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熊蹦迪
即墨姝看云闲的身体也睁开了眼,皱眉:“这秃驴怎么了?还没死吧?”
“没死, 被奶奶忽悠瘸了。”云闲真是着急到恨不得一脚踹将出去, 心想笑面佛陀真是深谙现代电信诈骗之诀窍, 无师自通,什么因素都给她集全了。
其一,让祁执业一直处于孤立状态,无法和其他人交流求援;其二,编造一个极端环境强迫他做选择,再无伤大雅地修改一些小细节;其三,全程诱导他行动,不断偷换概念,最后看似是祁执业认同了她的思想,实质上是她“让”祁执业觉得自己想通了,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特效也真是做的很逼真,血渍呼啦一大片,别说祁执业要有心理阴影了,全程旁观的众人也快要有阴影了。
“大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祁道友的事?”云闲情急之下掰开一块馒头,把已经呈“XqX”状的昏倒小人塞了进去,问:“那个李乡贤的理由听起来也太奇怪了吧!心悔悟了,身子没悔悟,都已经要赎罪了,还有空结亲生孩子?!”
之前姬融雪在祁执业和笑面佛陀辩经时的反应就有些不对,看样子早就知情。
“那人此前来北界做过生意,我有一些印象。”姬融雪道:“妻子是他在战乱之时救下来的寡妇,他对外称那就是他的发妻和儿女,但应该不是亲生的。重病缠身,也是真的。他知道自己最多活过五十,想在死之前把育幼院建好。……我以为他早就死了。”
云闲沉默了一下。
该说他懦弱吗,分明连死都能坦然接受,却不敢承认自己曾犯下的罪行,说他悔改了吗,但从前做过的事不可磨灭,他再悔改也换不了那些无辜的人回来。
姬融雪直截了当道:“他该杀,但不该让祁执业来杀。”
如果换作是她,她杀李乡贤不会有任何负罪感。既然已经做好赴死准备,那死在谁手上又有何不一样,只是祁执业不同。
哪怕稍恶一些的人,都不会因此动摇,但对祁执业而言,最后不管杀还是不杀,对他来说都是一场灭顶灾祸。
明光或许也没有想到,再见李乡贤,这曾经潜逃的恶贯满盈之人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但他执意不让二人见面,初衷绝不是为了保护杀人凶手,或许是,不想让祁执业去做这个两难的抉择。
薛灵秀冷道:“若是我,一个悬赏挂上去罢了。他杀人时就等同于明白自己迟早也会被人杀,醒不醒悟,悔不悔恨,为何要我来关心?”
也只有佛门之人会中这种招了。
乔灵珊也同意,见即墨姝一直不说话,还问:“圣女,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没爹娘。”即墨姝理直气壮道:“但是这种人,杀就杀了,为什么要觉得愧疚?”
乔灵珊:“……”语气正常到她都不知该不该说对不住了。
“就不能交给佛门……”风烨说了半句,又摇摇头,“算了。”
佛门又能如何?又不是刀宗,弟子寻仇直接杀了完事,交给佛门,顶天了便是关起来要他反省反思,念经学佛,要取他性命,不可能。可不取他性命,祁执业能甘心吗?
“不想了不想了!”云闲真是怕了这种是非难辨的伦理问题,现在更重要的是大敌当前,该如何解决,“明光大师给的佛像已经全都炸了,笑面佛陀受此重创,短时间内不能快速修补好结界,我们得想办法在此之前将祁执业的神识保住,或许,趁热打铁,我能再伤她一分……”
她怀里还有三分之二块剑符板砖,打不死是肯定打不死的,但是伤还是可以伤的。
“啊?”乔灵珊看了眼那头还在躺尸的祁执业,犹豫道:“可她现在用的是祁道友的身体……”
这剑符全是往祁执业身上招呼啊。
“现在事情都这样了,就不要在乎这点小细节了。”云闲说道:“祁道友脾气这么好,和尚肚里能撑船啦,把他的身体伤一点,他应该是不会生气的。”
风烨:“……这想气也没得气了好吗。还有你为什么把他夹在馒头里啊,他又不是油条!”
众人定睛一看,祁执业金灿灿的神识小人被夹的扁扁,看起来还真挺像油条。顿时默然。
祁道友,你真受苦了。哪怕把你放在薛灵秀那里,你都不至于被夹在这。
“其实,灵珊说的也有道理。”云闲看了眼薛灵秀,对上他莫名的眼神后,谨慎嘱咐道:“菜兄,不要公报私仇,最好不要划人家脸。”
祁执业虽说不如宿迟,但那张脸还是能吃上饭的。
薛灵秀一扇柄过去:“你叫谁菜兄啊!!”
