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退戈
乘风敲了敲项云间。
再莽一点:老项在哭。
叶归程:真的吗?
叶归程:我要看。
再莽一点:@向云间,你自己看看,孩子都变成这样了。全是你们教的。
项云间不知道在做什么,没有出来回应。
家里真的有矿:@叶归程,你今天晚上不过来的话,礼物我就带回家了。
叶归程:我马上过来!我出发了!
乘风抽出纸巾抹了把嘴,在老孔跟师母的依依惜别中,带着礼物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老孔余光往客厅一扫,急匆匆抓过奖杯,冲着楼梯间喊道:“你的金杯啊!你不要啦?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声音遥遥从楼下传来:“放你这儿了!你找个时间帮我捐给联大!”
老孔还趴在楼梯扶手上,闻言缓缓转过身,与妻子深沉对视。
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回复后,抓着奖杯底座的手指紧了紧,脸上又惊又喜,可最后脱口的是一句笑骂:“这个败家子啊!”
乘风一路小跑,左三袋右三袋地来到男生宿舍楼楼下。
原本各宿舍楼的出入是由机器自动核定身份的,但因为今天早上军事学院的多栋宿舍出现了较大骚动,学校专门派了值班老师过来审核,以免这帮小兔崽子没人约束无法无天。
乘风在外面来回踱了两圈,想喊江临夏过来。恰巧值班老师从走廊深处出来巡查,瞥见人影,靠近玻璃门查看。
乘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准备退开,结果那男老师也冲她点点头,并装作漫不经心地把光脑放在了就近的桌面上,曲起指节轻叩两下,拐进隔壁的安全通道。
门开了。
乘风将信将疑地走进去,环顾四周,确认左右无人,才贴到办公桌侧面,歪着脑袋瞥视光脑屏幕。
竟然是宿舍楼的学生分布图。
她赶紧搜索几人的名字,一一记录下来。
其中钟逸捷的宿舍最近,就在二楼。
平常这个点,会有不少人在走廊上乱晃。今天有老师过来值班,一个个猴王都乖乖待在房间里。
乘风畅通无阻地找到目标,在门板上重重拍了三下。
“谁啊?”
人字拖的声音“哒哒”靠近。
钟逸捷刚洗完澡,只穿了条大裤衩就出来了,开门见是乘风,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狠狠打了个哆嗦,全身鸡皮疙瘩都跳了起来。
“卧靠!”他抬起手臂,下意识想把门关回去,被乘风先一步用脚抵住。
“给你的。”乘风往他怀里塞了个袋子,“礼物。”
钟逸捷脑子一片混沌,顺势抬手接住,茫然问:“你怎么上来的?”
“这不是有脚就行?”乘风说着往钟逸捷胸口飘了几眼,确认他是浑身上下都白,目光颇有些新奇。
在对方将要恼羞成怒前,乘风收回视线,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抬脚一顶,再次将门止住。
钟逸捷见她又塞来一个袋子,恼怒叫道:“你想干什么!”
乘风说:“帮我带给陈华岳。”
陈华岳早早开始试训,已经不住在联大了。今天要参加晚会,临时借宿在同学房间。
他身上有种长辈的气质,乘风不好意思过去打扰,万一再遇上个不穿衣服的人,就太尴尬了。
西瓜叼着牙刷从厕所出来,乘风已经走了。他没听见声音,但看见了钟逸捷满手的礼袋,羡慕地道:“我也想用智商换颜值,真好啊,这么晚还有人来送吃的。话说你现在连男粉都吸了吗?”
钟逸捷木着脸转过身,字正腔圆地吐出一个字:“滚!”
项云间的宿舍在五楼,乘风直接坐电梯上去。
江临夏随时准备下去接人,衣服穿得很完整,见到乘风站在外头,傻眼了下,问:“你怎么上来的?”
乘风说:“换个有新意的问题。”
江临夏退开一步,说:“先进来吧。”又朝里面喊了声,“兄弟们都注意点仪表啊,乘风来了!”
伴随着窸窣响动,严慎和辛旷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
客厅已经快没法落脚,满地都是平铺开的机械零件、模型,以及运动器材。
乘风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站定在靠近沙发的一个位置。
小猫头鹰就没这么客气了,它扑腾了下翅膀,直接把家安在严慎的脑袋上。
“啧。”乘风小声道,“真乱。”
四人刚到战后星的时候,还对她的房间表示过嫌弃。
她喜欢收集废弃零件,这样来看,这帮人喜爱收集垃圾的习惯跟她简直不相上下。
“都是有用的好吗?我们正在思考怎么把它们按照形状归类整理,以便最大程度地缩小物品体积。”江临夏动作粗暴地挥开桌上的东西,“你站这儿等一下。这些主要都是财务的东西。我们收拾一下。”
辛旷站在严慎身后,想偷偷拔几根小猫头鹰的毛。
乘风没找到人,问:“项云间呢?”
