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惹诡事件簿 第43章

作者:星河蜉蝣 标签: 三教九流 玄幻仙侠

  “你最近有心事。”林泉用的不是问句。

  从那日罗侯接到混沌冢的会议电话后,桃桃虽然表面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可她一个人发呆的次数却变多了,时间也变长了。原本是为了罗侯与食尸鬼的交易来酆山取息壤,但她此刻不止带着一个目的而来。

  “嗯。”

  “我不介意做你倾诉心事的对象。”

  “我介意。”

  林泉坐在窗台上,窗户微开的缝隙里灌入丝丝缕缕的风,吹乱了他耳侧的碎发。

  他没有再说话,将目光从桃桃身上挪到窗外的月色里。

  过了一会儿,桃桃低声道:“并不是介意,我只是害怕。”

  “我曾下过两次山,一次差点害死别人,一次差点害死自己。藏灵身会带来噩运和不幸,于是我待在瞿山上见了十八次冬去春来,阿与不常回来,偌大的道观里只有我和师父,虽然很孤独,但我已经快要习惯了。”

  “在夜来香的时候,罗侯说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那对我而言是很遥远的词,我原本没当真,可后来发现,虽然罗侯喜欢大吼大叫,庄师不爱说话,强子和婷婷傻乎乎的,还有你,林泉。”桃桃望向他,“我总觉得看不透你,但你来以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

  “似乎也还不错。”她轻声说,“至少比从前坐在窗前数一天落叶的日子要好得多。”

  “桃桃,你在怕什么?”

  桃桃静了静:“酆山死里逃生后我以为是因为幸运,却从没想过另一种可能。”

  都说清风观的应桃桃脾气不好,这是实话,桃桃不仅脾气差,胆子也一向很大,可此刻她唇瓣竟有些轻微的颤抖。

  她喃喃道:“也许那根本就不是死里逃生——”

  “——也许我已经死过了。”

  “怎么会?”林泉看月久了,眼睫似乎也染了月光。

  桃桃:“师祖批命不会有错,我不该活过十八岁。”

  “在棺材里醒来那天我浑身是血,那流血量足以把一个人置于死地了。如果血是别人的,为什么会到我身上?如果血是我的……”桃桃缓缓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为什么我没有伤口?”

  “六月初六,十方炼狱之门在酆山破碎。”

  “六月初六,我逆天改命在酆山死而复生,看见天上悬着一盏血月亮。”

  “那个声音告诉我,六百天后人间将会因为我生灵涂炭,林泉,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泉走了过来,他单膝点地,跪在床边托起了她冰冷的手:“我不管什么逆天改命,也不信什么批算命格,我只知道你此刻好好活着,那过往种种就与你无关,这才是你的命。”

  “可天命是有定数的……”

  “那就是天错了。”他说得毫不犹豫,“桃桃,你永远不会有错。”

  桃桃望着他,突然笑了:“林泉,我是个怪物。”

  哪怕平日再洒脱淡漠,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当人间危殆的山洪倾泻而下,万物的生灭系于一肩,她依然会感到茫然和恐惧。

  “我曾以为自己可以做个平凡人生活在人间,可到底只是南柯一梦。我是个会带来不幸的怪物,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依然会是。”桃桃问,“你不怕我吗?”

  月色洒了进来,余下一道清寂的光辉隔在两人之间。

  林泉的脸匿在暗的那面,他轻声说:“不怕。”

  桃桃低头,没有察觉他的手是什么时候覆上来的,以她往常的脾气早就挣开了,但此刻她却没有动。

  有些事压在心头实在过于沉重,坠得她无法呼吸,可她不敢对任何人说,即使说他们是一家人的罗侯也一样。

  她记得,那年万邪围街时一片混乱和狼藉,灵师们看她的眼神,有惧、有怕,更多的是惊恐和憎恶。

  不知哪个灵师家的小孩摔倒在地,她去扶,小孩瑟着身体后退,后面匆促赶来的灵师把她推到一边,避如蛇蝎一般抱起自己的孩子。

  小桃桃踉跄着摔在地砖上,手掌被碎玻璃割出一道口子,血水止不住地朝外流。

  藏灵身的鲜血足以令邪祟体内的邪气沸腾,小桃桃不敢说话,她害怕邪祟闻着味道找来,于是拿衣服死死捂住伤口,可没过多久就被人发现了,那些灵师按住她的手脚,拿出一根粗.长的针引上施了咒的线,硬生生将她的伤口用灵力缝合。

