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日蔷薇
“从今日开始?”萧留年直视前方,石头般一动不动站着,僵硬道。
“唉……今日天将日暮……又被你算计去半日,师兄真坏。”云繁说话间朝他耳畔轻吐兰气,吹起他几缕鬓发,小脸很快垮下,委屈地抿抿唇,“拢共只有九天半时间,我可要怎么留下师兄?好难……”
萧留年无动于衷,只道:“你要与我一直站在这里说话?”
云繁俏眸一转,了然地点点头:“确实不该一直让师兄站着。”她嘻嘻笑着拉他飞起,飘到莲花正中,倏尔倾身扑向他,将萧留年压在莲芯中央。
萧留年的手攥成拳落在身畔,闭上眼,少女的体香混着莲香却不依不饶地钻进他的鼻中,他可以感受到身体像被柔软的云朵压着,她似乎在轻轻地蠕动,他竭力克制着联翩浮想,却又无法控制地猜测她到底下一步要做什么……她的手抚向何处?她的唇点向哪里?她的齿会咬在何地?
就如同每次对敌,他总要预判对手的招式,然后防御亦或进攻。
而每每思及她的举动,他身体对应的位置就会随之发烫,像有羽毛似远似近的撩过,无需触及肌肤也能叫人战栗。
然而,云繁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趴在他胸前,听他心跳的声音,一边听一边浅浅的笑,她的发丝散在他胸口颈间,她的手把玩着他未绾的发,像猫一样乖巧。
“师兄想什么呢?”她开了口,声音与他胸腔里的跳动共鸣,直抵他的魂神。
萧留年觉得她浑身都是陷阱,呼吸是、声音是、目光是……他不理睬她,只绷紧心弦等待她最后的进攻,等那仿如燎原的大火席卷而来。
可是,他什么也没等到。
身体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云朵飘远,连她的气息和声音都跟着远了。
“师兄大伤初愈,这几日又在别鹤海寻找出口,想必也倦了,今日好好休息。”
萧留年睁开眸,只看到已浮至半空的云繁,她的目光天真纯良如昔,歪着头笑嘻嘻的俏颜写满戏谑,神情很平和,没有沾染半分欲/念,反叫他因为适才的种种揣测而心生羞愧。
云繁言出必行,抛下一句话,便飞离这朵巨大莲花。
萧留年却又觉得心里空空的,就好似一场生死较量的斗法,他做足了准备,可对方却轻描淡写地将剑一扔,道了句“不打了”,就飘飘然离去。
看着云繁在离自己很远的另一侧玉座上盘膝坐下,他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再想了,于是坐起,盘膝入定。
一夜无事,两厢安静。
转眼天渐明。
暂得清静的萧留年忽闻得三两声似泣非泣的细长声音,嘤嘤如诉,像一曲隔山而奏的箜篌。他未睁眼,只打开神识探去,眉心一拧。
大殿内白雾缭绕,宝珠华彩变得浅淡柔和,这阵隐约声音,从这一重重的白雾后面传来。
是云繁在哭?
可哪有人哭得这般勾魂——时长时短,时浅时沉,时低是高,时疾时徐……如同一阙歌谣,呜呜咽咽。
这个诡计多端的幽澜魔君,她又在做什么?
