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心沙
“那你花了多少时间?”
我笑了笑,绕过椅子坐到他边上,裹了裹身上的衣裳以掩盖我手指仍未平息的颤抖:“6小时,LUCKY!”
诸多童话故事里,我最爱《美女与野兽》,无论它的过程还是结局,都是美好的。
最终你爱的那个人是他的外表,还是他隐藏在外表下的灵魂呢?
很多故事都在试图用各种方式表达出它们对这问题的观点。
但其实它很难有个绝对的答案。
人不可能不受到外表的影响,却也无法不受到灵魂的感染。
冥曾问过我,他最初究竟是因何而爱上了你,朱珠?
我发觉这问题很难回答。
因为我从没问过载静他到底是怎么会爱上了我,也从没问过自己究竟是怎么会爱上了他。一切似乎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点点滴滴的相处,点点滴滴的吸引,他身上有很多很多吸引人之处不是么,虽然缺陷也是不少。
那我身上所能吸引住他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我原以为自己知道。但这将近三年的相处,在换了一张脸后同他将近三年时间的相处,却叫我开始感到迷茫起来。
不再是朱珠的脸,即便灵魂仍是朱珠,他却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朱珠的存在了,甚至拒绝去感觉,更勿论会被我所吸引。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报以怎样的情绪。
高兴?因为由始至终,他对我的感情从未变化和动摇过。
痛苦?因为近在咫尺,我却无法同他靠得更近一些,现在的我对于他而言由始至终只是个局外人。
呵,重生所剩的最后一个小时,竟是这样的尴尬和艰辛。天晓得我所求的仅仅只是能在这个瞬间紧紧抱住他,而他也紧紧抱住我。
没有别的。
只求彼此能够知道彼此的存在,彼此真正的拥有住彼此。
即便只有短短一瞬间也是好的。
谁想却是如此艰难。
明明给了我三年同他相处的时光,却一分一秒都不是真正属于我们两个的。
好绝望。
“走吧,要什么生日礼物,我买给你。”因此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不假思索,朝他伸出了我的手,对他笑了笑:“生日的拥抱吧?”
他目光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怔了怔。
然后他抱住了我。
谨慎而僵硬的一个拥抱,足以让我意志崩溃,在离自己生日终结还差半个小时的时候。
所以情绪一瞬失控,我猛地将他反抱住,并在他为此愕然的时候,抬起头迅速吻住了他,近乎疯狂地吻着他,以此祈求上苍能令他回想起什么。
但上苍给予我的唯一回应,是他诧异又恼怒的眼神,以及冷冷掴在我脸上的那一巴掌。
于是一切希望彻底破碎了。
我听见它们在我心脏里碎裂成粉末时吱吱嘎嘎的声响,并因此扎得我心脏千疮百孔。
可笑的是,尽管如此,我却连痛苦的资格也没有。
他分明是爱着我的,所以我又能凭什么而痛苦。我只是输掉了一场游戏而已,谁叫我自以为是地没有把神的力量放在心里。
便只能僵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转身离去,头也不回消失在我视线范围之内。
然后从衣袋里取出张卡片放在长椅上。
小美人鱼的卡片,零食袋里所得的奖励。
用来奖励最终我仍是得到了同她一样的结局。
将它压牢在椅上正打算离开时,见到一旁座位上突然多出了道人影。
跟载静一样斜靠在我边上,手里握着那把被他遗忘在椅上的花,似笑非笑朝我瞥了一眼:“还剩二十五分钟,朱珠,离你生日结束还剩下二十五分钟。”
说完,冥将手里的花递给了我:“忘了说,生日快乐。”
我没有伸手去接。“谢谢。”
“顺便提醒下,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我没有忘记。”
“还有23分钟,你想去哪里。”
“还剩23分钟,想去哪里都也来不及了。”
“走吧,我送你。”
载静画廊正中央,对着大门的位置,那道装饰墙上悬挂着一幅我的肖像画。
一米来高,画上的我穿着他送我的那件巴黎蓝色的旗服,低头坐在自家的庭院里,阳光晒在我的身上和周围的花草上,照得一切和煦温暖。
自尽之前我从未在他府中见过这幅画,所以我猜,应是我死后他所绘制的作品。
回到画廊后,我收拾完自己那点简单的行李,走到它跟前,抬头朝它呆呆看了一阵。
时间磨去了我对这幅画中场景的大部分记忆,画却替我保留着,让我每次见到时都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我不知道载静是在怎样的情愫中画下这幅画的,如能就此定格在它里面,该有多好,天晓得我有多么想念场景中所熟悉的一切。
