐在马车上,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转着手中带着血的匕首。
坐在一旁的朱河,显然已经习惯了她这副模样,“我没有骗你,我的确就是朱河。我刚刚入行伍的时候,便是在汝南王军中。”
“因为习过武,有些脚下功夫,于是被分到了前锋营中做探子,不是我自夸,我那会儿的确是军中最好的探子,擅长隐匿追踪。”
朱河说着,苦笑道,“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向来我已经远远不如当年,不然的话,不会那么容易,便叫你发现了。”
“我很快升到了百夫长,得到了王爷的赏识,本来我也以为,自己个会一直在军中,为了大梁抛头颅洒热血,最后长眠在边关的。可是后来,在一场战事之中,出现了异端。”
池时皱了皱眉头,“异端?”
虽然她嘴上对朱河不客气,但是对于他的身份,却是信了八九成。
她同周羡虽然已经知晓了杀死漆耘凡的真凶,也知道了漆耘凡在被杀之前,把汝南王交给他的东西,给了朱河。可是,其他的人并不知晓。
抓了连环杀手田三儿,可并没有对外宣称,杀死漆耘凡的另有其人。
那么,寻上门的来的人,十有八九,便是真的朱河。何况,到目前为止,他说的东西,都很自然,并且没有什么破绽。
“在青龙峡大战之前,梁军有一次险胜。当时虽然胜了,但是王爷便觉得不妥当起来,用他的话来说,就像是习武之人运行一个大周天。”
“虽然是成功了,但行气之间隐约有阻塞之意,这说明了咱们的身体从内部出了问题,有暗伤在身,若是不拔除,迟早要出大问题,走火入魔。”
“当时王爷便偷偷的叮嘱我,叫我留意,留意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后来,我从一个死去的细作身上,搜到了一封信。一封从京城出发,送往敌国的信。”
朱河说着,苦笑出声,“我这个人,直觉十分的敏锐。我知晓那是了不得的东西,便没有打开看,而是直接把那封信,原封不动的交给了王爷。”
“这便是异端。王爷看了信之后,寻了我一个错处,把我赶出了军中,让我回了京城。我空有一身武力,旁的也不会做,便在亲戚的赌坊里给人收赌债。”
“一年之后,王爷便没了。”
池时托着腮,认真的听着朱河的话。他生得黑瘦黑瘦的,身上带着一股子鱼腥味儿,手背上全是因为生了冻疮之后而留下的痕迹。
显然漆耘凡死了之后,朱河再度改头换面,做了渔夫。
见池时打量他的手,朱河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来,“您是最厉害的仵作,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惯常信奉灯下黑这个道理。漆大人死了之后,我担心迟早查到我的身上来。”
“于是便死遁了。离得远了,不知道京城的消息,于是便在这河里,做了个渔夫。这样来市集里卖鱼的时候,便能够听到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河说着,有些唏嘘的摇了摇头,“我也没有想到,这一等便是这么多年,等到陛下去世了,又等到新皇登基,慢慢长大。方才终于让我等到了,不负所托。”
他说着,却是并没有把那封关键的信拿出来。
池时也不着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同漆耘凡是怎么认识的?”
朱河显然不意外池时会问这个,他笑了笑,有些怀念的说道,“漆大人同汝南王,其实是真的不对付。大人觉得王爷是个大老粗,不喜和谈,光爱动武,花钱如流水……”
“打仗没有打出什么名堂来,反倒把国库都快掏空了;汝南王骂漆大人是软脚虾,这敌人还没有到眼前来,他就想着割地求和了……”
“数百年来,从未见过哪个和平,是谈出来的,都是打着打着打不动了,方才默契的不打了。两人你也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
“他们都担心对方心怀鬼胎,是以每次我们探子探到了敌情,都要分两头汇报。但是我知道,他们两个人虽然一个主战,一个主和,互相看不顺眼,但其实都是铁骨铮铮,一心为了大梁的人。”
“所以,王爷死后,把那东西交给了漆大人,我一点儿都不意外。”
朱河说到这里,眼睛微微有些泛红。
“嗯,很好的两个人,都被人害死了”,池时看着,轻声地说道。
朱河笑了笑,“是啊,英雄长眠于地下,小人大笑于庙堂。”
“漆大人回京之后,与我在凉亭相见,那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他说他看过信了,对手是我们惹不起的人。汝南王死了,汝南王妃也死了,王爷军中的亲信,都死得差不离了。”
“那人一一排查,迟早会找到他。所以,把那封信,先放在我这里。他若是没有死,等到时机合适,他有能力揭穿一切真相,便让我再拿出来那封信。”
“若是他死了,就要我带着信藏起来,一辈子都不要打开。等到有一朝一日,破局之人出现,重查汝南王之死,再把这封信,完完整整的交给他。”
“我拿了信之后,第二日,便听到了漆大人的死讯。”
朱河说道这里,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自己手,然后方才在怀中掏了掏,郑重的掏出一封信来,双手捧着,递给了池时,“池仵作,这便是那封信。”
“我朱河什么都不懂,但是知道君子重诺。这是漆大人临终所托,我如他言,从未打开过,也不知道上头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但是,因为这个东西,汝南王都被人害死了。我想,一定是可以把天戳一个窟窿的东西。如今的楚王殿下,同当年汝南王所处的位置那是一模一样的。”
“我也不知道,这一封信,会不会是楚王殿下的催命符。您可想好了,一旦打开看了,那便是开弓没有回头路,前面可能是万丈深渊。”
“若是您不想继续管下去,我可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池时毫不犹豫的把信接了过去,她淡淡的看了朱河一眼,“周羡的命,长着呢。”
第三五三章 看与不看
朱河嘴唇轻轻一颤,到底什么也没有说,过了好一会儿,却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池时却是没有打开那封信,直接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下了马车之后,你若是死了,我会替你收尸”,池时突然说道。
朱河却是摇了摇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朱河要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池时看了他一眼,“当初你发现这封信,可是人有意为之?藏着大秘密的信,恰好被你拦截了?你这哪里是鼠路,简直是开了天路。”
朱河一愣,他一时之间,有些不明白,“什么?”
