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久安
“嗯?”
“我只说我亲眼见的。”三殿下道,“我到漠北大营后,你母亲气血衰败,不能出阵,连必要的出阵前巡营都是勉力撑下来的。由此可见,燕都之战,你母亲是从鬼门关捞回一条命,却濒临大限。”
“那我还……”沈元夕眼眶憋着泪。
“凭我的经验看,她与你父亲兄妹相称二十多年,却迟迟未成婚,而燕都之后,你父母匆匆成亲,相爱厮守,应是你母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要为自己完愿。”
“……诶?!”沈元夕怔愣后,红了脸,捂住了嘴震惊不已。
“成亲是完愿,完愿后,无论何时死在沙场,都不再抱憾。”三殿下道,“但有了你……你母亲并不是因生下你而死,反而,你的存在,是她拼命延长自己性命活下去的原因。”
沈元夕的眼泪不自觉淌了下来,心里却是温暖高兴的。
一方巾帕递过来,给她擦了泪。
沈元夕胡乱谢过,眼里的光更加清澈,三殿下垂眸,仔细折好那方巾帕装回口袋,微笑看着她道:“程将军,是真英雄。”
这几个字的评价,让沈元夕抬起头,望着三殿下今日端庄威严的美,热意第一次涌上心头。
她心中澎湃不已,冲溃多年来淤积在心底的愧疚和遗憾,母亲、父亲、英雄……这些词都翻涌着,最终在沸腾的心血中,钻出这样的想法——她找到了。
找到了知自己懂自己,能说上话的,最为契合的人。
只是这样的想法刚刚冒头,又被沈元夕慌张按了下去。
“三殿下……”沈元夕尽力让自己的声音稳住不颤抖,“我想,母亲在泉下听到三殿下的这番话,也会很高兴的。”
“我从不吝啬夸赞真英雄。”三殿下道,“最近与你父亲见得多了,我认为你父亲,也是赤胆忠心胸有家国的英雄,也必会是个能臣。”
“嗯?三殿下和我父亲……”
三殿下点头:“几乎天天见了。”
知道三殿下会出入女儿闺房后,沈丰年每晚都守在小院外,搬个桌椅放好茶,沈丰年明说,三殿下不是不体面之人,若是进去前看见女孩的父亲在,就一定会大大方方现身,同他客气交谈。
于是,三殿下每晚都会和沈丰年喝茶交谈到半夜。
“三殿下……”沈元夕又有了新的疑惑,“《考幽》中说,幽族昼伏夜出,是需要睡觉的。”
“是。”三殿下点头。
“那三殿下……何时休息呢?”沈元夕是真的想知道,如果半夜和父亲喝茶,白天又来陪自己,他到底什么时候睡觉?
三殿下一副随它去的淡定模样,平静道:“我也不清楚。”
他根本睡不着,躺下想到沈元夕,腿就又不争气地朝将军府走。
晚上前半夜在沈元夕的闺房前听沈丰年闲聊,后半夜就徘徊在将军府外,跟将军府的守卫玩捉迷藏。
到了白天就正大光明到将军府见沈元夕,满脑子想今日和她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就看着她。
“……可三殿下,需要休息的吧?”沈元夕担忧道。
难怪他今日看着,眼神有些迷离。她以为是东苑阳光充足的原因,仔细看的话,他连神情都有些飘浮。
“白天,正是三殿下休息的时候。”沈元夕道,“殿下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
三殿下垂眼,有些不悦。
沈元夕连忙反省,她过于放松,不知不觉就逾越了,敢对着三殿下的事指手画脚了。
半晌,三殿下道:“这样的话,就只能与你相约后日了。”
原来他不悦的是这个!
“也好,既然你都如此说了。”三殿下微微一笑,“还真有些困倦了,那我回了。”
“哦……哦!”不是错觉,沈元夕从他脸上看到了恋恋不舍的意思。
三王府内,老仆看见空了许久的床上,躺着三殿下了。
他手里捏着一方巾帕,睡得正香。
老仆走去,想要收拾走巾帕,三殿下的眼猛地睁开,艳光一闪,飞过一抹厉色。
老仆解释:“殿下,只是换洗。”
“我手里的你也敢动。”三殿下语气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老仆乖巧收回了手,颤巍巍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五回 ,沈元夕:感觉做三王妃挺好的,有安全感,还有话说(有点心动)
过几章,沈元夕:。(不敢心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章 玉镯子
三殿下在夜晚醒来,望着寂寥的庭院,又躺了回去。
白天睡晚上醒有何用?晚上是她睡觉的时候,自己就算去了将军府,见到的也只有巡防的护院和沈丰年。
无趣。
送茶饮来的老仆瞧见了,呜呜哭了起来,叨叨着三殿下的起居乱了套,没吃好也没睡好,要出乱子了。
三殿下听得心烦,就说:“我只是颠倒日夜,和他们一样作息,无碍。”
老仆就又嚎哭起来。
“长此以往,会有大灾病,白日那光越来越强,殿下会受不住的……”
阳光对幽族人而言,是减寿的存在,而月光这样温柔下来的光线,才是他们汲取力量又不伤身的根本。
三殿下坐起身,看着比自己父亲还年长的老仆,无奈叹息。
这位老人家是祖母还在时,最为忠心的血仆,立了血誓要世世代代守护幽主血脉。
听说是救过祖母的功臣,也是唯一去过圣山,得见天道的人。传说天道给了他不死之身,只是代价,就是这副无尽衰老下去的身躯。
后来,浸月“窥”到天机,把儿子送往大昭时,将老仆赠给了儿子,令老人家随从保护。
故而老仆既是两代幽主仆从,也是家族中仍然还活着的大长辈,浸月对他说话都要客气几分,三殿下作为年纪最轻的幽主血脉,当然也要忍一忍老仆的唠叨。
在老仆鬼哭的啜泣声中,三殿下拽着他月辉似的长发,想念起了他的乌鸦。
“怎么还不回来。”
他的乌鸦当然也有御风的本事,一封信,三天就能送到边界,按理说,现在应该在回程的路上了。
难道是母亲接到信后,要叮嘱的太多,还未写完回信,所以耽误了时间吗?
