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闻筝
“你说得对, 不过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好奇那位天渊仙君啊。”蒹葭仿佛不曾看到陆吾脸上的囧意,继续说道:“能让一个女子有如此莫大的勇气当众示爱,我现在真有些好奇那位天渊仙君究竟是何人物, 虽然说我们只是普通凡人, 但霓裳说天渊仙君是她的师叔, 你说咱们跟着霓裳她们去长安,会不会见到这位天渊仙君?”
幸好已到厢房门口,陆吾脚下一滞,推开房门,“好了,天色已晚,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明日一早我们便要启程前往长安,今晚早点休息。”
蒹葭见好就收。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蒹葭起床身侧便已经没了陆吾身影,洗漱之后来到前院,有千山宗的弟子正与陆吾几人说着些什么,见着蒹葭走过来,陆吾看向她,“醒了?”
蒹葭点了点头。
“给你准备了点早点,吃完我们就启程了。”
对于修仙之人而言吃饭并非必要,特别是进入辟谷期后,能不吃就不吃,但对于凡人来说却是必不可少的。
蒹葭一副没什么胃口的模样随意吃了几口,看了眼四周,疑惑问道:“夫君,你有看到团子吗?”
陆吾这才注意到一早上并未瞧见蒹葭的猫,“没有。”
蒹葭咯噔一声,起身回房去找。
若她没有记错的话,早起时她在房间并未看见团子,当时还以为团子和陆吾在一块。
进房准备睡觉之际,环顾四周却没瞧见团子的身影。
“团子?”蒹葭趴在床边看了眼床底,又在衣柜中翻找了一圈都不见人影。
“怎么了?”
蒹葭惊疑不定,“我的猫不见了。”
她很清楚,团子虽然天性活泼好动,但无论做什么事都心中有数,百来年间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千山宗是数一数二的仙门大派,不说门下弟子诛杀了多少妖邪,单凭千山宗的锁妖塔中关了无数的妖魔,团子就不会在千山宗乱跑,胡作非为。
“夫君,我的猫不见了。”
“别着急,或许是贪玩溜出去了,我陪你出去找一找。”
蒹葭连连点头,两人在别院中找了一圈,不见人影,厢房中琳琅听闻此事后自告奋勇想要一块去找团子,陆吾看了她一眼,“待在这,不要乱跑。”
“哦。”
两人又到院外去找,见到巡逻的弟子,询问后几名弟子表示在这一晚上了,并没有看见团子。
蒹葭登时心凉半截。
如果团子只是一只普通的猫也就算了,她丝毫不担心,但团子的年龄比她的都大,若是遇到了千山宗弟子,以一敌众,只怕凶多吉少。
陆吾见状握着她冰凉的手心,“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姑娘别担心,我这就去问问其他弟子,看看有没有人见着你的猫。”毕竟是付朝生带上山的人,千山宗弟子格外客气。
“多谢。”
蒹葭与陆吾两人耐心等了一会,恍惚间蒹葭听到一声极短促的猫叫声。
“夫君,你刚才听到没有?”
“什么?”
蒹葭眉心紧皱,敛声屏气去听那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但遗憾的是,那一声极短促的猫叫声仿佛是她听岔了。
蒹葭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不远处一座小山峰上空金光微闪,恰逢千山宗弟子前来告知蒹葭消息,顺着蒹葭目光望去,千山宗弟子眉心微蹙,“不好!”
几人连忙奔向小山峰上,千山宗弟子在几人即将靠近这道笼罩小山峰的金色屏障时将人拦下,“几位不能再往前了,这是我千山宗的阵法……”
“阵法?什么阵法?”
千山宗弟子回道:“千山宗有囚禁妖邪的禁地,这道金光便是将妖邪接引到禁地的阵法。”
“你说什么?禁地?”
