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腐不腐
下一刻,程一叙的手臂贯穿杨斌腹部,利落抽出。
掌心虚握,大剑横在手中。
风朔斩在剑刃上逐渐风生水起。
转身,走向井口红线网。
远处,无数镇民在红线网上攀爬,远远看去像巨大的蜘蛛网上粘着无数蚊蚋。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沦为他人腹中粮食。
织女缝补像随着红线不断断裂而奄奄一息。
程一观坐在扶风渡口边的茶点摊前等得不耐烦,脚边瓜子壳堆了厚厚一层。
从午时等到日头西沉,大哥怎么还不来。
大哥从不失约,定是出事儿了。
这什么味道?
血味儿,妖气!
大哥的妖气!
“结账!”程一观手撑桌面、拍下一粒碎银子,抓起配剑转身就走。
莫非大哥妖修身份被人发现了?
循着气味赶到赶到扶风镇,扶风镇大半个镇子被屠。血味儿冲得人几乎站不稳,到处哀嚎遍野,宛如人间炼狱。
程一观找到程一叙。
妖气在不断地侵蚀程一叙。
“大哥,停手!”
程一叙妖性暴露,全无理智,只听从本能行事。追着程一观缠打。
两人交手短短几息时间,程一观身中数招节节败退。
完全不是大哥的对手。
不,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也许他可以铤而走险。
程一观不闪不避程一叙的进攻,抓准长剑刺入身体的机会扣着程一叙手臂拉近两人距离,右手施展转移术,将不断侵蚀程一叙的妖气尽可能地吸到自己身上。
同时一掌挥出,打退程一叙。
怎么样,有效果吗?大哥恢复清明了吗?
程一叙脚步踉跄,身形晃了两下,吐了一口血。腕间翻转,风朔斩劈砍而出。
这招打在身上就是一个死,而程一观压根避不开。
程一观苦笑。程一叙总觉得自己不如程一观,可眼下他把程一观压在地上当孙子打。
啧,要死了。
突然从天而降一剑,剑气纵横瑰丽、无边无际,与风朔斩迎头相撞。
程一叙晕了过去。
程一观忙冲上去揽着程一叙,戒备地看着缓步而来的人。这深不见底的实力令人心惊胆寒。
那人披一件墨蓝色斗篷,兜帽盖住鼻梁往上的部分。皮肤白皙,薄唇似含了刀片。
有点儿疑惑,解开腰间的卷轴确认,“宗门接到扶风镇信函,说是有妖作乱请求帮忙处理。上头明明说得是针线刺绣之类的妖,跟眼前情况不太符合啊。”
注意到程一观,随口道,“那边的,说一说怎么回事儿。”
“......你问我,我要去问谁啊。”程一观觉得这人很没礼貌。
“呿,我还是自己看比较快。”
墨蓝色斗篷修士脚边躺了一个死了的少年,少年眼下有一颗红色泪痣。
墨蓝色斗篷修士蹲下来,二指并拢泛着青光搁在少年额前,另一手二指点在自己眉心同步一柱香之内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墨蓝色斗篷修士看向昏迷的程一叙,一挥手,四个阴兵团团围住程一叙。
程一观心高高地悬起,“前辈,你想做什么?”
“乱禁楼六珠之一的程一叙屠了大半个扶风镇,我带他回宗门受审。有问题?”
受审?
妖修做出这些事,下场只有一个死。
“能不带他走吗?”程一观说,“他做的事情、造的孽由我一力承担,无论什么刑罚程一观一定毫无怨言。”
墨蓝色斗篷修士顿了一下。
听他在鬼扯哦。
这世道,妖贱。妖修对于人修来说不过是掌心里的玩物。程一观是少年天才,前途光明灿烂,哪根筋搭错了要为了一个妖修赔上自己。
墨蓝色斗篷修士半个字都不信,皮笑肉不笑道,“程一叙是个妖修,你用自己换他,多亏啊。”
“亏?我赚了。他捡我回家,把我当亲弟弟一样疼爱,教我读书、认字、修炼。这份手足情义,世间无二。”程一观说,“世人总说我是天才,他们不知道大哥比我厉害多了。我只是擅长改进而已,但大哥能做到‘无中生有’自己创招。我很庆幸能帮上他。”
天才向来是孤独倨傲的。可说起程一叙时,程一观眸子里柔得能掐出一把水。
墨蓝色修士意识到,程一观是认真的。
第一次看见有人对妖修真心相待。
有点儿想看看这份真心能持续多久。
“程一观,你染上妖气,控制不住自己屠了扶风镇。走吧,跟我回宗门接受审判。”
程一观眼前一亮,行了一个礼,“多谢前辈。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您的恩情程一观一定铭记于心,他日图报。”
“花兰青,是个妖修。”花兰青笑容很浅,上前几步,在程一观戒备的神情中抬手抹掉程一叙脑中关于四月初七的所有记忆,“虽然同为妖修,但也就这一点和程一叙一样。”
没人会像程一观待程一叙那般真心待自己。
第96章
花兰青点了点眼角, 示意程一观。
程一观不明所以,“嗯?”
