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49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玄幻仙侠

  虐杀远比自己的弱小的孩子,那是畜生的行径。

  而她,对于这种人,并没有半分的同情心。

  留着江老夫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过了许久,她方才恍然大悟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道:“是这样么?我也不想杀人的,只是,我停不下来了……”

  周羡看着池时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他转过身去,看向陈县令,“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务必详细的问清楚,她是如何残害那些孩子的。可还有其他的遗漏之处。”

  “至于不作为之事,你就等着御史台的折子吧。”

  周羡说着,跟着追了出去。

  陈县令颤抖着手拿起了惊堂木,啪的拍了一声,他抬起手来,指了指江老夫人,“你接着说!”

  江老夫人眉头跳了跳,鄙视的瞥了他一眼,不言语了。

  跟在她身边的老婆子,擦了擦眼角,“我来替我家夫人说罢……”

  ……

  周羡跑出了门口,犹疑了几下,朝着之前埋着江小年的坟山行去。

  果不其然,一到山顶,便瞧见了同小毛驴站在一块儿的池时,他将手中的鹅毛扇子一手,插在了腰间,将手背在了身后,走到了池时身边。

  “好端端的,怎么不听那人说了?”

  池时眼睛一直看着那冰面,先前被她凿开的地方,看起来又像是新结了薄薄的冰。

  “罪证确凿,没有什么好听的了。你知晓我为何喜欢死人,多过活人么?”

  不等周羡回答,池时又道,“因为死人不会撒谎,而活人会给自己辩解。没有半分后悔之心,满口都在说,我很可怜,我很可悲,我杀人,都是因为命运的不公,所以才有了怨愤。”

  “不是很狡猾么?欺负那些死去的孩子,没有办法再为自己辩解了。命运的不公平,每个人都会遇到。”

  “明明都是同一个父亲的儿子,有的是嫡出,有的是庶出,继承到的家业,天差地别;同样是考中进士,有的人天生聪慧,轻松金榜题名,有的人寒窗苦读几十载,也只能努力付之东流。”

  “就算是从同一颗树上摘桃子吃,也会有人吃到甜的,有人吃到酸的,有人的里头有虫子……这一切,都不是去杀害无辜之人的理由。”

  池时说着,看向了周羡,“被害者躺在那里,无法言喻;加害者却坐在那里,大放厥词。”

  北风呼呼的吹着,吹得池时的头发在空中乱舞起来。

  周羡瞧着,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发尾,“我帮你梳头吧,这头发散下来了,冷脸池仵作,都变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气呼呼的,就差掉眼泪了。”

  “要知道你是整个佑海最凶猛的男子啊,可不能把你们佑海儿郎的硬气丢光了。”

  池时一愣,无语地挑了挑眉,她转过身去,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发带,递给了周羡。

  “你怎么知道我是佑海最猛的男儿?”

  “胸口碎大石啊!九爷!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胸口碎大石呢,皇兄觉得我身体羸弱,怕那飞溅起来的石头子儿,将我砸吐血了。”

  池时哼了一声,不耐烦的动了动脑袋,“你会扎发髻吗?我瞧你手脚硬挺得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你哥哥也是好笑,天天都吐血了,多吐一口又何妨?”

  周羡提起头发抖了抖,“我怎么不会扎?我还给马扎过辫子呢!不都说两湖的人黑漆漆的么,你这脖子倒是挺白的……现在的小娘子,真是眼睛越来越瞎了,威武之人不喜,光喜欢小白脸儿。”

  池时呵呵了,“那可不,要不然你能成京城最想嫁的贵婿?一白好,二爹好。啊!疼疼疼,轻一点……”

  “这还不轻?你头发扫我脸都比我的力气大好吗?好了扎好了!”