  桃桃的手掌血肉翻飞,痛得几乎晕过去,却咬着牙一滴泪都没有落。

  后来听师父说,并不是没有温和的方法可以隔绝她鲜血的味道。

  只是那些人为什么不用呢?也许在他们心里,自己和邪祟原本也没什么区别。

  她怕极了,怕那不知为何降临在头上的命运,怕自己真如那声音所说铸下了几乎灭世的罪孽,但更怕的是,同类投来厌弃怪物的冰冷一瞥。

  虽然身在人间,却总会让她不寒而栗,感到深入骨髓的、比之炼狱还要可怕的孤独。

  她那么怕,可林泉却说,他不怕她。

  月光悄然挪移,林泉的脸展露在光影之下,于是变得和月亮一样明净清澈。

  林泉在笑,温柔得如同天际飘浮的流云:“我不怕——”

  “——因为我和桃桃一样,也是怪物啊。”

第40章

  如果凑不齐人数,你们都得死在山里。

  向导名叫娄锋, 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矮男人,虽然个子只有一米六出头,长相却相当精悍, 常年间在深山老林里风吹日晒,皮肤很是粗糙。他长着一双厉光闪烁的眼,一动不动盯着人瞧的时候像只凶恶的鹰隼。

  这娄锋并不是绥福镇人, 再往远一点说, 他老家甚至都不是酆山的。

  君再来的老板在这开了三四年民宿了, 对于娄锋的了解都是从镇上人的嘴里听来的,趁早上闲着没事,他边坐在柜台后面敲计算器算账边和大厅里的学生们八卦。

  根据老板了解的情况,十九年前娄锋刚大学毕业, 背着一个双肩包来到了绥福镇租了个破院子住下来。他说自己是学中医的, 不习惯大城市的喧嚣, 就到酆山里靠采草药为生, 后来这行不好做了,他就一边采药一边采菌, 进山短则三四天, 长则一两个月,这些年游客多了, 偶尔也当当向导赚钱。

  可他从前做向导却没有这样狮子大开口过。

  大厅, 八点整。

  桃桃坐在昨晚的桌前喝茶, 听民宿老板和娄锋吵架。

  这老板是个文艺青年, 也是个热心镇民, 他听说向导要价的事, 在店里把他拦了下来。

  “你岁数都活脸皮上了?”老板不客气道, “你要了七十万?抢银行也没你这么暴利, 仗着人是外来的不懂行情是吧?可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以前别的向导进山才要五百块钱一个人。”

  正巧白菲儿的摄影师陶与下楼了,他路过老板身边淡淡说了句:“还有我们三个,是要了七十九万。”

  老板骂道:“简直不要脸!”

  娄锋搓着卷烟,抠了抠牙:“以前,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他转过头,从窗口望去,酆山上的植被葱翠,绿意延绵,看上去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山。

  “西边发生了那种事,绥福镇现在除了我还有谁敢带人进去?七十万保不准就是老子的买命钱,既然有人愿意出,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学生们把注意力放了过来。

  昨晚差点和桃桃动起手的高晖问:“西边发生了那种事?哪种事?”

  娄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高晖又问那少年:“玄一,这山里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啊?”

  崔玄一穿着条紫色的卡通短裤,上身是件可爱图案的T恤衫,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正两脚搭在桌沿上玩手机,听到这话后把嘴里的糖咬碎,糖棍吐了出来:“有危险你就不进了?”

