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茶娓娓
一步一步,踏在虚空之中,很快就到了阿秋的面前。
阿秋的法术被中断,跌落在地,最终支撑不住,变成了奄奄一息的小猫儿,一对灰灰的耳朵耷拉着,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喵呜……”她在他的脚边蹭了蹭。
是老大回来了吗?
她凝望着他,感觉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像容霁,又像星玄,又谁也不像。
黑发黑衣,一如既往强大得遮天蔽日,永远都是这样的姿态。
这才是她心底想念着的星玄。
星玄将她抱起来,揣进了怀里,阿秋在他衣裳里面蹬了蹬小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挂着不动了。
星玄转过身来,掌心汇聚黑气,冷冷看向扶越,满目杀意。
扶越惊疑不定,从看到阿秋原型的那一刻,他就觉得事情超乎了他的控制,加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状况,头一次失了底气。
一个凡人,究竟是怎么忽然变成妖王的?
扶越觉得匪夷所思,对方强大的妖气,让他能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
文德道君目瞪口呆,连忙喊道:“仙友!快撤吧,倘若妖王觉醒,你不可能打得过他的!”他现在两腿发软,要是星玄真的回来了,那可能又会是一场浩劫,那他和扶越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扶越紧紧抿唇,眼神逐渐变得凝重,却还是不甘心。
他挥袖,召唤出师父所赠的乾坤剑,朝着星玄用全力一挥,星玄动也未动,那剑风便在他一米之外被化解,连他的头发丝都砍不断。
星玄冷淡开口,嗓音沉而凉,“你师父云虚子也不是本座对手,你又是何方小辈。”
他掌心汇聚了很久的黑色妖力蓦地拍了出去,扶越被打得跌落在地,蓦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撑在地上的手抖得厉害,连站起来都困难。
扶越又惊又怒,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星玄。
这显然不是方才那个十五六岁的精致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的、强大的、充满肃杀之气的妖王。
扶越飞升才三百年,从前为妖时,也只是潜心修炼,从不出山。他听说了一年前妖王星玄的传说,得知众仙对他闻风丧胆,本是嗤之以鼻的,觉得不过是个厉害点的大妖罢了。
但此时此刻,面对面着,他才发觉自己太天真了。
星玄手指一动,扶越忽然不能动了,星玄从虚空中幻化了一把剑,对着怀里的阿秋轻轻一点,将她重新变成了人形,把剑递给她,淡淡道:“来,砍了他的头,扒了他皮,拆了他的骨头。”
阿秋:“……”这不是之前扶越恐吓她的说辞吗?
阿秋被迫抱着那把黑气缭绕的剑,扭头看看脸色苍白的扶越,又看向面前的老大,踌躇道:“我……我下不了手。”
这也太残忍了。
她不是嗜杀成性的妖,她从未杀过任何有灵识的生灵。
星玄低眸看着她,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我动手?”说着,他拿回了那把剑,慢慢走向扶越。
“不是啊!”阿秋真的害怕砍头的血腥场面,尤其扶越的原型也是猫,砍同类的脑袋她更受不了,她一把抱住星玄的腰,拼命解释:“不要砍头!那样太残忍了!”
星玄动作一顿,似乎不太能理解,“……残忍?”
这个语气,就好像是她在说“今天下雨了我们出去散步吧”一样匪夷所思。
阿秋忙不迭点头:“他是个坏人,我们是好人,我们和他不一样,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
星玄笑了一下,“我们是好人?”
