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萧月图将灵物捣碎,喂关风与服下:“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要很久才能醒了。”
“他到底怎么了?”元天空问。
萧月图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看着元天空手臂上被妖蛛穿透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过了,但还是朝外渗着黑血。
“你也被带毒的邪祟伤了?”她背后粉色灵脉轻柔摇摆,指尖蓄出一道轻盈的花粉。
花粉脱离她的指尖,像是有生命一般落在了元天空的伤处。
萧月图说:“我的第一株灵脉可以识毒解毒,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知道好好处理,笨死了。”
元天空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伤。
昨夜今早过得太混乱了,要不是萧月图发现,他已经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萧月图:“经过昨晚混沌界也不安全了,元凌局长这次来是想要带你回特调局的。”
“我不回去。”元天空望向藏库架子的最后。
桃桃面朝墙壁坐着,一动不动。
她已经在那坐了一夜了。
“南宫哥不在了,与哥昏迷,小匡被我打昏了还没醒,混沌冢现在只剩我一个男人了,要是我也走了,桃桃怎么办?”
萧月图担忧道:“师姐她……没事吗?”
元天空苦涩地笑:“鸣钟人死在海浪之中,尸骨都找不回来,南宫哥更是在她眼前灵魂生生破碎,她怎么可能没事?”
萧月图原本想去安慰桃桃,但被元天空拦了。
无论说什么都无用,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现在让她静静可能会更好。
混沌界凋零残破,而闽城刚经历过一场恐怖的海啸,又有许多人亲眼所见七首魔蛟和混沌界上的诡异光芒。
特调局的人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元凌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遵守了对元天空的承诺。
他留下了人守着这里,没有让一个看热闹的人进来。
元天空出了藏库,没有打扰桃桃。
……
桃桃在藏库里坐了三天三夜。
她面前摆着一个白瓷花盆,花盆里,那九朵连枝的玄魂花静静枯萎着。
桃桃怀中抱着一只木偶。
那天南宫尘在藏库被帝钟逼出身体后,木偶就一直留在这里。
木偶上早已没有温度了,可南宫尘的容颜却温柔如旧。
桃桃摩挲着它的脸,许多记忆她不想回忆,却凭空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你不信有人会爱你,不信有人会不顾生死、无惧天命,赌上生生世世的轮回只为来世间一趟守在你身边。”
“——因为我和桃桃一样,也是怪物啊。”
“我就是最凶戾的鬼怪,最恶毒的邪灵,怕吗?”
“作为交换,桃桃,你要做我永恒的新娘。”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心存畏惧,那么蝼蚁也会幻化出恶魔的模样。在这一刻,无需畏惧任何,你才是这方寸之间的天命。”
“如果我欺骗桃桃,那就让我沉于阿修罗海之底,不得超渡,不得轮回,生生世世被业火灼烧。”
“你永远不会有错,也永远不必承担那因果。”
“知道放我离开会祸乱世间,所以你更愿以身为饵,饲养一条恶龙,是吗?”
“这芸芸苍生,灰蒙人间,我从未想念,只是有一个人,还想再见一面。”
“天道要拉她入炼狱,那我就与天为敌,如果沉入阿修罗海是她注定的宿命,那我偏要为她逆天改命,哪怕这代价是拉举世一同沉沦,我不在乎。”
“欠了我,就会永远记得我。”
从申城、到迷津渡,到渝城,到闽城,半年的点点滴滴尽数在她眼前浮现。
从前只觉得他很安静,在与不在似乎都一样,可当他真的不在了,却又觉得这寂静难捱。
仿佛回到了过去,在瞿山上一整天都没有人声的一年四季。
孤独、思念与痛苦几乎将她吞没。
桃桃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到头来脑海中全是那夜混沌界的鲜血、闽城的海浪与南宫尘的脸。
她抱着那盆玄魂花迷迷糊糊,像是睡着了。
但是大脑里的痛楚清晰,能将她活生生撕裂,她是睡不着的。
眼皮合拢,她安静地胡思乱想着,一抹光晕在藏库之内温和地绽开。
桃桃回头,是李鹤骨。
她死寂的眼眸中有了些许波澜,眼眶红了:“师祖……”
李鹤骨站在她的身前:“桃桃,这不是你的错。”
他慈祥而温和,桃桃望着他的灵魂,觉得眼热,却无法流下眼泪:“您要走了吗?”
