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 第73章

作者:白鹭成双 标签: 玄幻仙侠

  赌沈岐远能全身而退?

  儒生直摇头:“群蚁尚可胜象,况那满堂文武乎?”

  “都说这世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沈大人既只在做分内之事,我不信他会招致歹运。”如意微微眯眼,“若真如此,这天下还有甚公理可言。”

  贺汀兰刚将新账本从后堂拿过来,就听见她这么一段话。

  脸色微变,她连忙上前将如意拉回来:“东家,您先去后头吧?今日的鲜货也快送到了。”

  如意跟着她走到柜台边,却没有再往前迈步。

  她敲了敲台面,认真地问:“沈岐远出什么事了?”

  贺汀兰神色有些复杂:“朝堂上的东西,岂是我等百姓左右得了的?沈大人有他的想法,东家不必太挂心。”

  如意盯着她,长眼一眨也不眨。

  “罢了。”贺汀兰有些顶不住,叹气道,“大人五日前传信来与我,叫我替他瞒一瞒,莫要让你插手——北平王府的命案,似乎牵扯到了两个散骑常侍。”

  散骑常侍是陛下身边最为亲近的官员,入则规谏朝事,出则散骑伴驾,说是陛下的左右手也不为过。

  所以当有证据指向他们的时候,沈岐远就该停手的,他是个聪明人,一向知道要明哲保身。

  但也不知是失忆的影响还是什么,这回沈大人不但继续往下查,还在朝堂之上直言两位常侍心怀不轨,帝王的脸色当即就沉了,没听他把话说完就散了朝,文武百官议论纷纷,沈大人更是被叫去御书房,两个时辰之后方出。

  “他们的猜测不无道理,不然大人也不会在百忙之中给我传信。”贺汀兰抿唇,“还望东家体谅大人一片苦心,莫要管这件事。”

  如意倚在柜台边,一边听一边把玩腰间玉佩上的丝绦。

  她神色懒散,看起来并未上心,只玩味地道:“尘世里多年阅历教会他的圆滑,竟被他统统还回去了。”

  三千岁的沈岐远不会与帝王这么硬碰硬,但一千岁的沈岐远心里只有对错,没有人情。

  所以现在是要把他当年初入世的苦再吃一遍吗。

  如意忍不住瞥了一眼外头的天。

  修神时师父告诉他们,天理昭昭,自有其因果报应,人心要向善,才能有百世延绵。沈岐远是他最倚重的弟子,自然是信这话最深的人。

  所以,即便雍王亲自站在他面前,他也只道:“依律,两人都要流徙千里之外。”

  雍王有些急了:“你已失圣心,难道连人心也不想要了?这案子查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国有沉疴,不除不足以安天下。”沈岐远正色道。

  “好,好。”雍王气急,“我倒要看看,你手里这绝不徇私的铁链,能不能套在那金龙的五爪上!”

  说罢,拂袖而去。

  李照影从屏风后出来,脸色惨白。她看了沈岐远一眼,低声道:“岐远哥哥。”

  她不敢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帝王,难道真的会想要自己的性命吗?

  “雍王口无遮拦,未必就是真相。”沈岐远道,“没有查到最后,谁知道这究竟是哪方的授意。”

  李照影抿唇,心思起伏间,也想劝劝他了。真牵扯到龙椅上那位该怎么是好?

  然后她刚张口,就被旁边的宋枕山轻轻拽了拽衣袖。

  “你说服不了他。”他低声道,“大人不会中途放弃的。”

  坚守正义本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我也想知道真相。”李照影直叹气,“但人性复杂,岂是简单的错对二字可解的?雍王说得没错,再查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便就在受指使的家奴那儿结了吧。”

  沈岐远听着,什么也没说,只抬步往外走。

  “你去哪里?”宋枕山问。

  “赵散骑的府邸。”他答。

  赵散骑与平北王没有旧怨,更是与惊鸿郡主没有来往,他会办这样的事,自然是受人指使。眼下只差最后的证据,也许是一封信,也许是一个手令——只要能从他府上搜出来,这案子便能了结。

  沈岐远带上人,直奔侯潮门赵宅。

  赵宅朱门大开,并没有人在外守卫。沈岐远案例递了刑部文书与宗正司的手令,这才带衙役进内。

  然而,刚走过前庭,四周突然就响起了兵甲声。

  “沈大人。”赵散骑自两排兵甲之后出现,笑眯眯地与他拱手,“在下恭候多时。”

  一个三品的散骑,府兵是不能过八十的,可当下这一眼扫过去,精锐竟是三百不止。

  他皱眉:“赵大人是要造反吗?”