可这种不明白,并非是他听不懂,而是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想着,猛地站了起身,“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这封信,送到了我的手中,然后要拿给汝南王看?想要让某些人争斗起来,坐收渔翁之利?”
池时摇了摇头,无语的说道,“我怎么知晓?我没有看信,且不是半仙。”
朱河又坐了下去,他仔细的回想了许久,方才斟酌地说道,“我收到风声,是边城一个混子的鼬哥给的消息,说有探子往敌国去,那人乔庄成了一个镖师。”
“虽然两国军队打仗,但是有一些刀口舔血的商队,还是会往来于两国。他们一般都是地头蛇。鼬哥耳聪目明,打听消息很有一套。我同他有几分交情,他若是得了什么风声,会偷偷地告诉我。”
“我是按照这个线索,从那个镖师身上,搜出来这封信的。”
朱河说着,有些迟疑道,“探子的身份,我们是确认过的。鼬哥同我相识多年,以前也给过我消息,算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不过,我不能排除你说的那种可能性。毕竟人心难测,我自问与他交情颇深,可兴许是我过于自负了。”
池时若有所思,“交情再深,也没有刀架到脖子上划拉出的伤口深。不过这只是谨慎的揣测罢了,你既是在军中待过,便知晓,行兵布阵之时,需样样思虑周全。”
朱河闻言,突然之间笑了起来,“我是个老粗,不会说什么。但池仵作,一切便拜托于你了。”
朱河说着,撩起了马车帘子,轻轻的一跃而出,池时转过头去,看向窗外,他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条巷子静谧得很,不似寻常小巷笔直笔直的,这里有些纵横交错,房屋只见凹凹凸凸,弯弯曲曲的,两侧又有那树木成荫,的确是隐匿身形的好去处。
池时看着,收回了视线。
这个朱河,本领根本就没有退步,他是故意让她发现他的。
朱河一走,这马车里也安静了下来,能够清晰的听到,头上飞鸟扑腾而过的声音。
池时将那一封信从怀中拿了出来,她的手指在信封上摩挲了两下,这信封虽然保存得十分的完好,但看得出来,已经有很多年头了。
她想着,小心翼翼的将里头的信拿了出来。
信的内容不长,却是让池时看出了一手心汗来,她叹了口气,将那信又叠好了,放了回去。
一只肥肥的鸟儿,跳到了马车的小窗口上,透过小帘子的缝隙,透出了小脑袋来。它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下,瞧见马车里的池时看着它,吓了一跳,正准备飞走。
却是瞧见池时摊开了手掌心,里头放着一把炒得焦黄的炒米,小鸟儿叫了两声,一把飞了进来,在池时的手掌心里,吃起了炒米来。
待手中的炒米吃完,小鸟扑腾了一下翅膀,在池时的手掌心里空啄了一下,想要飞走。
池时却是手快速的一收,便将这只小鸟牢牢的捉住了,那鸟儿一下子慌了神,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池时看着,将手往马车外一伸,摊开了手掌心,小鸟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扑腾着翅膀,便朝着天空飞去。
它越飞越高,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儿,消失不见了。
池时收回了视线,敲了敲马车壁,“回家。”
马车外的久乐应了声,“好叻,公子您坐好了!”
……
京城的夜晚,很快便来到了,天气渐渐地炎热起来,便是夜里,也不会觉得冷了。
池时吞下一颗药丸,透过窗棱朝外看去,父母哥哥们都已经歇下了,屋子里歇了灯。
她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脚轻点地,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当中。
楚王府的灯火通明,池时一个翻身,趁着侍卫不备,悄悄地潜了进去,周羡坐在书房的大靠背椅子上,正提着笔在写着什么,在他的对面,坐着三个穿着便服的中年人。
那三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就差没有打起来,周羡手中的笔一顿,皱着眉头站了起身,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那三人齐齐一愣,拱了拱手,鱼贯而出。
“你还不进来?又不听话了,不是说你内伤未愈,不要随便用轻功么?你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我去寻你不就好了?左右我爬墙钻屋,都轻车熟路了。”
池时哼了一声,一个闪身,进了周羡的屋子,“啰嗦,早就好了。”
周羡摇了摇头,关上了门,他走到桌案前,拿起一个杯盏,又拿出一个瓷罐子,从里头舀出了几勺黑乎乎的东西,走到窗边,提起小炉上的热水,倒进了杯盏里,又用勺子在里头搅拌了一下。
“这是什么?”池时吸了吸鼻子,在桌子边坐了下来,“红糖姜茶?”
周羡点了点头,将杯盏放在了池时面前,“嗯。气血两亏的人,喝这个有益处。我亏血,你亏气,一起喝正好。”
池时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端起了那茶盏,喝了一口,然后又放下了。
“怎么了?不好喝吗?”周羡在池时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池时摇了摇头,“好喝。朱河来找我了,给了我汝南王留下来的信。我已经看过信的内容了,十分的荒谬,但结合咱们之前发现的,杀死漆耘凡的真凶来看,十有八九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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