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玉兰高中教学楼的天台是整座学校的最高处。
女孩站在天台的边缘,朝下眺望。
这占地不算大的学校大半都隐匿在了暮色里,四周被高高的水泥墙包裹,像极一个黑暗的捕猎场。
脸颊肿起来了,被晚上的冷风一吹,更疼了。
身上的校服衬衫是抵不住寒意的,她的骨肉已经被冻得冰凉。
可她没有走,依然静静地站在那。
身后的天台门响了,她蹙起眉回头,是校草郁子航。
他身材挺拔,背着一个单肩包在身上,朝她所在的地方走来。
他问:“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在这做什么?”
顾音可轻声说:“这话该我问你吧?”
郁子航笑笑:“放学后我见你上了天台一直没下来,就过来看看。上午体育课的事我听说了,最近学校里也一直流传着一些你的风言风语,他们说你杀了纪小瑜,我没有信。”
他轻声问:“你的脸还疼吗?”
或许还疼着吧,可她已经感觉不出来了,顾音可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郁子航疑惑:“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那天柳申宇念纪小瑜的日记,你说有些人哪怕再好看心灵也是肮脏的,你其实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吧?那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郁子航脸上露出羞赧的神色:“我那时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顾音可:“注意?”
“你喜欢我,却从不当面对我表露,我心气也高,不愿意主动低头,所以想用那句话激你。”郁子航说,“那天我看见你站在门口,以为能逼你吃醋,主动对我说一句喜欢,其实那不是我的心里话。”
“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一定很难过吧?”郁子航拉起她的手,“青春很短暂,音可,我们别错过了。”
顾音可沉默了很久,问他:“那纪小瑜呢?你那天说她很好,你喜欢过她吗?”
郁子航笑了:“音可,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男生脸上是和善英俊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有些残忍:“她长成那个样子,我喜欢她什么?我要是喜欢她,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把她当成捕猎游戏的玩物吗?”
顾音可静住:“你一直都知道?”
“是啊,一直都知道。”郁子航耸耸肩,“柳申宇故意把这件事告诉我,他甚至给我讲述了你是怎样对待纪小瑜的,想让我听了以后厌恶你、远离你……”
“但是音可。”他手指轻轻触碰在少女的脸颊上,“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顾音可没有说话,眼神空洞地看着他。
远处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却怎么都投不到天台这一片地。
山城多山,背后杜鹃山的影子落了下来,将少男少女困在了黑暗里,晚风更凉了。
天台寂静了很久,她才开口:“你说得对,青春很短暂。”
“——只是对有些人而言的青春,对有些人来说,不过是噩梦罢了。”
郁子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音可问:“你今晚和别人提起过要来天台找我的事吗?”
“没有。”男生声音轻柔,“这样特殊的夜晚,我只想和你一起渡过,怎么会告诉别人让他来打扰我们呢?”
顾音可笑了,少女娇美的容貌是黑夜也遮不住的,一笑顾盼生辉。
郁子航看得心头柔软,情不自禁就要低头吻她,可身体却突然朝后仰去。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音可落在他胸口的手。
——教学楼八层,她微笑着,把他从天台推了下去。
顾音可转过头,几秒过去,身后传来啪得一声巨响,脚下的楼房都跟着颤动。
她知道,那是郁子航坠楼的声音。
八层的楼高,也许一下就摔死了。
也许不会直接死去,可寂静的校园里没有人会发现他,更没有人会帮他。
他可能五脏六腑破碎,四肢稀烂,鲜血横流,但意识清醒着,痛苦着,孤独地面对死亡的最后几分钟。
一定很痛苦吧?
女孩呆滞地望着远方的天穹,眼眶里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两行泪水。
一只白色的鸟自天际飞来,落在了避雷针的针尖上。
白鸟张嘴,发出了人类的声音:“你也是邪祟?我来自堕神道,你的邪气很强,要不要加入我们?”
女孩擦掉眼泪,冷声道:“滚。”
白鸟说:“就算不愿意加入,也可以做个交易。有两个人告诉我们,混沌冢的灵师抓走了我们的成员,我们现在还不能主动攻击混沌冢,你替我们杀了她,我给你一块十方璞的碎片。”
少女抬起眼,眸中满是寒意,她垂在身侧的手勾做爪状,几张纸人从书包里飞了出来。
她将泛着红光的纸人甩向白鸟,怒吼道:“我说滚——”
白鸟没料到她会骤然出手,羽毛纷飞落了一地,仓惶地展开翅膀逃向远方。
*
元天空从照相馆出来,手里拿着他和桃桃的一寸照片:“好了,不过你的照片老板不小心多印了一张。”
他把两人的照片贴在偷出来的那两张玉兰高中的教师工作证上,假装是学校的老师。
前方不远处就是纪小瑜的家了,地址也是元天空在办公室的学生册上找到的。
桃桃随手把多出来的照片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和元天空朝女孩家的方向走去。
南宫尘靠在小巷里的墙上。
直到两人走远了,他才慢慢直起身走到垃圾桶旁,弯腰捡起了桃桃丢掉的那张相片。
第94章
人偶师的存在扰乱了世间的秩序。
纪小瑜的家位于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里, 门口堆放着许多已经烂了的水果和保健品礼盒。
元天空敲门,白天在学校里看到的那个女人开了门。
她看上去四十多岁,面容憔悴, 眼下的黑眼圈乌黑浓重,看上去很久没有睡好了。
女人警惕地盯着元天空:“找谁?”
