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大人是道祖 第74章

作者:道玄 标签: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女强 甜文 玄幻仙侠

  是我缠绵病榻太长时间,是我太不争气了吗?是我的坚韧皆在表象,一次困难就会被击倒,难以纾解,所以连累了她吗?

  新年的爆竹声打破晨光。

  梅问情才睡着了片刻,就又被声音吵醒。她睁开眼,见到贺离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便问:“怎么,我最近长得格外美丽吗?”

  贺离恨掩饰住眼底的困惑,笑了一下,装模作样地端详片刻,然后伸手环过她的脖颈:“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格外地……”

  梅问情洗耳恭听。

  “……修身养性。”

  修身养性?

  梅问情用一种很奇怪地眼神看着他,然后扫过他的身躯:“没轻没重地拎不清,怎么不作死你。”

  说罢,还是把他又抱得紧了紧,贴耳低语:“等你病好了再说。”

  但这病似乎是好不了的。

  这大约成了一种旧疾,虽然有梅问情调理医治,但也一年不如一年。两人婚后的第十年,贺家老将军病故,原本此事应当瞒着主君,然而梅问情得知之后,考虑了六个时辰,还是将此事告知给了他。

  当夜,瑞王府的车驾亲自护送主君奔丧,在贺家府邸之上,一直按照规矩为贺离恨请平安脉的一位年老太医寻到瑞王殿下,悄悄跟她说:“今年冬日一定不要再让王主的正君再走动。”

  太医说得过于含蓄,但梅问情比对方还要清楚贺离恨的身体。她沉默无声,只是颔首,手指交叠在一起,不停地摩挲着赤色暗金刺绣的袖口。

  老将军的后事结束之后,正是一个漫长的冬日。

  这个冬天冷得有些过分,连贺离恨身边的侍奴都不愿意出去,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下,似乎连贺离恨的旧疾反复都显得那么寻常。因为他的病人尽皆知,京都里的铺子也照例为瑞王正君打造棺材,提前预备后事,但已经有三四年没有用上,连这些人都懈怠下来,觉得这又是个无风无浪的雪天。

  大雪掩埋了瑞王府朱红色的门槛。

  院子里人人扫雪,侍奴给主君熬好了药,正要端进去递给殿下时,却见贺离恨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他还很年轻,相貌俊美非凡,身上的病气也轻了不少,由着梅问情给他系上披风。

  侍奴高兴道:“主君今日气色这样好,说不定开了春就好起来了。”

  贺离恨也笑,见梅问情内敛幽沉的神色,凑过去抱她,当着侍奴的面道:“你看殿下,明明都答应带我去看梅花,还这么不情不愿,我都已经亲过她了,她要赖账。”

  侍奴还是年少儿郎,闻言脸颊绯红:“主君难得有这样好的兴致,我将药先温着,回来再喝。”

  贺离恨一边应下,一边拉着梅问情走出去。

  只有他们两人,连小惠姑娘都不曾从旁跟随。他拉着梅问情的手,步伐越走越快,身体从极致的寒,在穿梭之间慢慢泛上一股热、一股潮水般的滚热。他最后几乎牵着梅问情奔跑起来——在这一刻,贺离恨恍惚之间想起昔日初见,他骑在马上,肆意张扬,无忧无虑,骏马飞快的奔跑,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一样。

  他一身劲装,弯弓搭箭,跟女郎们比较骑射,对梅问情不服气地喊道:“你虽然长得好看,人品却不怎么样,堂堂女子,突袭有什么好的,再来!”