  高晖连忙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就算不收你的钱我们也要为毕业论文收集资料……只是佳诺她们是女孩,真有危险的话,我们提前知道了也能做个准备啊。”

  崔玄一说:“我又没来过,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危险?”

  他神色淡淡的,显然是懒得继续这个话题,娄锋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学生们只好不再问了。

  崔玄一把嚼碎的糖咽了,无所事事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桃桃的身上。他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周玉姐姐,昨天把我们的目的告诉你了,还没问你来酆山是做什么呢。”

  林泉昨晚在椅子上没睡好,正靠着椅背补眠,他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度蜜月。”

  “噢,原来你们是一对啊。”崔玄一恍然大悟,“可是我看周玉姐姐年龄也不大,这就已经到法定婚龄了?”

  这少年嘴很甜,但桃桃听他一口一个姐姐腻得慌,她摆摆手:“别叫姐姐。”

  “我只有对漂亮的女孩才会叫姐姐。”崔玄一笑得甜甜的,“不漂亮的,我一般都直呼名字。”

  漂亮?

  桃桃还能担得起这两个字,但她假面的这张脸却再普通不过了,与漂亮两字完全沾不上边。

  崔玄一说:“周玉姐姐当然是漂亮的,不然身边怎么会跟着林泉这么帅的男人呢?”

  “你的马屁拍得我头疼。”桃桃说,“现在还可以勉强忍受,不过再说下去的话,可能就会疼到坐不了车了。”

  这句话很好地威胁到了少年,他笑笑,起身回到自己那边了。

  此刻已经八点过了,摄影师在院子里洗车,白菲儿和她的助理却还迟迟没下来。

  佳诺身旁的女孩不由得嘀咕:“她到底在干嘛啊,凭什么所有人都等她……”

  桃桃看着院里的摄影师陶与,他身材很好,一米八五的个子,宽肩细腰,腿直且长,长相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普通的年轻人,唯一与众不同的是,他气质很冷,倒不是年轻人装酷,是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冷意。

  桃桃再看向屋里,崔玄一虽然好看,但太小了,看上去和金佑臣差不多,那两个学生更是没什么好看的,虽然年纪稍大点,但还是虎头虎脑一股子年轻人幼稚的莽劲。

  向导娄锋太老了也太干瘪了不好看,民宿老板倒是还挺帅的,但是为什么他手上做着美甲,走路还内八呢?

  总之,她视线转了一圈,就连来修管道的水管工大爷都看了,就是不看林泉。

  可她能感觉到,林泉是在看她的。

  昨晚兴许是被那月色照得头痛,也不知怎么的就跟林泉说出了那些话,现在想来是有点后悔的——被林泉看见了自己那么脆弱的模样,说不丢人是假的,可那后悔中又夹在着一些奇怪的情愫。

  林泉握住了她的手说出那句话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朝不受她控制的方向慢慢地变了。

  林泉说他自己也是怪物,可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怪物呢?

  他还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万千丘壑,里面或许藏着神,或许藏着魔,再或许像你说的那样,藏着可怕的怪物,可这些轮不到别人窥破,你究竟是什么,你自己说了才算。”

  “他们把你当成怪物又怎样?”林泉那时用一种温柔得令她心慌的目光凝视着她,“还有我,世上有两个怪物,也不会寂寞。”

  ……

  桃桃无法忽视他的注视,只得转过头去,可当对上林泉视线的那一刻,还是有些不自然。

  她说:“昨晚我被冷风吹坏了头,不知道怎么就说了些胡话,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的。”

  林泉笑了笑:“我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难道你放在心上了?”

  “那就好。”桃桃罕见的窘迫了,她挪开视线,“我当然没有,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边,白菲儿终于从楼梯上冒出头了。她妆容依然精致,穿了身紧身的黑色皮衣,脚上却踩着高跟鞋,助理在她身后,一手提着包,一手搀着她。

  崔玄一队伍里的女孩不满道:“大姐,你爸妈没教过你什么是守时吗?现在已经八点十分了,所有人都在等你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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