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日蔷薇
不得不说,南棠是出色的。
他又指指身边的空位:“坐。”
南棠再度坐到他身边,殿内只剩他们两人,他的存在感强到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这主座很大,坐下两人绰绰有余,南棠和他之间隔的空余,还能再塞进一个人。
夜烛夸也夸了,忽然词穷,就与她一起直挺挺坐着,互相以眼角余光打量对方,倒像是一对新婚的少年夫妻,拘谨地坐在喜床两头,谁也没好意思开口。
就这般沉默片刻,他悄悄瞥了她两眼,忽然倾身倒下。
南棠还没回过神来,夜烛的头已经枕到她腿上,脸朝外侧躺在主座之上。她愕然地看着他,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刚要开口,夜烛却抢先一步握住了她的右手,而后再将她的手送到自己下颌处。
南棠一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动了动手指,轻轻挠挠他的下颌。
夜烛唇角不自觉勾起,满意地眯起眼,假寐般只留了一小道狭长眼缝,像只惬意的大猫。
南棠震惊了,她望向不远处的天禄,天禄兽也已经懒洋洋趴在地上,眯着眼,完全是平时被她搓揉时的温顺模样。
“快点。”夜烛咕哝了一声。
南棠的指尖再度曲起,像平时挠天禄兽的脖颈那般挠着夜烛,夜烛唇角越翘越高,眉间舒展,极为享受的神情。
有些事,他想做很久了。
不经意间,她的指尖触过他颈间喉结,他微微一颤,南棠却如电殛般缩手,只是还没待她完全缩回,便被他一把抓回,仍旧搁到自己颈间。
慵懒沙哑的声音响起:“别停。”
南棠哭笑不得:“你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做兽?”
话虽如此说着,指尖轻柔的挠动却没再停动,一下又一下,仿佛对着曾经陪伴过自己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毛茸茸灵兽。乍然相逢的生疏感渐渐消散,她在他身上渐渐找回熟悉的气息。
不是异星神秘的修士,也不是什么强悍霸道的大能……境界的鸿沟被属于两人的回忆填满,一切的触碰变得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
夜烛调整了一下姿势,由侧躺改成仰躺,正面对着她。
“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有多久。”夜烛睁开一边眼睛看她,先前狂妄嚣张的腔调通通化为温柔笑意,夹杂着少年的调侃意味,目光晶亮地直直盯着她。
南棠被盯得心头一阵跳,没有哪个人在面对他这张举世无双的容颜所散发的温柔时而不会沉沦吧?她还有些窃喜,属于女人的虚荣心悄然作祟,一个如此强大且英俊的男人,拜倒自己的石榴裙下,乖顺得像只任人抚摸的宠兽——这种滋味,难以言喻。
吼——
天禄兽发出低低的,不满的抗争,独属他的温存被抢了,他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谁让他们本为一体。
南棠嗤嗤笑出声来,再不拘谨,伸手掐住他的脸颊一阵揉捏,夜烛如往昔那般任她肆意而为,只是口中又嘟喃了几声。
“你说什么?”南棠听不清,俯下头去。
夜烛陡然间睁开双眸,指尖一弹,只闻“铮”一声,她背上的龙影剑连剑带鞘都被他弹到远处封入金光内,他猛地抬头,勾住她的后颈,用力往下一拉……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南棠反应过来时,唇瓣已经贴上他微凉的唇,连眼睛也没来得及闭。
“还有一件事,我也想了很久!”夜烛的呢喃声,消失在她的唇间。
那边的天禄兽露出尖锐的利爪,狠狠刮过地面,兽眸一阵恍惚。夜烛所体验到的滋味同样传到他身上,让人沉沦,但同时……他又嫉妒……
本体做了他想了很久,却永远无法做的事。
第139章 温存
唇瓣轻触,似花瓣飘落湖面,羽毛般毫无重量,却惹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时间仿佛有瞬间停止,四周的流逝凝固成彼此眼里碎星的光亮,夜烛没了霸道,南棠褪去诧异,一个微仰起头,一个俯下身,谁都不动。
黑色的魂雾不知何时已脱离天禄兽兽体,飞到夜烛身上,虚魂实体交叠。他按在南棠后颈处的手早就松开,恍惚之间,回龙塔里那个仓促的吻似乎有了延续,依旧是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却让人拥有莫大满足。
肌肤相触带来的感觉,与魂神交融的滋味截然不同,没有那么直接,是可以慢慢品味的迂回的温存。
南棠看着他耳根泛起来的,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脸颊上的薄红,忽然就想起埋在禁土里的那三十年和老和尚一样的夜烛……
“你脸红什么。”她的唇还轻触在他唇瓣间,声音像羽毛般落下,“怎么灭劫期的大能,也会脸红?”