他自诩不是好人,可见阿秋对自己的定位似乎有什么误解。
阿秋觉得和他解释这些有点困难,干脆拿出自己的必杀技——撒娇,她掏出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忽然抱紧容霁,用小脸在他身上蹭了蹭,晃着大尾巴,用软软脆脆的嗓音说:“老大,要不你把他打残吧,打残他,就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了。扒皮拆骨头什么的听着就好累,我们不要为这个人花心思,我想让老大陪我玩儿。”
星玄真的思考了一下,摸了摸阿秋毛茸茸的脑袋,微笑道:“好。”
他向来纵容这只猫儿,但凡她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过分,他都能答应。
星玄重新汇聚法力,又砸了几个黑色的球在扶越身上,扶越呕出了不少血,浑身骨头尽碎,昏了过去,星玄又把他点醒,不让他这么轻易昏过去,慢慢走到他面前,睥睨着他,冷冷道:“若非阿秋求情,本座今日必让你魂飞魄散,你该感谢她。”
扶越看向他身后的阿秋,眼神复杂。阿秋对这位神仙还有点后怕,察觉到他的视线,连忙缩到老大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扶越垂下了眼睛,意味不明地说:“是我不该伤她。”
阿秋没想到这位神仙大哥忏悔地这么快,又悄悄探出头瞄了他一眼,总觉得背后毛毛的。
容霁没有再理他,随便一挥袖,扶越和全真道人便一齐被他袖底的狂风卷出了妖界,对付他们易如反掌,星玄好像捏死了两只蚂蚁一样,还转过头问阿秋:“想让我陪你去哪玩?”
阿秋:她就随口一说,她也不知道啊。
她仔细想了想,说了一个从前她经常去的地方,容霁将她重新变成猫揣进怀里,很快就飞到了那里。
时隔五百年,这里一切如故,阿秋看到巨大瀑布倾泻而下,周围草木茂盛,阳光正好,好像想起了她很久很久以前,在草地上扑蝴蝶的时候。
阿秋从容霁身上跳下来,晃着尾巴在草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可惜现在是秋天,没有昔日陪她玩耍的蝴蝶,她在湖边踩着水捞了许久的鱼,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那条鱼又从她嘴里滑了出去,鱼尾巴拍起的水花溅了她一身,阿秋不甘心地冲那条逃之夭夭的鱼“哈”了两下,又去捞下一条鱼。
她一个人玩得无比快乐,星玄垂袖伫立在树下,安静地看着她嬉戏。
当年他随手点化这只猫儿,权且排遣漫长的寂寞,他觉得活着是个很无聊的事情,诸天神佛,千万小妖,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所以才会将妖丹逼出体内,以一种玩世不恭的心态。
却没想到,阿秋会一直等着他,等了他足足五百年。
守着转世的他,努力地照顾着他,实际上,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还是一如既往地傻。
阿秋玩着玩着,许久没有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忽然觉得心底漏了一拍,好像忽然有什么事发生,猝然转身,却看见少年垂目站在树下,浓黑的眸子逐渐变得剔透如琉璃,身上的黑气也渐渐褪去,金光又再次显现。
阿秋呆呆地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点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在写甜文,但是好像看着……有点虐?
此外,妖丹还没回到体内,男主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变回妖王的。
第44章
少年静静地靠着身后的树,什么都没有想, 再抬头时, 就看见阿秋跑到了他的跟前,又是蹭他的腿, 又是咬他的衣裳,还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好像害怕着什么。
少年蹲下身子, 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
阿秋很是难过。
老大又要变回去了吗?她等了他五百年,只等到这短短的片刻, 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和他说, 这五百年是所见所闻,她对他的想念……
就这样再次分别,她不甘心。
她说:“老大, 你不要走好不好?”
少年微笑着叹息, “我如今只是藏在妖丹里的一丝浅浅的意识,阿秋, 我并没有回来。”
阿秋摇头,“不是这样的,你回来了, 你就是回来了, 我有办法让你不离开。”她这样说着,忽然变成了人,将手贴上他的身子, 豁出去了,咬着唇倔强道:“妖丹在我体内,我再输点法术给你,我把我体内的灵气全都给你,只要我每天都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他身上的妖气已快完全消失,容颜恢复了少年的精致秀丽,长发披在身后,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底的浓黑已经不见,阿秋甚至分不清他此刻是星玄还是容霁。
他握紧她的手腕,不让她胡闹,阿秋急得扯了哭腔,他凝视着她,身上的最后一丝黑气彻底消失,一切都恢复成了凡人的样子,阿秋怔怔看着,过了许久,才磕磕绊绊地喊道:“老、老大……”
面前这个人,还记得方才的事情么?