又是一阵混乱,仿佛四周都在颤抖。云闲本来还以为是自己气血不足才眼前黑黑的,就听到即墨姝猛然站起来,太平还憋屈地攥在她手里,那只委屈巴巴的红眼睛跟云闲对上,它传音道:“救我!”
云闲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抬头:“圣女,怎么了?”
“晚了。”即墨姝面色凝重地从怀中又将那块魔修的头盖骨拿出来,仔细观察,道:“笑面佛陀体内的魔气已经彻底盖过佛气了。”
薛灵秀一怔:“你的意思是?”
“此前你们推测她接下来的所有动作,都是基于她还是半佛半魔时的做法得出的。”即墨姝道:“现在入魔已深,魔能做出什么事,不是人能揣度出的,我建议你们还是做好准备,她接下来很有可能大开杀戒。”
“她之前也没有少杀人。”姬融雪冷冷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些她为自己设下的规则,可能已经不适用于她自己了。”
就在此时,天旋地转,整个地面都在极速颤动,监牢不再是监牢,栏杆如波浪一般扭曲,天地猩红一片,日月无光,眼前的景物如梦似幻,虚实交加,在这种场景中,人变成了最为坚实可靠的物体,即墨姝对云闲道:“抓紧我!”
云闲平衡感已经算是优秀,还是被晃得头晕目眩,循着声音拽住了即墨姝的手。
“……”即墨姝被她温热的手握住,愣了一下,嫌弃道:“怎么这么烫?你不会还要出汗吧?”
“我是火属性灵气,手脚很热才正常。哎呀这个时候就不要在意那么多啦!”云闲扯着嗓子招呼其他人,“你们都在哪呢?听到就吱一声!”
众人一个接一个过来,好歹是把在场的人全都抓住了,免得不知被丢到了哪儿去,旺财被颠醒,满脸迷茫:“我是谁?我在哪?”
小弟气喘吁吁道:“大姐头,你刚才一直在睡觉吗??”
旺财一醒来就气呼呼地揉脑袋:“我梦见有个老奶奶非要我让座!我不让座她就打我,把我打晕过去了。气死啊,没打过!”
云闲:“……”笑面佛陀怎么还倚老卖老呢?
在这大地的战栗中,监牢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赤红土地。红土绵延远去,上头的建筑一点一点被建立起来,笑面佛陀似乎在试图重建出曾经莲座的繁盛之景,但不知为何,佛寺建了又被推倒,佛像也无法再立起,似乎有什么正在阻碍她的神识,又或者是她心中的佛像已经模糊了,最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只有一片死寂的断壁残垣。
如果说此前的莲座,便是明仁叛逃出山前对佛门留下的最后印象,那面前的场景,就纯然是一片破败且了无人气的土地,佛寺破破烂烂地立着,里头蛛网层累,佛像涂层剥落,比云闲一行人在进入莲座之前看到的众多佛庙还要再破败几分。
远处冷风呼啸,吹过路口模糊的石碑,那儿用最狠厉的红砂字迹刻道:
【此为宏愿地界,法喜人一入即斩!】
云闲连带着即墨姝一起,被团团丢在了土地中央,连带着还有张鹤严那一行人。所有此前还尚在莲座中的人终于都被吐了出来,就连村口种红薯的那个体修也在,现在正一脸茫然地和刘简一起扛着锄头,不知做什么好。
“咦?”体修茫然道:“俺红薯呢?恁风花哩?”
刘简也道:“我……我不知道……”
张鹤严痛心疾首:“你怎么被洗脑了连口音都变了啊?你是北界人啊!”
“你之前被洗脑的时候不还抱着心经读金刚经吗。”薛灵秀微笑道:“相比起来,还是你更胜一筹。”
那一堆构建出来的佛气幻影消失了,剩下的都是人,或者说,曾经都是人。
没眼睛的老奶奶和没手的老爷爷互相搀扶着,旁边的少女脸色极为苍白,抬眼注视黑压压的天际,她似乎很害怕这里,瑟缩道:“爹,娘,佛陀大人怎么了?”
老奶奶空洞眼眶里满是哀楚,没有回答,只是长叹了一声。
“笑面佛陀已经完全失控了。”姬融雪站起来,将自己身上的灰尘拍掉,凝重道:“若是这些人代表着佛之一面,现在掌握的权力也几乎没有了。”
笑面佛陀,现在到底要做什么?
地底下似乎有什么蠕动的枝条正在试图破出土地向上攀爬,云闲察觉到动静的同时,那根血红色枝条就冲破泥土直直朝她面上袭来,她神情一凝,下一瞬,那枝条就在她面前断裂,软软摔到地上,枯萎了。
即墨姝将太平入鞘,满意道:“你这剑还挺好用的。”
云闲:“那肯定。”
魔剑配魔女,当然好用了,太平除了太吵之外什么都好,偶尔用来削苹果都能削得溜圆。
太平再次尖叫,吵得人神共愤:“云闲!!你要是再不救我,我告诉你,你就失去我了!!”