  池时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瞪了周羡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厮看着不知烟火的,头倒是梳得挺好。她哈了哈自己的手心,出来得急,没有拿暖手炉。

  “回去了。按照蒋红说的,那么杀人签,并不像我们之前说的那般,是写杀人书的人,幻想出来的杀人手法。或者说,不全是……蒋红第一个杀人案的目击者,便是杀人签案至关重要的人。”

  她说着,摆了摆手,下山去了。

  一个案子了结了,可是还有更多的案子,等着她。

  池时不知道的是,等她一走,一个人又悄悄地走了上来。

  他对着周羡拱了拱手,“殿下。”

  周羡转过身去,看了看他,“这次你做得很好,池平。你说得没有错,池时的的确确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仵作。即便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

第九十五章 仵作池平

  池平轻轻的嗯了一声,朝着那河面看去,“殿下,起风了。池家会是第二个卢家吗?”

  周羡摇了摇头,“不会。”

  池平没有接话,两人就静静地站了许久。

  “你知道雏鸟吧?”周羡突然说道。

  “今晚常康会送一个人,到你身边。他有些心智未开,宛若孩童,却是个有来历的,日后定有大用,你带着他”,周羡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朝着山下行去。

  池平望着他的背影,恭敬的行了个礼,沉声道,“诺。”

  池平回到衙门的时候,一眼睛就瞧见了翘着二郎腿坐在庭院一角里喝茶的池时,她的脚边搁着一个炭盆子,火烧得旺旺的,一旁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小团桌,放了一些盛平特色的茶果子。

  案子尚未了结,四周都乱糟糟的,唯独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仿佛在自家的后花园子里。

  池平囧着一张脸,走了过去。池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他这个做哥哥的,觉得脸上烫得慌是怎么回事?

  “九弟,你不会觉得不自在么?”池平低下头去,眼睛往四遭看了看,赶忙缩到了池时身边。

  池时递给他,不对,应该是塞给他一个茶果子。

  “又撒谎,又让弟弟在这里等的人,都没有觉得不自在。我这么诚实端方的人,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池平有些讪讪,“九弟随我来,在这县衙里,我有一间小屋子,虽然有些寒酸,但至少可以避寒。”

  池时站了起身,如果可以,谁愿意数九寒天的坐在庭院里。

  他本来是要回京的,但盛平的事情一大堆,池平这个仵作定是脱不了身的,她有些问题,必须问清楚了,方才有心思,去查旁的案子。

  池平没有撒谎,这的确是一间很小的屋子,里头堆满了书,进了两个人,都觉得挤得慌。

  “九弟还请恕罪,兄长并没有故意隐瞒什么,那松儿之事,的的确确是因为张小年性格太过傲气,无奈之下方才撒的谎。松儿在我心中,与我亲子无异。”

  池时皱了皱眉头,“谁同你说这个?我想问的是,你乃是池家的仵作,为何一问三不知?池家仵作必修的功课,你都没有看过么?”

  “你口口声声说,有心此道,可我瞧着,不像那么回事。池家的废物仵作很多,不差你一个,你若是觉得勉强,就趁早回家躺着算了,像我爹一样。”

  池平嘴角抽了抽,“你以前在佑海,也是这么说其他哥哥们的么?”

  他们怎么不打死你,你不知道自己排第九?

  池时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有何问题?哥哥们都觉得我说得极对。”

  池时说着,声音低沉了起来,“有的人觉得仵作很低贱,推官很渺小,可是,他们才是接触凶案的第一人。仵作同推官不做人,闭着眼睛验尸,胡乱抓人,但凡刘仵作的良心没有被狗吃……”

  仵作做的事,很渺小,可是对于被害者而言,是他们唯一发声的机会。

  池平听完,苦笑出声,“我实话实说,九弟莫要骂我。卢松的父亲,与我乃是同窗。你知晓的,以前池家并没有这样的一条规矩,说是每一房都至少要有一个男丁,来当仵作。”

  “当年祖母同姨娘争得厉害。祖母出身侯府,一心想要通过科举,改变池家,瞧不上做仵作的,觉得没有出息;祖父则是认为,池家乃是靠当仵作才有了今日,不能丢了祖宗基业……”

