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当然,我只是弄昏了他,不会在外面要了他的命。”
娄锋从身上掏出一块蓝幽幽的玉片递过去,他咧开嘴笑:“十一个人,不多不少,二十年,我终于回来了。”
那些人静静地看着他,而后瓮声道:“欢迎回家。”
他们乘船而去,就着深沉的夜色,神情轻松极了。
可这夜实在太黑了,他们谁都没有看到,静躺在竹筏上的林泉,身上的暗紫色尸斑已经蔓延全身,多得快要压不住了。
……
山崖之上。
南宫尘的黑袍随夜风猎猎飘摇,他凝视着脚下的村落,眸底蕴着一抹幽深的光芒。
林泉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了,所以在娄锋出手带走林泉时,他直接离体而出了。
迷津渡的大雾弥漫起来,里面的景象一一失落,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他低语道,“是个好地方。”
富贵歪着脑袋,担忧地看着他。
月色苍茫,南宫尘于无人的月下站了很久,直到夜色深邃得彻底了,他才转身,朝结界走去。
富贵像被火烧了翅膀一样,飞到他面前拦住,不准他再靠近那里。
它不再像从前那样瞪大了眼睛卖萌,而是眼神中饱含了严肃、警告的光芒。
“不归。”南宫尘平静道,“命是躲不过的,非要躲,必得逆天而为。”
他拂开富贵,缓缓踏入界碑。
在他进入的那一刹那,无名的业火遽然升起,由他散乱的袍角,越燃越烈,直至将恐怖的火苗以燎原之势席卷他的全身。
南宫尘的唇角渗出了血丝,可他脚步丝毫未缓,一步步向迷雾的深处行去。
第54章
无间之垣并不是结界,是邪灵的诅咒。
“我叫柳行云, 东边的族长柳士忠是我爹,还好你们进来后遇见的人我,不然就有大麻烦了。”这个叫柳行云的青年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穿着现代T恤的男人, 看上去确实有点族长儿子的派头。
竹筏很大,也很结实,这么多人站在上面也依然稳固。
筏底不直接触水, 而是用一种类似芭蕉的叶子给包了起来, 这叶子似乎有防水的功能, 湖水无法透过叶面浸到竹筏里。
佳诺呆呆地坐在竹筏边,她见水面下有鱼,伸手想要去捞。
柳行云厉声喝道:“别碰!”
她受了惊吓,连忙收回了手, 艾琪抱住她颤抖的肩背:“族长儿子了不起啊?她现在精神不正常, 你别吓她。”
柳行云说:“我是在救她。”
他指着四周红色的湖水:“你们以为这是水吗?这是一汪被诅咒的血湖, 湖面下也不是普通的鱼, 他们是吃死人骨长大的怨灵,她的手要敢伸进湖里, 手指就别想要了。”
艾琪迷茫道:“死人骨?”
“你们穿过大罗界的时候应该见过许多骷髅骨架吧?那玩意是西边的妖巫用秘法做出来的死人骨, 瘴气也是妖巫设下的屏障,就是为了不让外人进来发现这个地方。”
白菲儿:“你刚才也说了西边住着妖巫, 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那道什么垣和我们脚下这片血湖, 不会真的是血吧?”
“无间之垣。”柳行云沉声说, “准确来说, 无间之垣并不是结界, 是邪灵的诅咒。”
桃桃沉默地听着, 拿衣袖擦拭桃夭上柳行云的血。
艾琪恐惧地问:“世上真有邪灵?”
“当然。”柳行云沉声说, “三百年前大邪祟时代, 数之不尽的邪祟祸乱人间,更有一位强大的邪灵无视天道涂炭生灵,为了还人间一个太平,当时的皇室驱邪司联合世上最顶级的灵师将其剿杀于此。”
“等等……”白菲儿打断他,“什么大邪祟时代?历史书上记载,三百年前明明是繁华盛世。”
“鬼神之事向来是统治者绝口不提的话题,你们的书上被抹去了那段历史并不稀奇,我今日所说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至于为什么,等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传说中酆山的某处连接着炼狱之门,这是真的,炼狱之门就在迷津渡。当年,皇室驱邪司招募了万名灵师,选择在离炼狱最近的地方镇压邪灵,但邪灵的强大远超灵师们的预料。在最后一战中,邪灵以一己之力屠戮了数万灵师,天空被血雾染成了红色,到处都是尸山,那些灵师死状恐怖,他们的鲜血汇集到一处,形成了你们脚下的湖泊。”
“灵师们虽然身死,他们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结出了屠魔之阵,将邪灵镇入十方炼狱之下永不见天日的海底。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邪灵虽然被镇压了,它死后也留下了恶毒的诅咒。”
“——就是无间之垣。当日凡是被它杀死的灵师,死后灵魂都被困入血湖,而侥幸生还的灵师则生生世世被困在迷津渡里,就算突破了结界,跨过界碑后也必死无疑。西边的妖巫是邪灵的死侍,他们留在这里,是为了监视我们。”
白菲儿:“所以,你是当年那些灵师的后代?”
柳行云望着她:“那诅咒如影随形,它的期限是生生世世,你明白什么叫生生世世吗?”
“迷津渡里的人无法进入正常的轮回,就算再次托生也会带着从前的记忆回到迷津渡之内,我不是那些灵师的后代。”他说,“我是他们中的一员。”
艾琪惊讶道:“那你不是活了三百年?”
柳行云摇头:“并不是,我们和正常人一样会生老病死,只不过死后灵魂无法脱离迷津渡,还会再次降生在这里,这是我的第三世。”
他说得话无异于天方夜谭,艾琪自诩是学唯物主义长大的人,不太能接受,但她还是掏出本子把这些东西记了下来,想着如果有命回去,或许可以当做调查的资料写在论文里。
关风与沉默了一路,突然问:“你是灵师?”