桃桃亮出了伪造的工作证:“你好,我们是玉兰高中的老师, 校长派我们来了解一下纪小瑜失踪的事。”
女人冷笑:“是来了解还是来毁灭证据的?你们是想要我女儿的日记本吧?我已经交给警察了, 死了这条心吧。”
她要关门, 元天空连忙把胳膊插进门缝里:“阿姨,等等,先别关门啊,我们是来帮你的。”
女人全当没看见, 啪得合上门, 把元天空夹得嗷嗷直叫, 她威胁:“再不滚远点当心我把你胳膊夹断。”
按理说老师来了解事情的原委, 做家长不应该这样抗拒才对,她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桃桃思索了一下, 想起扫厕所这些天来好像听人提起过柳申宇是校董的儿子, 而今天女人又在操场上骂顾音可和柳申宇一起谋杀了自己的女儿,难道她认为学校是在包庇害她女儿的犯人?
想到这, 桃桃开口了:“我们是在玉兰高中的实习老师, 刚去没多久。”
“纪小瑜失踪后, 我们在校的时候也听说过一些事情, 可学校一直在捂嘴, 用工作威胁老师不准出去宣扬, 我们实在不忍心看你女儿的事情被这样处理, 所以哪怕丢了这份实习的工作, 也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天空很机灵,一看人设换了,立刻改口:“对啊阿姨,我师哥是传媒系的学生,我们了解真相后,他可以帮忙联系靠谱的媒体报道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你就让我们进去了解情况吧。”
女人脸上的警惕淡了淡:“真的?”
元天空摘掉头上的棒球帽:“你看我这么年轻,像是正式老师的样子吗?”
纪母犹豫了一会,看这两人年纪不大,确实不像正式老师,于是放他们进来了。
纪小瑜是单亲家庭,从小父母离异,她和母亲一起生活。
家里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
桃桃坐在沙发上,看见电视柜上摆了很多娃娃,有布偶,有芭比,还有动物抱枕。
“小瑜喜欢娃娃,只要有零花钱就会去买。”见桃桃在看,纪母解释。
她打开电视,让这空荡的房间有了些声音:“你们说在学校听说过小瑜的一些事情,什么事?”
桃桃说:“纪小瑜在校时被一些同学霸凌过,我们猜她会不会是因为厌恶学校里的同学才离家出走了?”
纪母眼圈红了,她摇头:“如果是这样,她早就走了。”
元天空抽了纸巾递过去:“别哭啊,您怎么知道她不是离家出走?”
纪母擦了擦眼泪:“小瑜一个月前就跟我说过她不想去学校了,说学校里有人欺负她,我一开始不同意,你也知道,玉兰高中很难考,她的成绩又好,明年就要高考了,肯定能读一所很好的大学……过了几天我看她情绪越来越不好,想着也许她真的不开心,就让她请假回家休息几天,可是几天后,她又告诉我,她和同学修复关系了,大家不会欺负她了……”
女人讲到这泣不成声:“我真傻,我竟然信了。”
“后来小瑜失踪,我看到她房间的日记本才发现,那些同学根本没有和她修复关系,而是变本加厉了,趁我上班的时候,他们找到了家里威胁她,说他们家都有钱有势,如果她不去上学,那连我都要跟着遭殃。”
“……那傻孩子为了我只能继续去上学,继续被他们欺负,她那么担心我,所以肯定不会主动离开的。”
桃桃问:“你说的日记本写了什么?”
纪母点头:“那些日子发生的事小瑜都记在日记里了,警察把原件当做证物带走了,我留了复印件,正是因为上面的内容,我才知道是他们害了我女儿。顾音可、柳申宇、张星张月,他们把我女儿当成猎物,在放学后的校园里追捕她,一旦被他们找到……”
桃桃:“复印件能给我看看吗?”
纪母从茶几下掏出了一沓厚厚的A4纸递给她:“警察说光靠日记是无法定罪的,便宜了顾音可那个小畜生。”
元天空问:“欺负你女儿的人有好几个,为什么单单认定是顾音可杀的人呢?”
纪母瞄向门口:“你们进来时看到了门口堆放的东西了吧?”
元天空点头,那都是一些高档水果和昂贵的营养品,刚才他还好奇为什么会放在那里任由它坏而不拿进来。
“是顾音可送来的,一开始我不知道,后来在门上装了针孔摄像头拍到了她的脸。她那么讨厌我家小瑜,如果不是她杀了人心虚,为什么要给我送东西?”
桃桃戴上她看书时专用的黑框眼镜,翻着那些日记,内容看得她忍不住蹙眉。
每天放学铃声结束后,柳申宇都会在学生走后让保安锁紧学校的大门,而后少男少女们的捕猎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