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闻筝
蒹葭又将药放了回去,“鸡肋。”
“鸡肋?”
蒹葭面色尴尬,“这颗药是我当时觉得易容丹挺有意思的,也想试着炼炼,结果我试了很多次,炼出来的东西效果很不稳定,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说完,她看着嫣然,“不是我不给你,就算你吃了,哪天药效突然失效,你在万俟铮面前现了原形,他当场就得杀了你,你知道的,你夫君对妖邪恨之入骨。”
嫣然双眼紧紧盯着蒹葭,“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仙君,求求你,把那颗药给我,求求你!”
蒹葭面露难色。
赵老爷当即否定:“不行!仙君都说了,那药不稳定!乖女儿,你放心住在爹这里,爹对外就称你病了,需要静养,将军那里我来说,爹会保护好你的,乖,听话。”
嫣然含泪摇头:“不,爹,就算你把我藏在府中,将军见不到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迟早一天我会被他发现,你放心,我肚子里还怀着将军的孩子,我不会做傻事的,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不会让将军发现。”
她抬头看着蒹葭,目光坚定:“仙君,求求你,将那颗药给我,无论是何结果,我都一力承当。”
蒹葭望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女子,沉默将那颗丹药送到她手心,“抱歉,如果当时我能厉害一些,炼出一模一样的丹药就好了。”
第40章
蒹葭手中的丹药虽然是残次品, 但嫣然服下之后半人半妖的形态褪去,宛如正常人一般,赵老爷请来大夫为嫣然诊脉, 在得知嫣然肚子里的孩子还安然无恙后,就差跪倒在地朝蒹葭与陆仙君两人道谢了。
蒹葭扶起躬身道谢的赵老爷,说道:“赵老爷, 经此一事,我想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此事我向你交个底,锦官城这一月妖物作祟之事,我猜你现在应该明白并非那么简单,你们那位万俟将军明面上说是藏在百姓中间的妖邪现身,实际上是暗中有妖邪作祟, 将这些人变成这幅样子,你女儿也是受害者之一。”
赵老爷微怔, “从前以为是妖物害人,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那这一个月内城中被诛杀的妖物岂不是……”
“都是人。”
“这是草菅人命啊!”赵老爷咬牙切齿,“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被当成妖物诛杀,还抛尸乱葬岗!万俟铮知道这件事吗?”
“他当然知道,不过他信与不信又是一回事, 生杀大权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怎么如此糊涂!”赵老爷痛心疾首, “老夫现在知道了,仙君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 一定尽力而为!”
“我并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 只是想告诉你一句, 你女儿吃的那颗丹药只能维持七天,更何况还是我炼出来的残次品,会发生什么变故我也无法预料,所以为了你女儿和腹中孩子的安全,你最好不要让她去见万俟铮,万俟铮现在见妖救杀,会不会对你女儿手下留情可不好说。”
“老夫明白。”
两人从赵府离开,门前一只停在飞檐上的乌鸦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两人。
“陆仙君,你说万俟铮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知道锦官城妖物作祟一事没那么简单,仅凭杀几个半人半妖解决不了任何事,却依然下令士兵在城中诛杀那些人。”
“他和我们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
“一致?”
陆仙君点头,“我们降妖除魔是为了保护无辜的百姓,他亦是如此,万俟铮不仅知道锦官城妖物作祟一事没那么简单,而且也深知若城中一半百姓变成妖魔,护城大阵便会触发,到时,玉石俱焚,另一半的百姓只怕也得葬身于此。”
蒹葭不解:“你的意识是,万俟铮现在杀人,是为了不让护城大阵被触发?那他大可将这些人送出城,为什么不呢?”
“幕后之人的目的是灭城,事到如今,城外必然有妖邪等着,若是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离开锦官城,他们又有什么活路?”
蒹葭沉默。
“所以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抓出幕后之人。”
蒹葭泄气,“哪有那么简单,你看这些天,锦官城里妖物层出不穷,可幕后之人……”
她仔细想了想,那天在长街之上遇到的那个黑影见她的第一面便是问她“是你?”,这显然是认识自己,但在这种情况下,蒹葭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事告知任何人,否则这不是明摆着说我和那妖魔认识,我俩串通好的吗?她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我们至今也不知道那缕妖气是怎么进入百姓体内的,”蒹葭缓缓抬头,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穹,“每一座城池的护城大阵,能阻挡所有的妖邪进入,那个黑影是怎么进来的?”