  他的手曾经张开过沉重的大弓,曾经挥舞过银白的缨枪。即便是成亲之后,他也没有被过多管束,常常跟王主在马球场上一较高下,甚至跃上她的马,将手绕到梅问情的身前,不讲规矩地要求她“让让自己”。

  他曾经那么……那么地,快乐。

  大雪掩住了白梅林的地面,幽冷的香气扑面而来。贺离恨浑身滚烫,又走神,差一点跌倒在雪地里,梅问情很快便反应过来拉住他。

  然而贺离恨没想被拉起来,他眨了下眼,甚至把她一起拽倒,跌在厚厚的雪地上。他环住梅问情的腰,抱着她在雪里滚了两圈,迟缓的寒意从晶莹的碎雪之间涌起。

  两人撞到一棵梅树,花瓣挟着积雪,哗啦啦地掉落下来,落在他肩膀间毛绒的披风上。

  “你——”梅问情想说他不要胡闹,想让他小心一点。但在碎落的梅花花瓣之间,见到他盈满笑意的眼睛。

  贺离恨先是笑了一会儿,声音低低的,又慢慢变大,演变成一种无可抑制的疾咳,他的唇上沾了一丁点咳上来的血迹,然后把头埋在梅问情的脖颈间,说:“对不起。”

  梅问情的手抚摸着他的后颈。

  “……我撑不下去。”他低声道,“我也想完成你的心愿的……我也想的……”

  梅问情道:“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他还是这么固执,“我知道你很想跟我一起,想跟我……百年好合。但是、但是我……”

  梅问情低头吻住了他。

  他的身体似乎都被药沁透了,连从肺腑里渗出的血迹,都沾着淡淡的苦涩。

  这个吻很轻,贺离恨仰起头,在寒冷的空气之间用力地呼吸,他对着梅问情笑了笑,不想让她难过,但是这笑容没有坚持太久,很快就开始土崩瓦解。

  他将头靠在对方的怀中,湿润的眼泪洇透了梅问情的衣衫。

  贺离恨断断续续地说:“我好喜欢梅花啊……”

  他其实没有什么喜欢的花,所谓的“喜欢”,是因为这种花里有他爱人的名字。

  梅问情道:“好……我会给你种的。”

  在贺离恨的记忆当中,她似乎对他说过很多很多次“好。”“我答应你。”或是“你放心。”她一诺千金,只要开口,就从来没有办不成的事。

  贺离恨的眼泪没有止住。

  他忍耐、遏制,但到了最后,还是哽咽不已,泣不成声。这十年以来,他没有再提当年的事一句,他不哭不闹、一如往昔,这是他第二次为那个孩子而哭,如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倾泻过后,便至干涸。

  冰天雪地。

  梅问情抱着他,不知道是在等候,或是在守护。他的哭声只持续了很短了一段时间,而后,他唇边的血迹擦在她的衣襟上,那股回光返照的温度,在梅问情的怀中一寸寸低弱、冰凉。

  梅问情闭上眼。

  她想……什么到此为止,什么了结孽缘……贺离恨有雄鹰翱翔九天的资质,有求道证参天的坚韧和造化,她怎么会甘心是这样的结局?

  过了数日,瑞王府挂上雪白的灯笼。

  正君离世的消息被隐瞒了许久,在梅问情的妥善保存之下,他故去的容颜一如初见。直到冬去春来,燕子飞回,正君的棺椁才正式下葬。

  这风声早已流传了出去,许多人对瑞王殿下的这一举动众说纷纭,猜测不已,但只有服侍正君多年的侍奴才隐隐猜到,殿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让主君葬在麗景春漫之日,见到花海盛开,风雨温柔。

  ……

  生死禅院,静思殿。

  慧则言菩萨仍是一身袈裟,她衣着低调,一边跟梅问情下棋,一边摇头叹道:“道祖一生极少毁诺,可却早早地违背誓言,当年从掌中之国归来后,便毫无准备地再度拨动时间,险些受了伤。”

  梅问情分神想着贺离恨那边,听得不大认真:“我还做过这种事?那真是高估了自己。”

  慧则言可不是来找她叙旧的,但对方只有在自己透露往事时,才会用心听下去,于是无奈道:“您曾经还想要给贺主君一个解脱呢。”

  梅问情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心想,什么解脱?怎么解脱?那人哭闹几声,她的心都要碎了,还能做得出这种事?