又是一日,凌晨下了小雨,到午前地面已干了大半,国公府的二小姐来了。
刘玉娴早就想来了,前几日碍于将军府前凑热闹的人太多,这是缓了几天,实在耐不住了,携礼登门。
明面上的理由是来探病,实际上是来问沈元夕和三殿下飞霞山一游的经过。
沈元夕正愁无人说,两个姑娘兴高采烈见了面,到水榭台赏景闲聊。
“早就想来了,只是前几日姐姐病着,没敢来叨扰。这将军府前身可是中宗时期的十六王府,五院六庭,景致闻名华京,皇上特意下旨翻整,还真是漂亮啊……”
刘玉娴说罢,找了个借口,给她的那群丫鬟婆子都安排了事做,要她们到不远处捉蝴蝶去。
“就那个蓝边翅膀的,我刚刚瞧见飞那边去了,你们找去。”刘玉娴指着池塘对面的矮桥。
沈元夕问:“妹妹喜欢蝴蝶吗?”
刘玉娴掩口大笑,“怎么姐姐听不出?刚到二月,这样的天,哪来的蝴蝶。是我想和姐姐说些体己话,不想让她们听到嚼舌头罢了。”
这体己话,自然是问三殿下。
最初,两人都还端着大家闺秀的矜持,不敢过于放肆,说了飞霞山的景,聊了有关月神庙的一些事。
等时候差不多了,刘玉娴才道:“所以,三殿下那天……”
沈元夕点头道:“他穿了身紫,我根本无心看景!”
刘玉娴激动跺脚,恨不得捶穿桌子。
“其实上次姐姐回府,我家长嫂还同我说,瞧面相,姐姐就是个有福气的。哪想姐姐福气这么大,竟然嫁了三殿下。”
那个“嫁”字,听烫了沈元夕,脸一下子就烧红了。
“说起来,华京虽人人都想见一见三殿下,领略他的风姿,却鲜有人想嫁三殿下。”刘玉娴又道。
沈元夕赞同道:“其实,到现在还觉得浑身不自在……我一直以为,三殿下那样的人物,是不用娶妻的……”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后,刘玉娴擦着眼角的泪花,说道:“我知姐姐的意思,但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她道:“小时候,见长姐省亲回府,华美至极,我就跟母亲说,我也要入宫,将来也要如此气派。我母亲说,人各有命,若你没这个福气,即便这荣华富贵落到你头上,你也留不住。福薄却得了好命,只会折自己的寿数。”
沈元夕听的一愣一愣。
“华京的闺秀小姐们,很少有奢求嫁给三殿下的,道理就跟母亲教导我的是一样的……三殿下那样的人,就算有这好命嫁了,也不一定有福气兜着。”
刘玉娴说完,又快速道:“姐姐不要误会。姐姐跟我们不同,姐姐的父亲母亲,都是要刻在大昭功德殿上的人物,家中有这等大功德,姐姐自然福德深厚。前有皇上青眼,又被三殿下相中,想来,这是姐姐命里应得的。”
沈元夕一时分不清刘玉娴是真的认为她有福气,还是在暗损她。
只是还未等她细想,余光似乎瞥见了三殿下。
沈元夕吓了一跳,定睛去看,三殿下果然在月门旁站着,一身层层叠叠的雪白,还冲她笑了笑。
刘玉娴:“姐姐在看什么?”
她也顺着朝那处望去,三殿下风一样,不见了踪影。
刘玉娴收回视线,接着道:“对了,说起飞霞山,祖母说,她遇到三殿下的时候,京中正流行飞霞纹,就是一种在浮锦上织绣出似云霞的纹样,浮锦灯下映看,自有霞光流动之效。三殿下就穿着那样的衣服,一身妃色……”
刘玉娴又要发疯捶桌,沈元夕却不敢陪她一起笑了。
总不能在他本人的眼皮子底下,露出这等不矜持的癫狂神色来。
后半程,沈元夕神色尴尬的应和着,一旁是刘玉娴滔滔不绝讲她听来的,有关三殿下具体怎样美貌倾城的描述。一旁则是偶尔会飘出来逗沈元夕玩,一脸平静听人夸他的三殿下。
说着说着,刘玉娴给沈元夕介绍起了华京有名的珠宝匠,她腰间的禁步宫绦用了什么工艺,有多难得,又与头上的钗珠如何相配,手上玉镯的雕花镶嵌又是哪位难请的匠人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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