谁稀罕一样,即墨姝冷哼一声,把太平丢回云闲怀里,“连自己的本命灵剑都能丢,你怎么不把自己也丢了?”
枝条正在四散蠕动,尝试着攻击在场之人,但看起来像是没有意识驱使,只依靠本能行动,极为散乱,还算能应付。
唯独有一点需要操心的,就是村口那群洗脑已深的。此前云闲把他们家抢空都不见他们说一个不字,现在看到这种诡异枝条,第一反应竟是长叹一声,闭眼慨然赴死:“看来是我命该绝……”
旺财身后的文弱小弟啪叽一巴掌把枝条扇开,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一种看心智有障之人的眼神。
这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终于,万众异象中,乌云被一道金光破开,众人瞬间抬眼,看见了现在的“笑面佛陀”——当然,她现在用的是祁执业的身子,只是,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像是一团翻涌的黑雾。看来这让她对功力的掌控程度又精进不少,抬手,竟直接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直接一掌将莲座结界轰开!
散发着金光的破损结界瞬间被瓦解,云闲一行人怔在原地。
众人之前便想着可以利用结界来拖延时间,再不济也要等到明光大师前来,现在笑面佛陀直接一掌轰了结界,内部和外部的阻隔骤然洞开,众人甚至能远远看到寂寥的群山,冒着袅袅炊烟的人家,兀自流动的潺潺溪水,还有——
四面八方黑压压赶来的人。
他们有的手上还沾着墨迹,有的还穿着围裙,有的袖口还是湿润的,好像都是把手头上做的事情临时抛下赶到这里来的,不论是屋外还是屋外的装束,都混杂在一起,没有人发觉有任何不对。
梵音阵阵,响彻天地,众人的神色上全是木然,几乎看不出神色,只是前赴后继地向前,通过那扇莲座之门。
只要一通过那扇门,体内的修为灵气便随着记忆一同消失,被遮天蔽日的枝条所连接而起,就好像一个又一个移动的血包,正在源源不断为笑面佛陀提供着控制自己的养料。
云闲握着太平的手猛然收紧:“她这倒是,装都不装了。”
旺财失声道:“他们都来了!”
“什么?”云闲问:“这都是你村子里的人吗?”
“对。都是!”旺财的视线敏锐地在围拢而来的众人身上闪过,一一细数道:“大胖,玲珑,叮当,铁锁,都来了!都是村子里的人!还有这个,这个人是隔壁村的。她到底引来了多少人啊?!”
她说着说着,神情愈来愈恼怒,手刚放到腰间大刀上,就感到一阵呼吸不畅,红色血管闪电般向面上攀爬,云闲眼疾手快,直接暂时把她眼睛闭了起来。
旺财懵道:“做什么?”
“她不守规则了,我们还得守。”云闲凛冽道:“她进了众人的心魔,现在早就知道所有人的真实姓名了。至少现在,还不能对她有杀意!”
真是地狱难度了,这种情况,想要自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姬融雪道:“要是一会儿控制不住了,你把我敲晕吧。”
乔灵珊道:“我还想让你帮忙敲敲我……”
即墨姝:“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们敲晕。要不要?”
四面八方还在不断地涌来人。即使大多数是修为不高的筑基期,偶尔夹杂着几个金丹,但积少成多,笑面佛陀身上的灵光愈发强盛,宛若一轮耀目的太阳。
终于,她暂时停下了动作,随即,看向在场众人。
眼睛里毫无感情,云闲一搓手臂,感觉鸡皮疙瘩能掉地上了。
云闲感叹:“……我从来没觉得祁道友长得这么吓人过。”
薛灵秀:“你为什么总能在这种紧要关头说话?”
“我有点紧张。”云闲看着“祁执业”遥遥立在半空,突然,脑海里划过一道惊雷般的想法,她突然开始自言自语:“按照上次联络的时间,这里的异状如此明显,再过一些时间,明光大师应该就会来了,带着他偷来的紫金钵。但现在笑面佛陀用的是祁执业的身体,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一些手段,一些方法,来师夷长技以制夷……”
乔灵珊感觉有点不妙:“云闲,你又想干什么?”
云闲突然一笑。
风烨:“……我从来没觉得云闲笑得这么吓人过。”
“她每次这么笑都很吓人好吗!”乔灵珊话音刚落,那头,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四面八方的人气势汹汹如同奔马一般向他们撞来,瞬间将众人团团围住。
但只是围住。
这些人被磨灭去了记忆,笑面佛陀暂时还没空给每个人都编一个新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可能攻击人,也只是围住。去挤,去缠,去将一行人拖的动都不能动,半空中看去极其瘆人,宛如一群蠕动的蚂蚁包裹着食物。
笑面佛陀站在半空中,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