  慧则言道:“你我都知晓,只有他达到半步金仙的境界,才能脱离灾劫的限制,不被道祖影响。所以曾经有一次,想过让主君不遇见您、或是不会爱慕您,以此破解困境。”

  梅问情一听就觉得不靠谱:“所以?”

  “所以……道祖曾经亲手剖离他的情根,而那一世,也是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不过……在贫尼用琉璃蝉追溯记录此事之前,请您先看看这个。”

  说罢,慧则言便将一本厚厚的书册递了过来。梅问情一开始并没在意,看着棋局将书册拉了过来,目光轻扫过去,忽然顿住。

  上面是一种已经成形的文字,但字形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变化,比起本方世界盛行的篆文来说,显得平直简单了许多。

  慧则言道:“这是另一个大千世界之物。”

  “我知道。”梅问情看着上面略显陌生的文字,指尖点在印刷字体上,即刻心有灵犀般读取到了上面的意思,“《线性代数》?法决?”

  “贫尼也不知。”慧则言道,“只是有一件事,您亲手所开创的这片世界,外在领域已经薄弱到会被交融穿梭的地步,其他大千世界的物件出现,就说明很可能会有其他世界的穿越者出现,会影响天道规则运转和判断。”

  菩萨拨动佛珠,敛眉低首:“请道祖以大局为重,无论此次结果如何,都不要再尝试下一次了。如果这个大千世界就此崩溃,除了贫尼与道祖以外,亿万万生灵、包括贺主君在内,都会湮灭成灰,魂飞魄散。”

第70章 .强吻这种委屈真没受过。

  棋局之上,黑白纵横,交错合抱,杀伐之气浓郁,如同一条恶龙在局上翻身摆尾。

  梅问情轻轻地触摸着手腕上的烛龙手环,被小烛龙舔了两口,平静道:“我知道……我早就有预感了。”

  她虽然不能记起许多往事,但在这“最后一次”的觉悟上,却被潜意识里的危机感提醒了很多次。

  慧则言道:“况且,第九次的封印禁制,就已经连同您的一部分记忆都封印掩藏,这些禁制遍布您的神魂法身,不能再变多了,我们应当寻求恢复和保全世界的契机,才能慢慢解除禁制。”

  梅问情抬手翻了翻那本书,她的手指经过之处,可以略过文字的差别直接读取字迹之中的含义,甚至以她的水准,只要明白字意,很快就能将这些文字记下来,熟稔于心。

  她一边读这本《线性代数》,一边道:“……就是行到终局,还这么前途未卜,才让人心中烦乱。若是这一次还不能成功,我会抱憾终天的。”

  梅问情的“抱憾终天”可不仅仅是一辈子,也不只是修士的千百年,沧海桑田这四个字在她面前都显得短暂和微不足道,如果留不住贺离恨,真的发生这么沉郁的遗憾,她或许便不会再留于此方世界。

  就在慧则言闭目叹息,静默沉思之时,翻看到一半的梅问情忽然动作一顿,手指抚摸到一层黑色的笔迹,这道笔迹跟一旁的印刷体完全不同。

  “看来菩萨不曾好好检查过啊。”梅问情笑了笑,“这本书的主人已经来到这里,你只找到这本书么?”

  慧则言道:“贫尼无法看懂上面的文字。”

  “无妨,即便不懂也不要紧,这不是法诀。”梅问情思索了半晌,似乎是考虑怎么解释出来,“这是一种……理解事物、除去未知的解析方式。其实挺有趣的。”

  慧则言看了她一眼,第一次露出这么明显的表情,眼神中好像写着“你对有趣的理解是不是太广泛了一点儿?”

