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艳扶
秦鹤年愣在原地。
他眨了好几下眼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秦鹤年知道这是什么,实在是太像了,甚至昨天他为了庆祝秦朗出生,还剪了一整套的年兽剪纸。
小年兽不停叭叭:
“你好呀。”
“我觉得自己沉睡好久好久。”
“可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啦!”
“我从一个好黑的地方醒过来,嗖的一下!我应该是从…”小年兽蹦了蹦,“从天上掉下来的!”
小年兽非常活泼,活泼到秦鹤年只能不停听它说话,都没空思考。
“你说话呀?”
“你怎么不说话?”
小年兽催秦鹤年说话,秦鹤年想了半天,伸出手握了握它的爪子,“您好。”
小年兽拒绝这个尊称。
“虽然上个年兽已经是几千岁的老爷爷了,但我还不到一岁啊。”
可爱到冒泡,小年兽抬起小短腿看了眼自己的性别,猛扎进秦鹤年怀里,“我是一个不到一岁的雄性年兽!”
秦鹤年抱着沉甸甸的小年兽,一脸茫然。
“你可以叫我年年!”
小年兽自来熟得不像话,秦鹤年觉得不太好把它扔出去。
更何况,这可是秦家村的吉祥物。
云里雾里的,秦鹤年带着小年兽去祭拜了江漱玉。
“漱玉,我们有孙子了。”
秦鹤年把江漱玉墓碑上的灰尘擦掉。
小年兽探头探脑:“你在说我吗?”
“我是孙子?”
秦鹤年:“………”
秦鹤年觉得自己不太配当这个爷爷。
祭拜完,秦鹤年带着小年兽下了山,年年很黏他,并且已经开始以孙子自居,秦鹤年无奈之下只能把它带回了家。
不过…
说是无奈,其实更多是欣喜。
这种欣喜就像守财奴出门捡到古董钱币,很想炫耀,但也潜意识知道,应该藏着。
年年似乎也知道这点,它把自己藏得很好。
后来,秦铭夫妻外出打工,秦鹤年就这样一边拉扯小年兽,一边带着秦铭。
可是好些时间过去了,小年兽似乎不会长大。
声音永远都是奶里奶气的。
而且随着跟秦鹤年相处时间越来越久,小年兽飞快学会了吃醋。
秦朗要吃肉,小年兽也要吃。
结果吃了一口肉它就吐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秦鹤年急坏了。
他捞起年年就要去村里的大夫那里看病。
年年一边吐一边解释:“没事儿,就是脏到了。”
“人类的东西对我来说太脏了。”
“我是因为你们村的信仰诞生的,也只能吃信仰长大。”
“只有信仰才干净。”
秦鹤年不懂:“什么是信仰?”
“是知道你的存在吗?”
秦鹤年当即就要把年兽的存在告诉全村人。
“当然不是啦,”年年比划,“是你们相信我是有用的,并且可以赐福给你们。”
“年年是数千年来…”
年年又吐了一大口,“第一个象征祥瑞的年兽哦。”
因为秦家村的人相信年兽象征着祥瑞,在数百人的信仰下,年年诞生了。
但只有这么点人信仰它,能诞生已经是万幸。
它无法再长大了。
*
年年无法长大,但秦鹤年却在一天天变老。
在秦朗九岁那年,也是年年九岁那年。
秦鹤年在祭拜完江漱玉下山的途中,偶遇小雨,在急匆匆下山时滚下山坡,他在原地躺了四个小时才被找来的村民扛回家。
胳膊和腿都摔骨折了。
秦朗急得要命,他请了一个周的假在家照顾秦鹤年,年年在秦鹤年床底下躲着,只有秦朗离开时才会从床底探出可爱的小脑袋,泪汪汪地看着秦鹤年。
它不敢让秦朗知道它的存在,小孩子的嘴不牢靠。
即使被村里的人信仰,它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它的存在。
其他神兽前辈有非常多的血泪教训。
千万年来,数不清的神兽因为人类的信仰拥有了意念体,然后汇天地精华构造出身体。
支撑它们活着的不是灵魂。
作为信仰物,它们是没有灵魂的,无法入轮回,无法入地狱。
死了就是死了,彻彻底底消散在天地间。
除了极为强大的那些瑞兽,其他神兽要么彻底消亡,要么垂垂老矣。
其中就有一些神兽消散于现身后。
人们发现它们是真实存在的,便把它们与普通动物看作一般,不再信仰它们,不再祈求它们的庇护。
年年怕这样。
它不想消失。
秦鹤年知道小年兽的担忧,他太理解它了,谁想彻底消散呢?
他把没有受伤的胳膊垂到床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年年的头。
“要是我死了,你就从后山跑。”
年年是瑞兽,聪慧得不行,它把脑袋贴在秦鹤年的手上。
“我要陪着爷爷。”
秦鹤年笑得有些苦:“这一摔也不知道还能照顾你们几年。”
三年。
年年知道。
因为它看到了秦鹤年身上的死气。
可它不说。
它学着秦朗在秦鹤年手上亲了一大口:“一百年!”
*
秦鹤年死的那天,眼睛没有合上。
那是很黑暗的一个夜晚。
很黑暗,对于秦鹤年,也对于年年。
秦鹤年痛得从睡梦中惊醒。
是急性心脏病,年年趴在他的脸边,呜呜咽咽地哭。
但没有用。
秦鹤年的最后一眼,是桌角的通知书。
秦朗刚以全村第一的成绩升入初中,如果家里没了人照顾他,他这个书要怎么念?
年年用小爪子把秦鹤年的眼睛合上了。
又把他的眼角往下拉了拉,嘴角往上提了提。
直到秦鹤年的脸上没有痛苦表情。
小年兽趴在秦鹤年的尸体旁。
一直到天亮。
它觉得自己是个大年兽了。
完全可以照顾秦朗。
而且它很熟悉秦鹤年。
完全可以不露馅。
迎着初升的阳光,秦鹤年又睁开了眼睛。
他把身旁僵硬的年兽身体锁到了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