左手抚摸上眼角,一愣。触感不对。摊开手, 风朔斩断了他两根手指头。
“妖气,正在从你七窍溢出。程一叙妖气本就极为霸道,你又放任妖气侵蚀,最多一柱香时间, 你会妖化失去理智。往扶风镇里去吧, 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熬过妖化。”花兰青估计了一下时辰, 上前两步抓起程一叙扛在肩头,扛沙包一样,“我同伴很快会到, 你拖他们拖得越久, 程一叙就越安全。”
抬步离开。
想到什么,侧过脸,“对了, 不准伤他们性命。但凡他们有什么事,我保证会原封不动施加到程一叙身上。”
程一观向花兰青行了一个礼, 强压下不适,抬步走进扶风镇。
……
付长宁摸出止血符贴在自己身上。
嘶,疼啊。
余光瞥见紫念杵准确无误到了程一观手里, 稍微放心了。
“杨斌, 程一叙跟你有仇, 我可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下手真狠。”付长宁捧着肚子, 那里隐隐有阵阵抽疼。是受到惊吓了吗?
付长宁给杨斌挡线时弄明白了那种怪异感从何而来。
屋子里出现杀人红线, 普通人惊惧, 会立刻逃离。可是人下意识的反应是后退几步, 而非转身跑开。珊姐背靠着门,那不是被杨斌救出来该有的姿势,而是杨斌摆出来引诱其它人入内的陷阱。
珊姐口中的“快逃,斌”实则是“快些,逃离杨斌”。
确认自己中招后,付长宁第一时间把紫念杵丢给程一观。
“程一观,接着。”
就靠他了。
几道纵横裂空的耀眼紫光划过,粗壮的红线树断成数截纷纷落下。
程一叙一手撑着削去大半的红线树把自己□□,另一边翻转手腕行云流水地舞着紫念杵。所到之处,红线皆退避。
程一叙从树中滑落出来。房间里的花兰青也得以脱身,顺着动静寻了过来。
“大哥,你怎么样?”程一观跑过去扶起身形狼狈、面色灰败的程一叙。
大哥腿脚几乎站不稳,至少被抽走了一百多年的修为。而一百五十九年前的真相对他而言是致命的。
程一观不知道怎么安慰,也没法儿安慰。若他是杨斌,定会要程一叙血债血偿。
付长宁在杨斌眼皮子底下丢紫念杵,当杨斌是瞎子吗?红线所在之处都是杨斌的耳目,他看见了,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的碎碎念他也听见了,装没听见,侧过头去避开付长宁的视线。
杨斌看向程一叙,“我确实忌惮紫念杵,但着并不意味着我拿你没办法。程一叙,我总归是要报仇的。”
杨斌仰面向天,双手持着白色招魂幡,缓缓闭起双眸口念咒语,跟着咒语手舞足蹈起来。
活脱脱像跳大神。
丑得要命,作用也要命。
花兰青看向付长宁,“讶,怎么愁眉苦脸的?”
“看见杨斌跳大神了吗?那叫‘百鬼夜行’。魂幡一动,怨气抬头;魂二动,冤魂张目;魂幡三动,冤仇终报。扶风镇镇民都是枉死的,一旦被叫起来那必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程一叙讨不了好,我们也会被牵连。”
花兰青视线一直停在付长宁身上听得津津有味,“以前没听过这种说法,真有意思。那依你看,我们有活路吗?”
付长宁想了想,“活物守序,死者有界。他们出不了扶风镇。我们只需从扶风镇撤出,就没问题了。可是,我们出得去吗?”
程一观抿紧唇。从没见过大哥这个模样,他很担心。
先带他离开扶风镇再说。
程一观背起程一叙,叫花兰青,“前辈,杨斌与红线共生。逃出扶风镇,杨斌就拿我们没法子。”
花兰青拦腰抱起付长宁,一同离开,“嗯。”
身边景色快速后退,付长宁下意识揽紧花兰青脖子,低声道,“你早就认出了杨斌是不是?”
她离他颈项很近,说话时有暖暖的气哈到他脖子上,然后顺着衣领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