  梅问情博览群书,素来喜欢看一些自己不曾了解的事情,因此这本书在她眼里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有趣”,只是她的知识也不是全然覆盖住此书的阅读前提,所以更多的时候,她直接让字句中的含义在脑海中呈现图像、或者幻象的形式出现。

  “既然这书被人发现,辗转到了你的手中,说明此人也应该见一见,免得他流落在外,以为自己是什么万里挑一的天命之子,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来。”

  能够意外在大千世界当中穿梭,不是万里挑一的好运,而是万里挑一的倒霉才对。

  她将手指按在黑色笔迹上,闭上了眼。在字迹之上,一股残留的陌生气息沿着这痕迹,如抽丝剥茧一般席卷而来,一丝一缕地飘渺上升,在半空中凝聚出几道支离破碎的信息。

  这信息流化为白光闪烁的蝴蝶,被慧则言用佛门秘法包裹住,佛文旋转之间,似乎呈现出了一个模糊的场景,在这个场景当中,一个奇装异服的少年正在把自己的衣服换下来,换成本世界的长袍外衫。

  在这一幕凝聚起来的下一刻,慧则言的手指便抖了一下,立即闭上眼,低头道:“无量寿佛,罪过。”

  菩萨清心寡欲,先是口颂佛号,秉持清净,表示自己对年少儿郎的身躯绝无任何污秽亵渎之心,而后便想睁开眼,以示尘世间的身体色相在她眼中别无二致,没有什么根本区别。

  然而慧则言刚刚睁开眼,就见到平日里不拘小节的道祖大人已经撤回了手,那个模糊的场景也跟着烟消云散。她怔了一下,见梅问情面露思索,淡淡地道:“我是有了道侣的人,不适合看这些。”

  慧则言:“……”听起来不像是守规矩的淑女典范,反而有一种炫耀的错觉。

  “但我已经看出来他在哪里了。”梅问情道,“继续下棋吧。”

  “贫尼已经输了。”慧则言道,“道祖已经看出了我的意图,不担心主君深陷其中,意识迷乱,反而给天魔可乘之机吗?”

  梅问情从赴约之初,对方让贺离恨单独进入一间禅房时,便知晓了菩萨的想法。慧则言将这曾经的过往铺展开来,摆在两人眼前,其一,是填补她连同修为一起被封印的部分记忆,并将穿越者的事情告诉她,以免生出乱子。其二,则是要利用这些往事,在贺离恨陷入往事情绪不稳时,引出蛰伏在暗处的天魔。

  那些天魔曾是贺离恨的助益,曾经在魔尊的麾下如臂指使、马首是瞻。但在化神雷劫过后,贺离恨那只被血光染红的眼眸已经昭示了其中的副作用——它们已经按捺不住,想要让他失控、让他碎裂、让他神魂失守,从此沦为真正的天魔躯壳。

  梅问情不是不知道,她如同一把尖锐又隐形的刀,随时准备挑开伤口的缝隙,将其中的毒虫拔出捏碎,但普天之下,没有什么地方比生死禅院、比慧则言菩萨的安身之地,更能感化天魔的了。

  “菩萨的爱徒坐镇,自然不会出乱子。”梅问情道,“你一生皆为众生着想,我知道你虽然敬我,可还是嫌我麻烦,嫌我翻云覆雨、将天地宇宙颠倒得满目疮痍、既狂妄,又任性。但你却是个聪明且愚笨的人,聪明在于,知道如何安抚我、知道只有贺离恨活着,这方天地才会永恒地安宁清净下去。”

  慧则言:“那贫尼的愚笨呢?”

  两人四目相对,梅问情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慧则言自己便深叹一口气,了悟地拨动着佛珠,珠串的声音在她手中碰撞:“道祖或许已经不记得了,即便是我,也陪您下了近十万年的棋。对这方天地,终归还是……”

  她不再说下去。

  “辛苦那位澜空禅师了。”梅问情道,“我在贺郎的鞘上,特意为他预留了封魔之地,那地方机关重重,内里十分豪华,住进去的人一定会欢欣鼓舞,舍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