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寒公子
袖子里,鲁津渡握着利刃的手掌略微一紧。
但出乎鲁津渡的意料,这只脾气恶劣的魔物,既没有对他的态度表示恼怒,也没有因为归元宗的追查而感到慌乱。
它只是静静地躺在锦绣绸缎上,面朝里侧,脊背向外。
在这样的姿势下,连它的大肚子似乎都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鲁津渡狐疑地皱起眉头,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
“您刚刚没有听见吗,我是说……”
忽然,一丝异样感如同电击般掠上鲁津渡心头!
对话只进行了一半,就戛然停在鲁津渡喉间。
一股莫名的恐惧摄紧了鲁津渡的心脏,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用剑鞘做为隔离之物,翻过异母魔的肩头——果然!
剑鞘下的身体又僵又冷,淡淡的腐臭气息铺面而来,原来这只异母魔,已经俨然是个死魔物了!
鲁津渡呼吸一滞,目光下意识投向墙角的笼子。
与此同时,异母魔半合拢的嘴巴,忽然咔哒一声打开。
异母魔韧性一流的口腔里,伸出了一只冰冷而苍白的小手。
这只手带着十足的果决,断然握住了鲁津渡的剑鞘,轻轻地摇了摇。
这是一个何等礼貌,何等致命的握手。就连客气的摇晃之间,都浸染着满满的死亡味道。
鲁津渡猛然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松开了自己攥着剑鞘的手。
但他此时抛开剑鞘,已然晚了。
毒素顺着剑鞘一路上行,将他的掌心染黑一片,再顺着经脉、血肉、皮肤、眨眼间便侵入骨髓和丹田!
这条蛇……果然是这条蛇!
鲁津渡充满恐惧地想道:他现在已经能控制毒素的浓度,甚至集中一点,用这毒来灭杀他的仇敌!
而这,便是鲁津渡人生中最后一个念头。
异母魔的尸身发出僵硬的咯吱声。
随后,一个眉目精致、神色冰冷的男童,从它合不上的下颌里爬了出来。
男童对着仰面倒地的鲁津渡点了点头,张开嘴巴。
他的发音仍然生涩,却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了前日里,鲁津渡猛踹笼子时的语调。
“……既然你有取死之道,我也阻拦不住。”
他侧过头,稍微回忆了一下,感觉每个音节好像都发在了正确的地方,于是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嗯,这句话也学会了。
没有多分给横尸于地的鲁家少主一个眼神,男童专心致志地掰开鲁津渡的手,抠出了他紧握的剑。
抢在剑身都被腐蚀之前,男孩在异母魔身上剥下了好几块整齐的皮子,里三层外三层地披在身上。
这只异母魔虽然最终也没有抵挡住他的毒性,但皮毛的抗毒能力已是一流,是他现在能找到的最难得的布料了。
直到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好,异母魔被剥下的皮毛仍然剩了一小片。
对这些皮毛具体该如何使用,男孩显然早有完整计划。
最后一小片的异母魔皮毛,被他用来包裹起那个小小的绒球发饰。
原本白生生的一只小绒球,此时已经被血反复污染得不成样子,毛毛之间都粘连起来。
但男孩仍旧非常珍视地把它贴身放好。
末了,他拽走了鲁津渡腰带上的一块玉佩。
这就是他从这间令自己几番血流将死、险些丧命的密室里,取走的全部东西。
临走前,男孩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里毫无留恋,但仍含有深深的思索。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说……?
对了,那个魔物之前说过一句……那句话应该是……
“——谢谢款待。”
尚且带着一丝稚嫩的嗓音,碰撞在光滑的墙上。
它在这间充满了鲜血、腐臭、并且横陈了两具尸首的密室里,回荡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声。
而始作俑者对此毫无觉察。
他摇身一变,重新化成细细的一条小蛇,摇头摆尾地游动起来,很快便沿着角落遁走了。
…………
站在鲁府门口,甄卓儿殷勤一笑,忙道:“书房就在那个方向,平日里都不许人过去的。我来为剑君指路。”
她却未曾料想到,江汀白摇摇头,说道:“不必。”
下一刻,江汀白抽。/出腰间长剑。
霎时只见雪光如练,似飞瀑激流汹涌而至。在一片轰隆隆的倒塌声里,唯有银龙似的剑光,久久铭记在记忆当中。
江汀白他拔剑,出鞘。
于是下一眨眼,从他们目前所站的位置起,从鲁府大门到书房,剑气径直轰出了一条平坦的直路。
甄卓儿:“……”
言落月:“……”
似乎是误解了言落月表情里的意思,江汀白低下头,对她温声教诫道:
“我已经探查过,这里没有旁人。以后你这样做时,也要事先确认一番,不能草菅人命,明白吗?”