刚才的霸道去哪儿了?狂妄的气势和嚣张的气焰,又去哪儿了?
这一句话充满攻击,是南棠在神识虚空时惯用的伎俩和口吻,可以牢牢把握住他的情绪,如今面对真身,似乎也同样管用,她看到他脸颊红得更加彻底,眼中碎星越发明亮……
她在他发作前抽身坐直,指腹摩挲过自己的唇瓣,冲他笑得挑衅十足。
夜烛也闹不明白,一开始分明是他主动,到后来怎么好像变成自己被轻薄了一样。他跟着她坐起来,魂影闪了闪,仍旧笼罩在他身上。
“现在可以谈谈正事了吧。”南棠蹙蹙眉,问道。
大殿内的光线依旧浅淡,时间并没过去多久。
夜烛从主座上站起,负手走向殿内,边走边道:“我是通过祈族的鸾鸟烽燧过来的,这座地宫的正中间,建有鸾鸟烽燧,不知何人打开了鸾烽燧,连通了两域法阵,恰逢我身处赤冕的法阵中,便被传送到此地。”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解释起鸾鸟烽燧。
鸾鸟烽燧很好理解,但南棠的眉头依旧未松:“当天去地宫中央搜寻的人是萤雪,他也是祈族人,认得鸾鸟烽燧不足为奇,无意间打开法阵也说得过去,可是夜烛……赤冕与玉昆是两个不同仙域,相隔浩瀚星河,就算星罗界漂浮于星河之间,单凭一个传送法阵,还不可能将人传送过来吧?”
“不可能。”夜烛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又道,“鸾鸟烽燧只能打开传送法阵的出入口,真正有力量跨越星河的,是十方古阵。”
南棠目光一震:“十方古阵?”
“祈族人将十方古阵与烽燧融合,借十方古阵之力给鸾鸟烽燧,才能实现这一点。”
“这座地宫……”南棠忽然想起自己在紧急闭关时所感受到的古阵之力,“这里也有十方古阵。”
“不止星罗界,赤冕也有。”夜烛说起巫岭禁地内发现的古阵。
南棠越听越诧异,也越来越疑惑——十方古阵不是玉昆仙界的上古残阵吗?怎么到处都有?
“十方古阵本身并不具备力量,只是与天地沟通的法阵,真正在其中起作用的,是十方古阵开启之后所获得的山海天地之力,这力量,在玉昆之上为十方大山,在星域之间,就是十方星辰。南棠,你可能领悟?”夜烛道,“而我,其实是被十方星辰之力召唤过来的。”
“十方星辰……”南棠喃喃道,将他的推测与自己闭关时所感悟到的星力联想起来。
“谢清留的这枚灵珠里,封存的就是星辰之力。”夜烛翻手摊掌,掌心上一枚巴掌大小的灵珠正流淌着碧青光芒。
这阵光芒,已经比夜烛初次拿到时暗淡了许多,想来将他传送到星罗界耗费了这枚灵珠不少力量。
“对了,你说谢清留的身上也有梵天界的符纹,是什么颜色的?”南棠忽然想起一事来。
“金色,长在她的右臂之上。”夜烛道。
南棠倒抽口气——金色梵天纹,是梵天界至高无上的存在。她师父说过,整个梵天界,一共只有七个人拥有金色梵天纹,她下意识觉得,这七个人都在玉昆。
可忽然间,她有了个荒谬的念头……如果这七个人,并不都在玉昆呢?
“怎么了?”夜烛见她神情不对,问道。
“没什么。”情况太过复杂,南棠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眼下又没有充足的时间让他们讨论这个问题,只能暂且按下。
他身上的魂影闪了闪,没有追问,南棠定定神,看着他的魂影,忽又问道:“你为何还不与半魂融合?”