江临夏直起腰,开口就是一句黑状:“老项娇气!”
严慎跟着斥责:“老项娇气。”
江临夏说:“他下午说生物钟不对睡不着,刚才又嫌我们吵,到天台去了。”
乘风把东西放下,留了挂在脖子上的十几包薯片以及两袋她们宿舍能自己内部解决的小蛋糕,朝小猫头鹰使着眼色就要离开:“我上去看看然后直接走了,别等我。礼盒帮我拿到寄存柜里就行,再见。”
江临夏觉得这人好没良心,又觉得有点好笑:“再什么见啊!你就没什么想跟我们说的?”
乘风友情赠送八字真言:“祝你幸运,一路平安。”
小猫头鹰飞过来后,她灵感顿现,又多加了四个字:“有缘再见。”说完连敷衍也到了头,拍拍屁股就跑了。
江临夏在后面愤怒道:“就没人治得了她了吗?!”
从五楼到天台只剩下两层,乘风直接爬楼梯了。
铁门虚掩,乘风从缝隙里钻了出去,一眼看见躺在橙黄光色下休息的人。
小猫头鹰扑腾着翅膀飞过去,熟练地蹲在项云间的脸上。
乘风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反正叫起床的时候非常有效。果然,项云间立即抬起了手。
小猫头鹰察觉到危险,主动往地上一跳,站在他脑袋旁,眼中光芒暗去,切换到待机模式。
大自然的造物不一定都是美妙的。夜晚的风声时而尖啸,时而温和,与远处的林叶共同拉奏着变调的音律。
项云间闭着只眼回头看她,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边上。
乘风解下脖子上的薯片丢过去,说:“给你的。”
语气极为大度豪放,让项云间忍不住再三确认这是不是什么贴金箔的薯片。
乘风在他身边躺下。有护栏的遮挡,夜风小了点,流水似地从身上淌过。
两人都没有出声。
夜灯下的天空一片氤氲,飘散的云犹如弥漫的烟雾,背后的星光既不清澈,也不透亮。
战后星的夜晚就时常是这样的。只是更冷,更肃杀。
项云间脑海中浮现出那栋老旧的房屋,以及里面那个枯草似的人。
她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被过于宽大的帽子遮住了脸。蹲在机器人的残骸边上,在熄掉灯光的角落做着枯燥不知晓意义的基础训练。
她很努力也很倔强地想要生活,可是只能过得十分勉强。
不知道怎么,也没有办法,正常处理人类的规则。应付孤独的方式只是给那台废弃的机器人盖一条旧毛毯。平静站立的身影总是透着种没有落点的孤独。
虽然脸上好像写着满不在乎,可十分让人放不下心。
明明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却能叫人看出浓厚的心酸。
项云间阖上眼皮,隐约的画面在黑暗中消散。
卷着灰尘的风有些涩眼。
他伸长手臂,搭在乘风的肩上,轻笑道:“怎么了,舍不得我们吗?还是我们走了以后没有安全感?”
乘风还没说话,楼下忽地传来一声惊喝:
“乘风在哪里!”
“乘风来我们宿舍了?”
“闭嘴!你疯了吗?毕业前还想被值班老师训一次?”
两人一齐起身,趴在护栏边往下张望。
底下那帮人貌似更猖狂了:
“乘风金杯借我摸一摸!”
“老师他不是我们三楼的人,他是楼上跑下来的!他们栽赃陷害!”
脚步声杂乱。
更多人在喊:
“我不怕!还没到熄灯时间顶多就是罚扫地!乘风你在哪里?!”
“江临夏你开门啊!有女生在宿舍里你怎么还敢关门?”
“你们怎么那么猥琐?乘风快报警啊!”
项云间笑了出来,随即就感觉手臂被人拍了拍。
乘风挑着一侧眉毛,一板一眼地道:“我已经能自己交到很多朋友了。”
她已经能很好地生活了。
项云间扯起嘴角,揶揄地笑道:“恭喜你偷学到了我们人类的必备技能。”
乘风张口欲言,感觉被他噎到了,犹豫过后,朝他靠近了一步:“听说朋友要分别的话……可以握手或者拥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