对于千山宗的禁地蒹葭也略有耳闻,是千山宗开山师祖所创,修真界曾戏称其为小不周山,因为其功能与不周山无二,都是将妖邪囚禁,但千山宗的禁地无人知道在何处,若有妖邪出现在千山宗,接引的阵法便会自动现身,将妖邪接引关押去禁地。
团子从昏睡中醒来,目光所及一片陌生,还不由得他缓过神来,一道刺眼的金光将他笼罩其中,他惊悚看着面前的一切,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向上飞去,不管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金光的束缚。
“喵——”蒹葭!快来救救我!
“我的猫!”蒹葭转头看着千山宗的弟子,惊声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大阵乃师祖所创,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进去过禁地,我已传音给大师兄,他马上就到。”
说话间笼罩的金光越来越亮,团子也随着越飞越高,在他一声惊慌失措的怒嚎声中,所有金光化作一道流光,与团子一同消失在半空中。
接引阵法再度出现引起了千山宗弟子注意,第一时间扶阳与赵书砚来到小山峰上。
“发生了何事?”
千山宗弟子将刚才的事禀报给二人听,听闻后扶阳将目光放在一侧的陆吾身上。
赵书砚向蒹葭问道:“这位姑娘,刚才被阵法带去禁地的是你的猫?”
眼看着团子被阵法带走的蒹葭逐渐冷静下来,她深吸口气,故作慌乱道:“是,是我的猫,仙君,你能把我的猫救回来还给我吗?”
“抱歉,此阵法乃是师祖所创,囚禁在禁地的妖邪千百年来未曾逃出过一只,更何况那不是只普通的猫,佯装在你身侧这么久只怕居心不良。”
“不可能!他只是只猫而已,怎么可能是你们口中说的妖邪呢?”蒹葭慌忙望向陆吾,“夫君,你知道的,团子是我救下的,他不可能是什么妖邪,他只是只猫而已。”
扶阳沉声道:“若他只是只猫,绝不可能会被阵法带走。”
蒹葭怯怯看向扶阳,“就算他真的是妖邪,但自我救下他以来,他从未害过人,人分好人坏人,妖也分好妖坏妖,他是好妖,为何要把他关起来。”
“若他作恶多端,早就死在我们剑下,根本不会有被关去禁地的机会。”
蒹葭见状转身扑在陆吾怀中:“夫君……”
陆吾安抚着她:“别着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蒹葭强忍住眼底的泪水,连连点头。
——
“什么?团子被阵法关去了千山宗的禁地?”听闻此消息的霓裳不由得大惊,“我听说千山宗的禁地是千山宗关押妖邪的地方,团子怎么会被阵法牵引关去那种地方?”
不是所有修仙之人能像陆吾一般一眼便看出团子的真身,就连付朝生也迷了眼,霓裳其实还挺喜欢团子的,在来的路上总时不时逗逗他摸摸他,虽然团子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关押妖邪的地方?”琳琅躲在霓裳身后小声问了一句:“千山宗……还有这种地方?”
“当然,而且我告诉你,千山宗恐怕是修真界所有门派中最为仁慈的,别的门派抓到妖邪当场诛杀,可千山宗不一样,他们是先抓,若妖邪拼死抵抗,那就再杀,但一般抓回来的妖邪会被关进他们千山宗的禁地之中,仔细想想,数百年来,那禁地估计得关了有不少妖邪在里面了。”
蒹葭脸色一白。
“千山宗的弟子说得也没错,千百年来禁地就没人进去过,而且那里面的妖魔无数,谁敢进去?蒹葭,我知道你伤心,但你的猫,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你总不能让千山宗的人为了你一只猫,冒险进入禁地吧?你也别太难过,人以类聚,妖以群分,说不定你的猫在禁地比在人间还要活得好呢。”
蒹葭心中明白,没有人会为了一只猫进入一个满是妖邪的禁地,更何况这只猫还是只妖。
她仿佛明白了目前的处境,垂头默默落泪不语。
琳琅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道:“是啊蒹葭,你别难过,妖比人好打交道多了,他在禁地里,一定比在人间活得更好。”
陆吾与付朝生从外走进,蒹葭满怀期待的目光朝陆吾望去,视线相撞间,陆吾心底微微一叹,“抱歉。”
蒹葭仿佛失去了所有希望,失魂落魄站在原地,良久才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我……我知道了。”
但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失去所有意识晕了过去。
第53章