魂体只是浮在他身上,虚实交错,并未真正融为一体。
夜烛倏地攥紧掌中灵珠,眼眸微垂,只道了声:“南棠……”
似有千言万语,未能出口。
南棠却明白了:“你还要回去?”
“赤冕的事,还没结束。谢清留虽然不在了,但古祈族的修士还活着,萤雪一走,他们没有了肉芝,必然还会再炼仙食。我放走萤雪,等于害了赤冕无数孩子,不能一走了之。况且如今我身在此地也只是借助灵珠之力,倘若灵珠的力量耗尽,我就会回到赤冕。南棠,对不起……”夜烛轻声道。
“我明白。”南棠点点头,没有流露出失落亦或难过,“能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
毕竟,隔了那么遥远的距离。
“你放心,我走了,半魂依旧会陪着你。这道魂,我永远不会收回,直到……我们可以真正相遇。”夜烛说罢,缓缓抬手,温热的掌落在她头上,一下接一下轻抚着。
“嗯。”南棠翘起唇角,甜甜笑了。
外界这时传来声音,辛逸与江止在外求见。夜烛凌空一抓,落在门口与龙影剑上的金光同时消失,龙影剑“铮”的一声飞回南棠背上,夜烛亦掠回主座,不再开口。
两人间短暂的交谈被打断,辛逸与江止并肩入内,只朝南棠抱拳,南棠收敛心神,站在殿中朝二人回了一礼。
“虞道友,我已清点好各位道友所捐集的材料,一共可以炼制八十七张纳灵符。修持道友已经炼好第一批共十五张,其余的,等他炼妥就会在第一时间送进来。”辛逸递上一撂符箓,并几件法宝,“此外这几件是可以容纳生气的法器,也请虞道友一试。”
“好,交给我吧。”南棠二话没说接下这撂灵符与法器。
“师妹,八十七张纳灵符,需要耗费你大量生气,你可吃得消?”江止问道。
“师兄放心,我有分寸。”南棠点头回他。
江止便不再多劝,只是递了本册子给她,道:“按你要求,已经登记好他们的来历与各自擅长的领域,你可是打算……”
他顿了顿才道:“像天浮泽试炼那般……”
“师兄还记得?”南棠笑笑,没有否认,翻起手中的册子。
江止怎会不记得呢?天浮泽试炼,是南棠第一次展露锋芒,带着重虚宫丙班弟子大获全胜,以弱胜强的传奇时刻。
“还有什么要我帮手的?”他又问道。
“没了。”南棠注意力还在小册子上,看了两眼,忽然想起件事,“师兄,你帮我去看看萤雪吧,他刚才被妖种所伤,现下不知伤势如何。”
江止一愣,随后淡道:“好。”
“多谢。”南棠道声谢,在殿中盘膝坐下,着手向纳灵符注入生气。
主座上坐的男人,依旧沉默得不发一语,仿佛不存在一般,辛逸与江止看了一眼,退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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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深处光线暗淡的隐蔽空殿内,萤雪独自一人蜷坐于墙解,衣襟并落,露出一侧肩膀。
他肩头上被妖种咬出伤口并没因为南棠的生气而愈合,却也不是血肉模糊的模样,失色的皮肤之下,只有巨大空洞,空洞里一片幽暗,一截黑色的断触正挣扎扭动着,试图从这个空洞中逃离。
那断触正是先前妖种体内的东西,随着妖种那一口,反被他拖进了自己身体内。
他看着挣扎不休的断触,唇角慢慢上扬,伸出手狠狠按在断触之上,这截断触被他强按入伤口之中,他的身体随之痉挛般一绷,眼中瞳孔红光骤然大亮。
脚踝上殷红鲜血再度沁出符铃的细链,符铃无声震颤,颤动不停。
他的笑却越来越大。
一声细微的“嗤”声响起,断触彻底融进他的伤口之中,符铃也停止颤动,铃身之上却添了道微不可见的裂痕。
“萤雪?”江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萤雪的手拂过肩头,空洞消失,只剩下一道愈和得差不多的伤口,他起身随意扯上衣襟,若无其事走出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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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情势不容再耽搁,众修的动作很快,纳灵符源源不断送过来,南棠没有再和夜烛交谈的机会,专心将生气注入每张纳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