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退戈
丛林上方的日光随着婆娑的树影晃过她的瞳孔,刺眼的光线让她闭上眼睛,也让她惊醒般地猛吸了口气。想要松开手,才发现左臂几乎失去知觉。快速扯下口罩,张开嘴,从泛着腥味的口腔里吐出一口带血的酸水。
乘风翻身,半跪在地上,还在缓神,胃部忽然开始抽搐,对着地而不停干呕,将眼泪都逼了出来。
然而没持续多久,乘风抹了把嘴,站起身来。再次抽出匕首,加紧处理野兽的尸体。
时间不会给她任何宽纵。
第63章 夜晚
整个过程,从狩猎到反杀,其实才不过几十秒。乘风开始收割战利品的时候,直播间的风向还停留在那猛兽扑倒乘风的节点上。
网友们激情敲完字,点击发送,再一看屏幕,发现世界已经变了。
“三夭的镜头越来越凶残了,怼那么近拍血盆大口,吓我一跳!这种血腥猎杀画面不用特写!”
“乘风没了,线下迎接吧。手操系的朋友,你们的神回来了。”
“马赛克护体!这种情况下次求求直接掉线!令人不适!”
“……”
“??”
“这就结束了?我只是打了个哈欠,我保证什么也没做!”
“那些逼逼赖赖的解说家们呢?都跑哪里去了?快出来给我讲讲!”
“妈的,为什么弹幕没有撤回功能?”
“绝对不可能,隔壁好几个单兵都被这东西咬死了。它的设定就是凶残勇猛,还具有一定智慧,乘风这样的非专业女生怎么可能正面反杀?”
最初的惊愕过后,零散的质疑声在一片赞誉中冒了出来。
新涌进来的游客不断怀疑乘风所在的副本是否被调低了难度系数。措词中夹杂的几个关键词很快引起另外一批人的不适。双方隔着网线,语气越来越激烈,不出意外地发展到认识双方祖宗的环节,并喜提禁言大礼包。
封了一批人之后,弹幕区清爽了不少。恼羞成怒的一批人也将主战场也转移到三夭论坛。
好事的观众干脆把直播进度调到两分钟前,将倍速改成0.5,打开数据测试的插件,从各个细节反推三夭的npc参数是否正常,有无故意放水的情况。
同时列出另外几个直播间的监控结果来进行对比。
相关帖子迅速冲到首页。【吵什么?什么年代了还不知道看数据说话?】
野兽的爆发速度、转向速度、攻击位置、咬合力等,都是最直观的参数设定。
咬合力的数值,乘风这边没有办法测试,毕竟那小可爱没能亲到乘风纤长的脖子。但是另外几项关键数据,跟大众并无不同,也绝对符合“猛兽”的标准。
偏偏奇怪的是,不管将相关动图重复观看几遍,他们还是觉得乘风这边的应对显得更轻巧。另外几个惨遭淘汰的单兵,即便爆发力更强,动作间充满力量感,依旧左支右绌,扑腾不到两下就被压倒了。
甚至连三夭的系统也出现判断失误,在乘风倒地的时候,往她脑袋上打了个硕大的马赛克。随后发现不对,才把马赛克移到野兽中刀的位置。
三夭有丰富的对战数据作为依托,鲜少出现错误。那团突兀出现的马赛克就足以证明乘风是在生死边缘线上蹦跶过来的。
可如果要将它分析为是运气,似乎又不大妥当。因为类似的打法,他们曾数次在手操机甲的对战中见过。而相关的讨论,也仿佛昨日重现。
当初火爆三夭的一篇针对性分析文章,【节奏的艺术——极致的快乐】,至今仍悬挂在精品区的前排。
乘风那独特的卡点式操作,总是游走在时间的极限,同时还拥有让人难以置信的成功率,显得是那么的不顺理成章。好像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无法衬托出她杀伐果决的气势。所有提心吊胆的危机,都不过她的逗弄和勾引。
正如那篇文章正文里所说的:
【乘风没有经过长期高压的专业训练,技巧也算不上多么华丽,但是在她的预判之下,我相信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垃圾。
【最令人激动的永远不是漂亮又中干的花架子,而是舔血刀锋又绝地反杀的快感。我愿意把乘风称作是一台高精度计算的机器,没有人能在数据计算上掌控住她的节奏。
【你总以为你自己能打死她,但你很快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人生第四大错觉。唯一真实的就是,她的打法的确很欠揍。】
“这个问题我熟。帖子踢上来了,不谢。”
“所以这一把子好像很厉害?我是外行人,这看法对吗?”