柳行云摇头:“曾经是,但现在就不是了,灵师的产生条件苛刻,万人里都没有一个,我这具身体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半点灵力。”
崔玄一在一旁笑了:“真有趣。”
柳行云问:“什么?”
“编故事也要像样一点,破绽百出叫人怎么信你。”崔玄一的笑容天真无害,“你说邪灵的诅咒让你们脱离了正常的轮回,虽然我并不信你的离奇故事,但不管怎么想,掌管轮回都是神明的工作吧?一个邪灵,能有这样大的能量?”
“我说了,它是强大的邪灵。”
崔玄一耸耸肩:“再聪明的猴子也无法代替人类编写程序。”
柳行云不解:“什么程序?我听不懂你的话,现在不信无妨,等入夜你们就懂了。”
竹筏靠岸,柳行云带他们下船,远处的村落被火光映得通明,浓烟冲天。
柳行云解释:“他们在祭神,过两天就是血月之夜了,不祭神的话会招致灾殃。”
他说完,领着众人朝火光处走去。
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影,等沿着古村的小路走到村落中央的打谷场时,眼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头。
上千人围着场中央的篝火,跪伏于地,他们像柳行云身后的青年一样,大多衣衫褴褛,甚至衣不蔽体。
柳行云:“这里男耕女织,物产匮乏,一身衣裳要穿几代人。十年前曾进来过一个外来人,他说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南边的瓜果鲜菜可以运到北边,再远的路途也不会腐坏,真好,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这衣裳就是他给我的,他说这叫老头衫。”
艾琪:“这里还进来过外人?那他现在人呢?”
柳行云说:“已经走了。”
“你不是说人进来了就出不去吗?”
“他可不是普通人。”柳行云说,“他是灵师,而且是位相当强悍的灵师,即使在大邪祟时代那样强的灵师都很少见,无间之垣拦不住他。”
桃桃蹙眉,她记得严涛说过,十年前李三九曾回过一次解剖楼说他在一个地方找到了能克制食尸鬼的东西,但凭他的能力无法取到。
难道十年前进入迷津渡的人就是李三九?
可他们这一路走来都很艰难了,再往前是李三九都无法应付的东西,她真的能找到林泉带回息壤吗?
篝火吐着熊熊的火舌,浓烟驱散了夜晚的大雾。
前些天在大罗界遇到了类似迷雾的瘴气,差点让他们死在那,尤其是桃桃,被瘴母影响着到现在都无法正常说话。
因此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觉得这火光有些温暖。
在篝火之下,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头跪在人群的最前方。
他以头抵住沙土的地面,身体伏得很低,嘴里念着桃桃他们听不懂的话。
“这是祭神的咒语,只有这样神明或许才会保佑我们平安地度过血月之夜。”柳行云说着,也朝篝火的方向跪了下来。
这一场祭神仪式持续了很久,桃桃开始还耐心等着,可时间长了她就不耐烦了,就在她要提着剑冲进去强行将柳行云他爹掳掠出来时,仪式恰到好处地结束了。
柳行云走到那老头身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老头立刻朝众人的方向望过来。
不光是他,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被几千人的目光的盯着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尤其是那些目光里的情绪很复杂。
——有好奇、有贪婪、有思量,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叫人形容不上来的精光。
“他们太久没见过外来人,叫你们见笑了。”柳士忠是这里的族长,听柳行云说了事情的经过后,果断做出了邀请的决定,“你们的同伴很可能是被妖巫抓走了,我会派人去西边打听,先去我家坐坐吧。”
桃桃:“你指路,我找人。”
柳士忠摆摆手:“妖巫不是能随便对付的,放心,他们不会轻易杀掉你们的同伴,去我家,这事得好好计划一下。”
……
柳家的院子坐落在山半腰,是整个村落的最上方,院落用石头砌着围墙,里面有四间房。
柳士忠坐在主屋的椅子上,用打火石点燃了蜡烛:“这蜡是用动物的油脂做的,在迷津渡里是稀有东西,除了妖巫就只有我这里有,来了重要客人时,我才会点。”
他说:“把你们这一路的经历讲给我听听。”
这么长的经历只能是白菲儿和艾琪来讲,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吧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柳士忠蹙起了眉:“你们被骗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向导,他是妖巫的人。如果我没猜错,山外这两个月来失踪的那些人就是被他骗进了迷津渡,你们一路上遇到的怪事,也是他在背后搞鬼。”
白菲儿:“老爷子,您和您儿子说了半天妖巫,妖巫到底是什么?”
“他们手上沾满鲜血,是邪灵最忠诚的奴仆,行云应该跟你们说过妖巫留在迷津渡的目的吧?”
“他说妖巫是为了监视你们。”
“不止。”柳士忠说,“或者说,监视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目的,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复活三百年前被镇入阿修罗海的邪灵。”
艾琪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玩意儿还能复活?”
“我也是猜的,如果只是图财那就没有必要把你们骗来,他们既然要活人进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要以人祭祀。”
崔玄一:“所以进山前,向导才对人数有所要求?”
“没错,要唤醒那位邪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可能是因为两个月前带来的活人不够,妖巫才要继续凑人。”
关风与:“既然活人祭祀,妖巫为什么不用你们?”
柳士忠:“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当年幸存下来的灵师,这里曾经死了很多人,死后灵魂被邪灵的诅咒困在此处怨气冲天,我们生生世世活在怨气之中,灵魂早就不再干净了,因此做不了祭祀的人。”
艾琪说:“我们来的路上经过一片槐树林,里面有许多骷髅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