萧留年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扩张领地,又再往里探了些,忽然间一震。
白雾像一层又一层轻薄的纱帐,朦朦胧胧之间透出一抹影子,像儿时的皮影戏。
她躲在雾的后面,只看得出淡淡轮廓,像一笔妖娆的墨,弓着腰,脚绷在半空。所有的美好都藏得俨实,只有那笔线条玲珑的墨色,和她的声音,半真半幻飘在半空,让人自由揣测。
萧留年仿佛意识到什么,在片刻的震惊后,就要收回神识,然而面前的白雾却仿佛知道他的窥探,一只素手伸出,割开了白雾,像挑起的纱帐,露出云繁的脸庞。
潮/红的玉颜上唇□□滴,额头颊侧布满细汗,乌丝凌乱地粘在其上,一双星眼半睁,含着泪迷迷茫茫地看着他,似受了惊吓般,细碎的声音被她咬唇咽下……
刹那间,他猜到她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猜,谁会赢。
许个愿,别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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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入海
天光大亮, 殿内的仙雾旋旋绕绕,不知不觉消褪,嘤嘤如诉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除了殿外传来的一尘不变的海浪声和鹤鸣, 偌大九霄浮海阁里再无第三种声音。
一切, 像是个梦。
萧留年做过的, 最荒唐的无边春/梦。然而那个搅浑一潭静水的始作俑,却在雾散之后平静地盘坐原处,徒留那些靡靡音与色钻入人心,怎么都挥不去。
云繁已换回浮沧山的仙袍,襟口掖实, 裙裾拉平, 乌沉的青丝整整齐齐的梳好, 与前两日判若两人,恍恍惚惚间像回到浮沧山,依旧是那个聪明乖巧的小师妹,然而落入萧留年眼中, 浮现出的,却又是晨时于仙雾所见那一幕。
那一笔墨影,那一眼梨花春雨。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叫他心荡神摇, 通体生烫。
从前行走在外,他也不是没有遇过妖物魔修以色相迷惑,他们可比云繁要直接得多,对他用过药, 燃过香, 布过阵, 施过术……可纵然百般手段试尽,也换不到他一眼动容,更别提似今日这般咬牙苦撑。
他苦笑,也不知该怪她手段太高明,还是自己道心太不坚定。
也或许,和人有关。
“师兄!”俏生生的声音响起,有人摸了摸他的手,诧异非常,“你这是怎么了?”
萧留年睁眼,看着自己皮肤上覆着的一层薄冰,再听云繁这明知故问的语气,分明带着几分戏谑,他心中生出浅怒,不肯搭理她。云繁倒不介意,只是催了些灵气化去他身上的薄冰,嗔道:“师兄也真是的,和自己过不去做什么?”
见他还是不开口,她拽起萧留年,拉他往外走去。
“要去何处?”他忍不住问道。
“外头。”云繁回得简单。
萧留年猛然驻足,眉头紧蹙:“光天化日的,你……”
他说不下去,薄面染红。就算这别鹤海没有其他人,但在外面做那等行径,他也很难接受。
云繁怔了怔,爆出阵银铃般的笑声来。
“师兄,你在想什么?光天化日,我要做什么?”她笑够后牵起他的手,边走边道,“我只是拉师兄上外面陪我练剑罢了。”
“练剑?”萧留年因为自己不光彩的猜测而发窘,却又因为她的回答而狐疑,“你只剩下九天了。”
“所以?”云繁不以为意地耸肩,“我应该把你按在床上?”
萧留年语塞,被她拉出大殿。
海风阵阵,多少刮散那些旖旎的猜测,云繁手中已经握起一柄剑,轻灵灵挽个剑花,道:“师兄,我的长风九式最后三式还是不得要领,师兄教我。”
见他眉头都快拧成结,她续道:“当年我进浮沧时,你答应过我会教我修行,陪我练剑,可是你往归溟一去十三年,从来没陪我练过一次剑。”
她说着露出失落的目光,萧留年难免想起与她这十三年间种种,别开头去,只道:“你还需要我教?”
“师兄,请赐教。”云繁却不管他应没应允,娇叱一声掠到半空。
几声鹤鸣响过,停在岸边石岩上的仙鹤被剑气惊飞,云繁拧腰折身,在萧留年面前施展起长风九式。这是浮沧山的基础剑法,虽然人人可学,但学精不易。萧留年闻得剑气,早已回过头来,看着灼灼烈日下的云繁,一招一式皆凌厉无比。
“风为无形有势之物,疾时可摧折万物,缓时可包容万物,你的长风剑,凌厉迅猛有余,却失之包容,只有杀气,没有生气,尤其是这最后三式,本就要兼收并蓄……”