言落月恍惚道:“……明白了,先生。”
不是,为什么你说得这么心平气和、理所当然,甚至在这种时候还不忘记教导一下学生啊。
没有证据时我讲究程序正义,有了证据后我一剑拆掉你们半座府邸——这,难道就是剑修吗?
嘶,不愧是剑修,竟然恐怖如斯!
江汀白的这一剑举重若轻,精准地在削去书房大门和一整面墙的同时,还保留了剩余的三面墙壁,以及书房中的其他摆设。
于是,在场所有人便一同看见:在正对着大门的书房墙壁上,一个方方正正的密室入口,竟然是全然洞开的。
甄卓儿惊疑不定地倒退一步。
言落月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罗盘——指针又一次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至于江汀白,他眉眼之间微微一动,但脚步仍是分毫不停地朝那个密室入口探去。
刚凑到入口处,言落月就闻到了那股难闻的气味。
像是有人把呕吐物、葱蒜、尸体、还有泡胀的死鱼等种种东西混合起来,才凑成了这么一把熏人欲昏的浓郁臭气。
言落月第一时间往自己脸上扣了个防毒面具,顺手也掏给江汀白和甄卓儿一人一个。
两个大人谢过了她的好意。
其中,甄卓儿接过面具时,若有所思地看了言落月一眼。
随后,她唇角的笑意里,就微微浮现出一丝亲近之意来。
江汀白率先进入地下密室,当即发现了那两句横陈在地的尸首。
其中一具属于魔物,皮肤已经被割得破破烂烂。
江汀白沉眉凝视了这具魔物尸身好一会儿,既没有着急动手检验,也没有妄下定论,就好似在解一道困惑已久的谜题。
片刻以后,江汀白终于动了。
他剑风一指,相当刁钻地破开魔物颈窝血肉,剖拆掉一个凸起的小关节。
这一剑的分寸不多不少,正好够皮肉下掩藏的那件东西滚落出来。
那是仅有指节大小的一段圆柱,以材质辨别,仿佛是某种木头。
“……”
言落月还是第一次看到,江汀白居然会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
就像是两厢比较起来,连大魔和鲁津渡的死,都要在这节木枝的分量面前,往后排一排似的。
“确实是落月之木……”
江汀白闭了闭眼,叹息着把那截木枝小心收好,预备不久后作为证据往上呈递。
难怪近年来,魔物封印处屡屡有大魔现世。
看来,魔界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这个插曲转瞬即过,江汀白很快把目光投向另一处。
地上还有一具尸体,正是鲁家少主人鲁津渡。
他双目圆睁,嘴唇微张,仿佛在临死之前见到了令他极其惊骇的事物。
甄卓儿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鲁津渡的真身。
她敷衍地抹了抹眼角,叹息道:“正是家夫。”
忧虑地朝两具尸体看了一眼,甄卓儿很小心地问道:“难道是……他们两个自相残杀,取走了彼此的性命吗?”
“不是。”
江汀白隔空用灵气挑起地上扔着的佩剑,将剑口与异母魔身上的伤口比较:
“很明显,这里还存在过第三个人,正是他剥走了异母魔的皮。”
甄卓儿站在原地不动,但脸色却微微地白了。她的贝齿咬紧下唇,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地,断然开口。
“您不会以为……”
“道友何须如此惶恐。”江汀白没等她说完,就冲甄卓儿点了点头,“我知晓做出此事的人,不会是道友。”
甄卓儿对鲁津渡的夫妻之情可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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