身后落在树枝上的乌鸦嘎一声,展翅而飞,然而飞起不过屋檐,便被一堵写着金色符文的墙拦下,翅膀与符文撞上犹如撞进火海之中,翅膀擦出火花,一声惨叫后乌鸦从半空坠落下来。
蒹葭蹲在这只奄奄一息的乌鸦面前,拉扯着被烧了一半的翅膀,笑道:“我就说这几天怎么总感觉有人盯着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张符纸贴在乌鸦头上,没多时奄奄一息的乌鸦犹如困兽之斗般挣扎起来,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叫声,见状,蒹葭忙揭开符纸,扑哧一声,乌鸦振翅飞去。
蒹葭与陆仙君对视一眼,“跟上。”
乌鸦一路向北,穿过大街小巷,越过层层叠叠的飞檐,就在两人以为这只乌鸦要离开锦官城之际,乌鸦飞进一间破庙内。
“嘎——”
破庙内一黑衣男子盘腿坐在地上打坐,奄奄一息的乌鸦跌落在地,一步步爬到男子身侧,男子睁开眼,伸手钳住乌鸦的脖子目露凶光,“无能的东西,还把人给带来了。”
手掌收紧,乌鸦就此悄无声息死在男子手中。
破庙外蒹葭一脚踹开大门,与陆仙君并肩走进。
“想了许久也找了许久,原来你们就是利用乌鸦将妖气注入百姓体内的,能号令这只乌鸦,看来你本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既然我们找到了你,今天你就别想能活着离开这!”
无数符文凭空而现,将黑衣男子包围其中,男子眼神锐利望向蒹葭,丝毫不惧,无数鸦羽自他四周朝符文飞去,乌泱泱一片的鸦羽中,一爪金钩恶狠狠抓向蒹葭。
噌——
一声兵器相接的巨响,陆仙君手执太阿残剑替蒹葭挡去这一招,立在蒹葭身前,他体内真气早已空空如也,全靠太阿剑的灵力抵挡,黑衣男子太快了,只瞧见几抹残影在眼前飞速闪过。
蒹葭指尖夹着一张符纸,往天上一扔,一个巨大的穹顶将破庙笼罩其中,穹顶上画满了符文,一声巨响,半空中男子从破庙上空滚落下来,狠砸在破庙墙角,单膝跪地,张嘴吐出一口黑血。
“害死那么多人还想跑?我告诉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陆仙君执剑迎面而上,残剑剑身倒影出他沉稳淡然的脸,上古神剑哪怕成了残剑也依然不可小觑,道道剑气凌厉逼人,黑衣男子被逼得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余地。
蔚蓝的天穹瞬间乌云密布,风声鹤唳,庙内几棵枯树摇曳着最后几片枯叶。
无数鸦羽成为尖锐的利刃,如剑雨般朝两人射来,蒹葭指尖夹着一张符纸,双手结印,巨大符咒如屏障将所有鸦羽抵挡在前。
陆仙君面不改色一剑斩下黑衣男子的右手,顿时鲜血如注,无数鸦羽坠落在地凭空消失,黑衣男子倒在地上捂着右手肩胛处痛苦哀嚎。
蒹葭走到他面前,黑衣男子欲起身,却被她一脚踹翻在地,抬脚重重踩在他身上,戏谑道:“就你这点道行还想兴风作浪?”她厉声问道:“说!是谁指使你干这些事的?”
黑衣男子望向天空,倏然咧嘴冷笑,“就算你们抓到了我又怎样,今日之后,锦官城便不复存在!我的使命已经完成,生死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你杀了我吧!”
“嘴还挺硬?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轰——一声巨响,破庙头顶上的巨大符文穹顶就此破碎,一个黑影站在破庙上空,正静静望着他们。
蒹葭脚下一空,回头之际那黑衣男子已化作一只单翼乌鸦朝天空中的黑影飞去,最终停留在黑影身侧显出原形,脸色惨白,虚弱无力低声道:“主人,属下办事不利。”
“你当然办事不利。”话音刚落,那黑衣男子捂脸惨叫。
蒹葭与陆仙君严阵以待望着天穹上的黑影。
黑影望向两人,从宽大黑袍中传出一个森寒彻骨的声音,“好久不见。”
这句“好久不见”意味深长,蒹葭脸色沉重,越听越看越觉得此人熟悉,可偏偏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陆仙君握紧了手中微微争鸣的残剑,能让太阿剑有此反应的,除了在不周山与他同归于尽的魔尊外,世上再无第二人。
不过两月,魔君便恢复了如此功力,看来他果真与不周山中的妖王相勾结。
还不等陆仙君回神,便听到蒹葭冷声质问:“锦官城之事,是你干的?”
黑影冷笑,“自然是我干的,你不觉得看他们自相残杀,很有意思吗?最开始连所谓的修仙之人也没看出来,看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修仙之人诛杀凡人之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邪魔外道!”