  “某深受皇恩,自是不会造反的,想造反的恐怕另有其人。”赵散骑笑着摆手,“来啊,请沈大人去地牢里喝会儿茶。”

第110章 有妖气

  宋枕山无比庆幸只有自己跟来了李照影没来,不然这架势,他都担心赵散骑毒杀不成要再亲自动手。

  沈岐远官至一品啊,赵散骑竟也敢将他强行关押。

  三十衙役是敌不过三百精兵的,沈岐远虽有万夫之勇,但毕竟山门有规定不能用法术攻击凡人,他也就懒得挣扎了,只坐在地牢里问外头的人:“你就不怕我出去之后问你的罪?”

  赵散骑捏着酒杯哈哈大笑:“怕啊,怎么不怕?可是沈大人,您以为您还出得去吗?”

  三百精兵人堆人地压在地牢内外,不会给人任何可乘之机。

  “您是最循礼法之人。”赵散骑唏嘘,“可眼下,只要您还循礼法,那就是死路一条。”

  他揶揄地道:“某很想看看沈大人自己打自己的脸会是个什么模样。”

  不循礼法,他便能使诈金蝉脱壳,也能买通人偷梁换柱。可那样,他还能义正言辞地站在朝堂上,指责旁人的过失吗?

  比起直接杀了他,赵散骑觉得这样的折磨更加痛快。

  他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看守:“这三百个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大人只用给几金,他们其中就必有人会叛我,要不要试一试?”

  沈岐远沉默未答,赵散骑大笑着就离开了地牢。

  “这怎么办?”扫了一眼外头死死盯着他们的人,宋枕山低声道,“众目睽睽。”

  若没人盯着,他们还能使些法力离开,可现下这情形,两个神君竟都有些无可奈何。

  破山门的条例,他们会被剔除神籍。破人间的条例,以沈岐远的性子和立场,会再也无法做宗正,惊鸿的案子自然也就无法再查下去。

  沈岐远没有说话,似乎也在想出路,可时辰一点点流逝,四周除了死寂,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个无解的僵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睡了一觉再醒来了,四周还是一片黑暗。

  宋枕山有些烦躁:“咱们似乎没得选。”

  不拼杀出去就会被一直关在这里。天律虽然严苛,但事出有因,上头的神仙总会给他们辩解的机会吧?

  沈岐远摇头。

  没有机会,天律从不宽恕任何人,他们拼杀出去便就是选择将千年的修为都作废。

  宋枕山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嘟囔:“这么多年的供奉,怎也不见老天偏袒。”

  他话刚落音,地牢顶上的石门突然就震了震。

  牢里的守卫登时戒备,齐齐执着刀剑围过去。

  石门安静了一瞬。

  但下一刻,那坚固无比的大门就轰然裂开,碎石飞溅,白灰倾洒,离得近的守卫被灰洒了满脸,闭着眼哀嚎出声。

  寂静的世界在此时重新喧哗起来,沈岐远抬眼,正好看见刚从破碎的门洞处洒进来,伴随着纷纷扬扬的灰尘,柔和又明亮。

  宋枕山很是意外:“老天真显灵了?”

  “老天显不显灵我不知道。”一只绣鞋顺着光踏下了台阶,随之而入的是一抹鹅黄长裙:“我只知道神仙是不显灵的。”

  沈岐远怔然看过去。

  如意长眼温软,眼神却恶劣又鲜活:“区区地牢,竟能将大人困个一天一夜,真是好出息。”

  “小心!”来不及说什么,他便看向她身后,瞳孔微缩。

  如意头也没回,鲜红的挽臂一甩,柔软的轻纱就如同铁链一般,将后头扑上来的几个守卫缠作一团。

  “愣着做什么?”她挑眉,“走啊。”

  牢门上的锁应声而落,沈岐远却是没动。

  “你不可伤人。”他脸色很难看。

  天律饶不了他和宋枕山,又岂能饶她?

  宋枕山倒是先反应过来了,连忙将他拉出去,打掩护似的道:“柳姑娘这是拳脚功夫,不碍事的。”

  妖怪伤人只有青神能惩,但青神记忆全无,哪还有人能管得住她。

  “快走快走。”宋枕山将沈岐远拉上了地面。

  如意跟在后头出来,挽臂飞舞如同两条巨蟒,抓过水池里的山石便重新压上了地牢口,困住里头的百余兵甲。

  再抬眼看向四周,剩余的兵甲都在朝这边围堵。

  她微嗔,用挽臂缠住宋枕山,再拉过沈岐远的胳膊扛在肩上,便飞跃上了屋檐,一路往前疾驰。

  有那么一瞬间宋枕山觉得妖怪也挺好,不像他们神仙这么拘束,来去都自由如风。

  但下一瞬,他就被可恶的妖怪给扔下了屋檐。

  “你做什么?”他毫无防备,差点摔着。

  如意努嘴指了指下头这间屋子:“赵散骑的书房。”

  宋枕山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柳如意没有带着他们逃出赵宅,而是反向跑到了更里头。

  沈岐远站在她身侧皱眉:“这是偷盗。”

  如意好笑地问:“大人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搜查证据。”

  “可过了明面上的手续?”

  “刑部司和宗正司的文书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