“从三夭的魔性打码上就可以看出,你是对的。”
“乘风的单兵能力绝对有被低估。别拿手操机甲手不当单兵,否则各大军校为什么不将他们划分到文类学科去?”
“靠,好尴尬呀。每次丢脸就甩锅三夭数据bug,这么多年你见谁成功过?输不起也好歹想点有用的借口啊,歧视谁的智商呢?”
“年少不知号珍贵,悔与傻逼论长短。专心给我们乘风打call不好吗?现在新号都不能连续发评论了!”
等这帮人争吵完,又火速申请了小号回到直播间,此时乘风已经重新上路了。
他们正想跟观众闲聊一下关于乘风的单人作战水平,却发现直播间的弹幕又开始朝着他们看不懂的方向发展,新来的网友只好认命地再次将进度条往回拨,寻找错过的流量密码。
十五分钟前,乘风单膝跪在地上,从野兽的身上拔出刀。
刀口已经有些微的卷曲。她用手指顺着刀刃滑了一遍,将它放到地上,从背包里抽出备用的匕首。随后单手按在动物身上,熟稔地将刀尖刺入对方的皮毛下方。
看乘风的直播,近似于在看默剧,单人的情况下她很少说话,连痛呼或呻吟都极为克制。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和孤寂,在这里她好像早就习以为常。
动物的外皮有很大的作用,尤其是在野外。
乘风的切割技术十分出色,巧妙地运用手腕的力量,看着不怎么费劲地就将大面积外皮剥了下来。整个过程流畅迅速,毫无卡顿,且处理得干干净净。
但她还是用刀片又一次刮去内侧黏连的血肉,再用附近的泥土在上面用力揉搓了一遍,尽量去除外皮所带的血腥味。
等结束这项工作,乘风才去动它身上的肉。
生肉不能随便乱吃,尤其是这种食肉类动物,身上很可能携带有致死的寄生虫或病毒。
乘风避开它坚硬的肌肉,只割下脖子和脊背附近的肉质相对肥嫩的肉块,这也足有十多斤了。以乘风的食量来说,可以撑到游戏结束。
将它们用密封的储物袋封好,挂到背包上,乘风的负重再次增加。
肩带压在受过伤的左肩上,使得乘风的走路姿势变得不大自然。她难得地扯扯嘴角,露出个呲牙的表情。
整个过程,前后才不过十五分钟,剧烈的体力消耗过后,乘风已经开始新一轮的进击。
看她埋头走路,步履已不大稳健的背影,网友忍不住劝她休息一下。虽然她看不见。
“不能停留太久。”乘风声音很低地解释了句,犹如在自言自语,“血液会很快吸引别的食肉动物过来狩猎。还有之前那只飞在天上的大鸟,动物间会有类似的合作关系,它可能会引来别的危险。”
因为游戏时间过得较快,日头西斜后,天色逐渐阴沉下来。高耸林木投下的阴影变得长而淡,一条条角落在游人的脚下。
乘风不敢掉以轻心,绷着神经继续前行。路上看见能吃的东西就随便吃一点,吊住不断下降的人物数值。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在她快要两眼发花的时候,终于走出那片潮湿的密林,来到一块相对空旷、干燥的平地。
乘风松了口气,解下背包,靠着树干瘫坐到地上,喃喃地说出了今天的第二句话:“今天晚上可以在这里休息。”
在这样的高热地带,夜晚本来是很好的赶路机会。乘风之前也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但目前看来不行。
她需要补充体力。
她催促自己快点动起来,但还是用了两分钟的时间调整状态。为了不让疲惫侵蚀,她用手狠狠在腿上拧了一把。扶着树干起身后,在附近挑拣干柴起火,同时找一些大片的树叶。
她把之前切割下来的肉用叶片层层包住,再用高温防火材料裹上一圈,丢进火堆里烧,以免气味泄露。
趁着这空隙,乘风下线上了个厕所,又吃了块面包。考场内有不少学生跟她一样,是在这个点出来解决现实的生理需求。在她洗干净手准备回副本时,还碰上了项云间。
两人眼神交汇了下,项云间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