他笑:“人总要经历无数次的分离才会成长,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的意义。”
他将手搭在桃桃的头上,桃桃却并没有感受到他的触碰。
她反应过来,这并不是李鹤骨的灵魂,他的灵魂早就消亡于深海里了,这是他死前留下的灵魂印记。
她上了几天课程,学习了一些鸣钟人需要掌握的知识。
历任鸣钟人除了种生死劫外,还要在藏库内留下一道灵魂的印记。
一旦鸣钟人发生意外离世,这印记就会出现在指点后人。
“我做不到。”桃桃声音哽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做得到。”李鹤骨望向她手里的玄魂花,“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鸣钟人,会修补炼狱之门拯救世间,也会找到办法修补尊上破损的灵魂。”
桃桃低头看着那盆花:“只是破损?他的灵魂没有破碎吗?您是说他还有救?”
李鹤骨没有为她解答,只是温和地笑:“以后的路要一个人走了,这些就当是我送你最后的礼物。”
一抹光晕从李鹤骨的手掌中散出,化为无数星星闪闪的散光灌入桃桃的脑海。
无数的文字、符号经由那光芒传至桃桃的身上。
短短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脑海被灌满了,头嗡嗡直鸣。
“从前我以为鸣钟人的路是条康庄大道,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条可能通往地狱的歧途。”
“如果这条路太难太累,就循着你的内心去给自己找一条你所喜欢的路吧。”
李鹤骨最后的声音落下,灵魂印记化为一道雾气消散。
桃桃忍着头部眩晕和剧痛睁开眼,她伸手去抓,却只撷到了一缕光芒。
她茫然地看着、茫然地听着,脑子里浑浑噩噩,愈发抱紧了手里的花盆。
……
没有钟表,在昏暗的藏库里,时间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她又静坐了三天。
三天后,桃桃起身了。
在她所坐位置正前方的地面上写了六个字。
堕神道。
寂静寮。
那夜寂静寮同堕神道一起毁了混沌界。
寂静之主虽然身受重伤,但并没有死,崔玄一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击,等她休养过来依然可能卷土重来。
李鹤骨身死,南宫尘灵魂破碎。
到那时,这世间再没有人能拦住她。
凭自己一株灵师的实力,更不可能。
富贵安静地趴在她脚边,陪她度过了整整六天。
它偶尔会看看她,又偶尔看看花盆里的那枝玄魂花。
第一次进来时,富贵要来的月青花炎被她冰起来放在藏库。
桃桃一言不发,她走到架起前将月青花炎取出。
火焰被冰块包裹,已经不会灼手了。
她将冰冻的花瓣掰碎,一瓣瓣喂富贵吃下。
随着花瓣入肚,富贵那麻雀一般大的身体渐渐变大,羽毛的光泽也更加绚烂,身上开出了一朵朵灿金色的小花。
月青花炎全部被富贵吞了下去,它的眼皮颤动起来,用头蹭了蹭桃桃的手,接着昏睡了过去。
桃桃知道,这是灵物的力量起作用了。
她将富贵放在藏库的架子上,抱着玄魂花走了出去。
元天空一直守在藏库门外,他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睡觉,蓬头垢面的,下巴上生了些青色胡茬。
见桃桃出来,他惊讶又惊喜。
桃桃将玄魂花递给了他:“南宫的灵魂可能在花里,替我保护好他。”
元天空抱住花盆:“小匡醒了,他为所有死去的灵师挖好了坟墓,将他们还有老匡师都葬在了混沌界,他已经很多天没说话了。桃桃,你不要用这样托付的语气对我说话,我很担心。”
“我不会做傻事。”桃桃淡淡地说,“我是混沌冢的鸣钟人,不是吗?”
元天空:“你真的没事了?”
她点头,看着元天空:“那天你在藏库里拿了一本分魂术的赋灵术书,把它给我,你再去换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