她来不及收拾方才的难过,勉强露了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容霁静静地望着她的脸。
她眼眶里还有眼泪在打转,显然是很难过,甚至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尴尬,好像他并不是她相见的那个人。
他此刻后知后觉地恢复了意识,他其实记得方才自己做了什么,虽然没有彻底恢复星玄的记忆,他也明白了很多来龙去脉。
譬如,他是一只大妖的转世,阿秋是他前世的亲近之人,她在他身边,对他好,也是有原因的。
又譬如,她希望前世的他能回来,而不想看见现在的他。
容霁垂下眼帘,有些生气,有些说不上来的憋闷,却又不好对她发作,于是冷着一张脸,抬手用力地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冷淡道:“走吧,先回去再说。”
他往前走了几步,没有看她,谁知下一刻衣袖就被阿秋拽住了,手臂上贴上来阿秋软软的躯体,少年身子一僵,听见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不想看见你,在我心里,你也很重要,前世是你,今生也是你,你只是忘了很多,变成了人类的躯体,但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都是我的老大。”
她很少说这样剖心的话,她本就迟钝,不善表达太深的感情,如今说了这么多,已算是难为她了。
阿秋说着,又抽泣起来,委屈到不行,又抱着容霁哭,眼泪糊了他满身。
容霁:“……”
他忽然扭过头,看着抱着她哭的小姑娘,她从抽泣渐渐变成大声地哭,像是要把这些天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样,容霁的眼神颇为复杂,最终也是没辙,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算了……随便她吧,他又何必和一只猫儿斤斤计较。
容霁等到她哭够了,勉为其难地把袖子借给她擦眼泪,等到她彻底安静下来,才带着她往外走,两人沿着湖边走了许久,都不见半点人烟,这里山清水秀,人迹罕至,时不时有小动物出没,什么梅花鹿、兔子、野狼……容霁终于渐渐发觉这其中的不对,皱眉道:“这似乎不是人间。”
阿秋点头,笑着说:“这里是外化之地。”
容霁:“……所以,走得回去吗?”
阿秋开始思考,最终迷茫地望着他,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小脸涨得通红,踌躇道:“我从前都是用法术飞回去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回去。”
容霁:“那你方才为什么一直不说?”
阿秋:“我我我、我没反应过来……”
“……”容霁被她的迟钝气得都笑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猫?
阿秋还试图补救,又试探着运转体内的灵力,奈何她方才用力过猛,灵府里一片枯竭,现在是半点儿法术都用不出来,用手在空中挥了半天,指尖只蹿出一缕小小的烟,她抬起头,尴尬地朝容霁笑笑,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我现在用不了法术,带你出不去。”
容霁这才想起来,她之前受了伤,他赶过来之后,她呕出的大片大片的血不是一般地吓人,后来又竭尽全力为他疗伤,半点都没顾上自己,现在的人形估计都还是勉强变的。没想到她平日里看似胆怯弱小,实则也是这样的坚韧,这样想着,他干脆拉着她在一边坐下来,仔细查看她周身,还好,没有什么外伤。
阿秋被他拽着,一直懵逼,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容霁检查完,又问她:“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阿秋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一脸心虚地望着他。
容霁低声骂:“傻猫。”第一次忍不住,他低头用冰冷的下唇贴了贴阿秋的额头,动作是怜惜的,几乎不带任何思考和权衡。
阿秋呆呆地望着他,反应过来他亲了自己,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低下了头去。容霁瞧她这般羞涩的模样,还抬手捏着她红彤彤的耳廓,大笑道:“你害羞什么?本就是孤的猫儿,孤连摸都摸过了,还亲不得不成?”
阿秋捂着脸,躲开他捉弄的手指,他又戳她软乎乎的脸颊,她左右乱摆,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胸口,容霁的动作一顿,阿秋透过指缝悄悄瞧他,看他眼睛里不掺一丝杂质,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样想的,是单纯地觉得她是猫,还是对她有一点点旁的意思呢?
若是有意思当如何?没有意思又当如何?
阿秋不想考虑这么复杂的事情,她也没时间考虑,因为下一刻,容霁又仔细地询问她此刻的感觉,他心思缜密,阿秋不懂照顾自己,他却是明白的。
等到阿秋说完自己的状况,容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天色,“罢了,现在这里留宿几日,等你恢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