乘风再次登录。
丛林即将入夜,之前那折磨人的高温也随着黯淡的光色逐渐下降。
乘风能猜到这个副本的恶意设定,必然会有明显的昼夜温差。她要赶在寒冷来临前,搭好今晚要过夜的场所。
第64章 过夜
乘风从背包的最底层,抽出压缩好的便捷帐篷,在底下垫了些干燥的树叶,搭建在一棵大树的背面。
等她收拾好,林间的温度果然降了不少。
温差的迅速变化,使得夜间风声呼啸,比白天要猛烈许多。
大风穿过林间的空隙,远处、四周,都是一阵高低起伏的呜咽,伴随着婆娑的树影,演出一副鬼哭狼嚎的可怖场景。
乘风起好的火堆开始扑朔,火焰被风压低了头,在熄灭与燃烧之间艰难挣扎。
她赶紧用石头在旁边堆了一圈防风墙,又往里头添了几根干燥的细小枯柴,手里举着根木棍,佝偻着背蹲在地上,身形缩成小小的一团。
在这阴森森的环境里,乘风的一张脸从下至上地被火光照亮,能清晰看见她脸上肖似阴影的伤痕跟泥渍。她却没觉得这种吵闹害怕,反而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安定。
翻滚了下那几块包裹好的肉,让它们受热均匀,乘风再次从包里拿出吸水性强的干净布匹,决定去采集食物,顺道收集露水。
一路过来,乘风都没找到合适的水源,果蔬帮她补充了一定的水分,但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能还是得依靠露水。
降温过后,叶片上会凝出少量水珠。乘风可以趁着休息时间,将它们蒸馏净化,这样明天就能拥有新的饮用水。
在附近安装好警报装置,乘风打起手电,往黑暗深处走去。
搜索不到一小时,乘风就回来了。她不敢去太远的地方,怕出现什么意外不能及时处理,毕竟她的装备还留在营地。
收集露水的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可能是时机不对,乘风用布匹在附近的灌木丛里扫了一圈,顶多只是把毛巾打湿。可想要拧出多少水,目前还只是奢望。
她调整了下日程,决定等睡醒之后,再去尝试一次。
不过,乘风幸运地找到了一丛野果,数据库检测后确认无毒,可食用。她摘了大约有两三斤,补水的问题暂时不用担心。
火堆已经熄灭。
乘风把烤肉拨弄出来,趁着它还有余温,在旁边挖了个泥坑埋进去。准备等明天肉彻底闷熟,又冷却了不会飘出味道的时候再吃。
她重新生了堆火,贴近热源,就着新鲜的野果吃剩下的压缩饼干。
这一整天,乘风的胃接受了太多味道不正常的东西,正式步入叛逆期。一顿晚饭吃得她两眼发直、目光涣散。拼命压制着才好歹没吐出来。
跟不知名猛兽搏击的时候,她没觉得憔悴。到食不下咽了,才意识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在将人物面板上的数值全部提升到标准线上后,乘风终于完成任务,放下手里的食物,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此时较中午相比,气温已经降了20度左右。适应的时间太短,乘风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怀疑还会有更低温的考验,又将下午剥好的皮毛取出来,再次细致地清理了一遍。用明火贴着稍稍烘烤,减轻它的骚味,而后直接带进帐篷,顾不上腥臭,披到保暖的衣服上。
乘风确实是很困了。
过度的体力消耗与紧绷的精神,在她躺到地上的那一刻,全部化作汹涌的困意,袭上她的眼皮。
入睡之前,她还反复提醒自己要浅眠,留意周遭的环境。可等意识沉沦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仅剩下自己规律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