  池时听着,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老太太生了头两个儿子之后,一心让他们读书,都没有学仵作,同池老爷子的关系日渐紧张。

  在这场战争中,很明显,是池老爷子赢了。池家多了一条家规,每一房都必须有一个男丁,来当仵作。

  “你知道的,我们长房三个孩子。大哥同八弟,都是嫡母所出,唯独我一个庶子,自是逃不脱。九弟聪慧,哥哥自是不好意思骗你。”

  他说着,叹了口气,从木架子上抽出了一本中庸,递给了池时,“九弟你一瞧便是明白了。”

  池时接过那书,翻开来看,只见上头工工整整的写着蝇头小字,几乎写满了书的所有空白之处,乃是读书人对于书的注解与体会。

  “颇有见地,这本书很适合你”,池时一语双关道,将书还给了池平。

  她见过池瑛的书,池平不如池瑛,但胜寻常人良多。

  池平接过书,胡乱的将它塞了回去,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来,“我胜大兄良多,嫡母自是不愿让我出头。九弟乃是嫡出的,不知道庶子在家中,有多如履薄冰。”

  “那会儿我心高气傲,旁人家中,聪慧如你我,有那金榜题名的本事,恨不得割肉喂血的,将他供养出来,领着全家人,出人头地。”

  “可我们池家,不缺银钱,为何要墨守成规,断绝我唯一翻身的机会?我惋惜张小年,因为看着他,就像是看到自己没有完成的梦似的,可惜他……”

  池平说着,叹了口气,“在卢家被灭门之前。我是压根儿不想当仵作的,我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想着指不定哪一日,也能够像二伯一样,大器晚成,一举高中。”

  “嫡母见我如此,自是乐意。卢家灭门,卢松的姐姐卢慧逃过一劫,她知晓我与她父亲曾经同窗,乃是至交。知晓我是仵作,求我前去验尸查案。”

  “她当时看着我的眼睛,宛若一根利刃,直接戳破我的这么多年来,心中幻想的假象……当时我就想,若我是九弟就好了……”

  池时哼了一声,池平不知道何时,早已经泪流满面。

  “你想什么呢?像我这样连续九年胸口碎大石夺头魁的人,佑海往前数五百年,往后数五百年,都不会有第二个!”

  池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一哭一笑,王八搭灶,灶一垮……你的假象被戳破这么久了,你还学成这样,我觉得你还是不当仵作,继续躺着的好!”

  “你的池氏要义呢?有何不明?”

  池平瞬间哭丧了脸,“被烧掉了。”

第九十六章 特殊的签

  “我决心要好好当仵作,叫小厮家去取书,不料书房走水了,书都被烧了个精光。这也是为何,我们一家子,突然搬进了种李院。”

  池时听着,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她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池平,直看得他背后出了薄汗,方才收回了视线,嘀咕道,“看脸你是我三叔,看年纪你是我三哥,看脑袋你是三侄子。”

  “三哥你年方几十?怎地半分主见也无?祖父倒是说,每人只得一本,要妥善保存,若是丢失,绝无二回。但是你理那糟老头子作甚?”

  “那池氏要义,我都拿来当字帖。你若是想要,回去给你一本。左右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倒是让你整得,像是要山崩地裂了一般。”

  “早知道,我还不如回京城去,陪我哥哥用饭。”

  池平先是一喜,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池家的两个秘法,也在池氏要义中么?”

  池时一愣,“什么秘法?”

  “就是从骨头里蒸出三滴精血,滴上一滴药,就能够让血迹显形的?那药九弟也会配么?”

  池时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法,诓人的罢了。不信你问祖父去,当然了,你这么怂,自是不敢问的。那你就憋着吧。”

  她说着,甩了甩袖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久乐,罐罐,回家了!”

  池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一个转身,坐在了桌案后头的椅子上,瘫软了下来……呆呆地坐了许久,他方才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白玉平安锁来,这锁头小小的,用红色的绳子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