蒹葭做了个梦, 梦境中的场景光怪陆离,一百年的光阴,那些见过的人, 去过的地方,早已遗忘和不曾遗忘的过去在她眼前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一百年前风雨飘摇的那段时间。
她趴在草垛上, 看着角落里从一处巴掌大的小洞强行挤进来的一只小黑猫,她心中盘算着猫肉好不好吃。
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七天没吃饭了, 胃被身下草垛的枯草装满,一边咬着枯草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小黑猫,朝它伸出枯瘦的手,“喵喵喵,过来。”
蒹葭是很想过去一把抓住它, 但她实在没力气,只能拿着一根枯草引诱它。
小黑猫或许是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竟然妄想用一根枯草让它上钩,它坐在原地看了蒹葭一眼, 舔了舔爪子不过去。
求生欲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受苦又受罪。
昏暗视线下,蒹葭艰难将五指紧抠在地面,借着手指仅剩的力气一点一点艰难朝着小黑猫方向爬去, 她那点动静丝毫没被小黑猫放在眼里, 挪动的痕迹比乌龟还要慢。
谁让她想活下去。
蒹葭几乎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爬到小黑猫身边,但就在她伸手的一瞬间,小黑猫舔着爪子的动作停了, 仿佛才发现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子, 放下爪子往后走了两步, 又坐下专心致志舔爪子。
“……”蒹葭气得捶地,她再爬,小黑猫又放下爪子往后走了两步,她继续爬,小黑猫又往后走了两步,一切都在她几乎要抓住小黑猫的时候,小黑猫仿佛成了精在逗她玩似的,就是不让她抓住。
蒹葭终于意识到以自己现在这个模样,是抓不到一只活泼狡猾的小黑猫的。
她仰躺在地,望着漆黑的房梁,认命了。
角落中小黑猫望了一会没有声息的女子,金黄的瞳仁一瞬不瞬望着她,好一会迈着悄无声息的猫步一步步靠近,最终停在蒹葭身侧。
它伸着脖子好奇在蒹葭脸上张望,下一瞬瘫软在地的蒹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小黑猫的脖子,小黑猫立即发出尖锐的猫叫声,四只爪子胡乱抓挠着,蒹葭掐着它的脖子,不顾手背上新增的几道不值一提的抓痕。
“嘿嘿嘿,你叫吧,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从皮毛下传来的温度是这段时间以来蒹葭唯一触碰到的热源,她能感受到小黑猫颈下经脉的跳动,一条鲜活的生命正在她手下挣扎求生。
收紧的手指倏然卸了力,蒹葭突然意识到,这只猫和自己的处境竟然差不多。
苦命人不欺苦命人。
她五指一松,小黑猫连滚带爬躲到了角落瑟瑟发抖。
蒹葭如今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小黑猫竖起的双瞳警惕盯着她,恢复体力后连忙从墙角的小洞中离开了这个险些让它丧命的是非之地。
第八天,第九天,蒹葭都像死了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到了第十天,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确信自己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否则怎么会眼花看到那只小黑猫嘴里叼着一只巴掌大的小鱼艰难从洞口钻了进来?
小黑猫将鱼扔到蒹葭唾手可得的地方后,飞快跑远,但蒹葭只是动了动眼珠,小黑猫奓着胆子上前,又将鱼叼到了蒹葭嘴边,见蒹葭依然没有吃,它叼着鱼放到蒹葭嘴唇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蒹葭知道不是做梦,也不是她要死了,她渐渐睁开眼,艰难张开嘴,一口咬下嘴唇上巴掌大的鱼,一口口艰难咀嚼,艰难咽下。
生鱼肉的味道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被鱼刺与鱼骨划破的喉咙的滋味,那滋味让她打心底高兴,高兴自己还活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从四肢无力的状态中恢复了些许的力气,靠着草垛坐了起来。
小黑猫舔舐着她的手心,抬头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