“哈哈哈邪魔外道?可如今城中诛杀百姓的可不是我们这些邪魔外道,把把杀人的刀,可是握在你们自己手上,拯救众生的仙君们,我很好奇,等到护城大阵触发之际,你们要如何抉择,是杀了那一半的百姓保全另一半,还是眼睁睁看着全城的百姓死在保护他们的护城大阵手中,但我相信,无论是哪种选择,一定很有意思。”
一股邪风四面八方而来,无数乌鸦乘风而起,朝锦官城密密麻麻飞去。
一张巨大符咒赫然出现在半空中,挡住那群乌鸦的去路,但抵挡不过片刻,金色符咒出现一缕缝隙,紧接着犹如蛛网般四面八方蔓延,轰——一声,金色符咒在天空中破碎。
蒹葭呕出一口鲜血,陆仙君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手中长剑一横,无数剑光裹挟着狂风,风口夹杂着数以万计的剑刃朝那黑影刺去。
但陆仙君心知肚明,太阿剑已是残剑,威力大不如前,且他修为仙骨被封,根本不是面前之人的对手。
果不其然,黑影仰头大笑,毫不费劲一掌抵挡住陆仙君的招式,兵刃相接时火光四溅,他紧紧盯着蒹葭,“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可你不要,那你便和这锦官城的人一起死吧!”
火光瞬间化为虚无,陆仙君急急后退两步,一阵睁不开眼的狂风之后,两人再望向天穹,此刻天穹乌云密布,再无黑影的踪迹。
与此同时,赵府内服下残次品丹药的嫣然在秋月的服侍下重新洗漱梳妆,直到看上去与从前温婉模样无二才长长松了口气。
想必这样,将军应该看不出端倪。
赵府中的下人都被严禁封过嘴,若此事有人敢泄露出去,即刻打死,但饶是如此,居心不良者盯着赵嫣然的阁楼露出一个狡诈的微笑,偷偷摸摸离开。
“秋月,给我备好马车,我要去府衙。”
秋月给她上妆时,胭脂上了几层才勉强盖住苍白的脸色,于是劝道:“小姐,您这才好,还是休息一会,明日再去吧。”
赵嫣然摇头,“我没有太多时间了,此事我必须尽快与将军说清楚才行,去,备车。”
秋月无奈,只得去给她备车。
很快,赵嫣然登上前往府衙的车,但她扑了个空,这几日万俟铮公务繁忙,大多数时间不在府衙。
嫣然坐在马车内掀起帘子问道:“那将军去哪了?”
府衙的官兵拱手道:“回夫人的话,将军现在应该在东城门。”
“东城门?”嫣然放下帘子,吩咐马夫,“去东城门。”
“是。”
马车在寂寥无人的大街上奔驰,而此时东城门口,由付朝生以及若干苍穹剑宗弟子正护送着一群头戴斗笠,穿着长袍的人离开城门。
然而城门口守卫的士兵却将人拦下。
“什么人?把帽子取下来!”
付朝生拿出苍穹剑宗的令牌,沉声道:“我乃苍穹剑宗弟子,此次出城有急事,烦请让开。”
士兵见是苍穹剑宗弟子,连忙拱手:“原来是仙君,仙君带这么多人……”士兵往后一看,乌泱泱一片至少几十号人戴着斗笠要出城,神色古怪,“这……将军说过,城内若是有任何异常情况都需向他禀报,仙君稍等,我这就派人前去府衙禀报将军。”
“来不及了,此事等我回城之后自会亲自向将军禀报,现在烦请让开。”
“这……”守城的士兵两难间不知该如何抉择,这仙君与将军他谁都得罪不起,正准备放人出城,一侧的士兵在躁动的人群中似乎看见了什么,神色紧张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守城的士兵闻言神色紧张,拔剑对准了人群。
“把斗笠都给我取下来!”
付朝生闻言拔剑一挑,那守城士兵手中的剑便被付朝生挑落在地,他望着一众虎视眈眈的士兵,高声道:“今日之事,等我回城之后自会向你们将军解释,但若你们今日想拦我们,也要想想你们手中的剑能不能拦住我们手中的剑!”
凡人对于修仙之人大多存在敬畏之心,拦着付朝生本就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见人轻而易举便挑开了手中的配剑,几名士兵互视一眼,将手中的长剑归剑入鞘,让到了一侧。
被苍穹剑宗护在中间的这群人,是他们这几日在锦官城救下的半人半妖,万俟铮等人在城中严查搜寻,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在破庙中诛杀数十人后,付朝生决定暂时将这些人带离锦官城。
就在一行人即将离开锦官城之际,身后马蹄声由远及近。
“关城门!”
被苍穹剑宗弟子护在中间的人听出了这是万俟铮的声音,顿时乱做一团,焦灼之际不少人头上戴着的斗笠掉了下来,露出脸上斑驳青色纹路或不是人形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