他看了许久开口指点,说话之间手中亦擎起自己的剑,跃身半空挑剑聚剑,衣袂纷飞人如朝阳,手中长风剑气如烈芒一道,朝着云繁攻去。
只听“铮”地一声,云繁退了两步,手中长剑被他的剑气缠上,她展颜一笑,夸道:“好剑法!”话音没落,她又欺身而上,逼向萧留年。
日正当空,两道剑光不断交缠,铮铮之音不绝于耳,两个身影掠空而过,踏浪而行,在海面切磋得不亦悦乎,海面不时被剑气划破,丈许的高浪翻涌而起,再如水幕般落下,二人穿行在一片又一片的水幕之中。
也不知何时,两人从互相切磋,变为双剑同招,萧留年最后一道剑气劈向海面,云繁与他同时出剑,两道剑气交缠化生龙形,在半空嘶吼着掀起滔天巨浪,海水被卷入剑气中,又化水龙绕着两人疾转,将两人圈在正中。
已是日暮时分,霞光满天际,云繁满面笑意,双颊生晕,比之天际霞彩更加明媚,不觉叫萧留年看痴,竟脱口道了声:“师妹……”
这一声师妹被哗哗水声掩盖,也不知她听没听到,只是笑得更加灿烂了。
海浪化雨,噼啪落下,浇得二人浑身湿透,云繁收起剑,双手将湿漉漉的鬓发捋向脑后,不妨那风雨龙入海后再度窜起,呼啸声响过耳畔,云繁似受了惊吓般往旁边一缩,萧留年下意识展开双臂……
待到佳人入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却已经被这只狡诈的狐狸牢牢搂住了腰。
像她这样的境界,哪会被这小小的风雨龙吓到,不过又是她的诡计罢了。
低下头,他果然看到她唇边挂着得逞般的笑,细柔的发一绺绺贴在额前鬓边,那身仙袍彻底湿伏于身,水珠滚过她的面颊,顺着颈滑入衣襟深处……这副模样,与他晨起在雾间所见何其相似。
“练完剑一身汗,脏死了!”云繁唇畔轻启,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陡然施力。
二人急坠而下,“哗啦”一声,水花四起,两人入海。
萧留年骤然睁大双眸,这海由灵源所成,受她所控,只朝他们涌来,将二人压在一起。这个时候,云繁又变成了魔修幽澜,用属于她特有的甜美天真展露着女人的万般风情,织成巨大的网,将他收在其间。
他推不开她,只能与她贴合,任由她搂着他的颈,将鲜艳欲滴的唇送到他唇畔。
别鹤海的水微甜,被她的舌尖一点点顶入他口中。
她的吻,一向是带着独属于她的疯狂,攻城掠地般不容拒绝。
萧留年似乎被她激起怒意,海水里的眼眸愈显幽沉,忽然间吮住她的舌,手攀到她的脑后,紧紧按着,不由分说开始索取。云繁对于他反客为主的行为有些诧异,但很快,她就沉醉其间。
海面上早已平静,只有徐徐海风掀起微浪,隐隐约约似有两尾鲛人交缠着随波逐流,顺着海水的方向,流入九霄浮海阁。
萧留年带着几分报复的痛快,对于这段时日她时不时的撩拨和自己不得不苦苦挣扎的克制的愤怒,嚼着她的唇,吮着她的舌,有种破罐破摔般的凶狠。
他一凶,云繁便化作云,似要在他怀中融化般,绵软而顺从。
暮色渐晚,云霞羞避,夜幕降临,“哗啦”又是一声水响,湿漉漉的两个人从九霄浮海阁大殿的莲池里站起,皆松了衣襟,乱了气息。
萧留年推开双眼迷离的云繁,飞上莲芯,他脸上情/潮未褪,可眉间怒意正盛,也不知是气云繁还是气自己。
云繁的手段,远比他想像的要高明太多,根本无需用任何媚门道法药宝,就能轻易勾出他心底蛇/欲,他险些就……而这才第二天而已。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眼神一沉,盘膝坐定,只将双眸一闭,再不看云繁。
云繁随之掠到他身边,还没开口忽觉萧留年身上的气息消失。她微蹙双眉,将湿发勾到耳后,指尖按在他眉心处,聚起一点灵气探入其间,然而这抹灵气立刻就被弹了出来。
果然……
她收回手,盯着师兄看了许久,忽然嗤嗤笑出声来。
她这是把他逼上绝路了,竟然封闭五感。
人有五感,眼耳鼻舌身:眼为色;耳为声;鼻为香;舌为味;身为触。世人之欲,常起于五感,声色香味触,皆为诱惑。她之前的手段,无非是在这五感上着手,师兄本就对她有情,因情生欲,五感为惑,很容易被她勾起欲、望,但现在他把自己五感封闭,便是将自己彻底隔绝。
虽然身体在这里,但他已听不到、看不见、闻不到、尝不到、触无感,就算她现在在这里遇险,他也不会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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