“他的画的确不错,不是么。”在我一动不动朝它看着的时候,冥走到我身边也看向了它,随后对我道。
我点点头,从一旁桌子上抽了支笔蘸了点颜料,在那幅画上开始书写起来。
“你在做什么?”见状冥问我。
我没有回答。
匆匆写着,在有限的时间里写完我所想要留在这幅画上的一切。
他便没再继续追问,只默不作声在一旁看着,直到我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才重新将目光转向我,若有所思道:“你回来不是为了等他,是么,朱珠。”
我笑了笑,放下笔朝那幅画又端详了几眼:“他正在外面找我,等他回来时,应该早过12点了。”
“所以,你并没有打算杀他。”
“我为什么要杀他。”
“我以为你很不喜欢小美人鱼的结局。”
“我不喜欢小美人鱼的结局,因为小美人鱼的王子由始至终没有爱过她,而她为一个对她没有心的人付出了一切,乃至生命,所以我不喜欢那个结局。”
“呵。但杀了他你便可以重新进入轮回,继续活下去。”
“王爷若不在,我继续活下去又能有什么意义。”
“下一世你会忘了他。”
“他若不在,我继续活下去又能有什么意义。”我抬头望向冥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重复道。
他点点头:“所以还没到时间,你就已经打算完全放弃赢得这场游戏了是么。”
“我不可能让他记起我,也不可能让他爱上我,更不可能去杀了他。所以,是的,剩下的这区区一两分钟,我想我除了放弃,也没别的路可走了,不是么。”
“确实,你没别的路可走了。”
“一直都忘了对你说声谢谢,先生。”
“谢我什么?”
“若不是先生这一番点拨,我可能无法走得这样无牵无挂。”
“呵。”
“先生也曾有过想得、却不得不将之忘却的过往么?”
“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先生的眼神。”
“我的眼神怎么了。”
他不动声色问我。
我正要回答,但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从我头发中滑落了下来,叮的声掉落在地上,闪烁出猩红一点光斑。
玉血沁心。
它从我颅中自动脱离了出来,这便意味着冥所给予我的游戏时间,已彻底用完。
因此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喉咙失声,耳朵失聪,唯有一双眼睛变得分外敏锐。一瞬间,周围原本漆黑的天色对我来说忽然变成了一种灰蒙蒙的幽光,而冥在那片光里更是耀眼得如同太阳一般,灼烫刺目,让我下意识想捂住自己眼睛,下意识想立刻从他身边逃开。
但身体动不了。
手和脚仿佛凝固了。确切的说,是身体周围的时间给凝固了。
于是视线变得更加敏锐起来,敏锐得令墙上时钟那根纤细的秒针,在我眼里就仿佛一条漆黑的铁轨,轰隆隆带着轨道上奔腾的时间冲刺在时钟表面。
然后,时间以我从未见过的速度风驰电掣地跑动起来。
就在一秒钟前它的时针还指在12点,一秒钟之后它已指向5点。
清晨五点。
万物苏醒,晨曦展露。
四周灰蒙蒙的光由此变得苍白起来,幽光变得耀眼,同冥周身的光芒几乎融为一体。周围于是变得更为灼烫,我感到自己就像凝固在了一桶逐渐升温的水壶中,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水由冰冷迅速变成沸腾,让我身体痛到几欲撕裂,但逃不走,忍受不住,就连痛苦的尖叫声也发不出来。
只能将自己目光死死锁定在冥耀眼的身体上,以求能透过那片光芒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但他突然消失了。地上那支玉血沁心也不见了,唯有我的行李包仍在原地静躺着,好似我匆匆离去忘了将它带走的样子。
与此同时,画廊那扇玻璃门被推了开来,门外走进一道疲惫的身影。
是载静。
他找我找到清晨,所以进屋的每一下脚步都走得很慢。
看起来累极且心事重重,以至踢到了地上那只行李包也几乎浑然未觉。
随后终于觉察到了,他愣了愣,停下脚步摸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画廊里的灯。
灯亮起的一瞬他再度一愣,而我则几乎放声尖叫。
因为那灼烫的灯光让我感到自己身体瞬间被彻底烧灼了起来,由皮肉直到骨骼,再经由骨髓直达每一个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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