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昂的星星
珞珈惊讶:“你……要把盖拉诺林之剑借给我?”
圣骑士不是佩剑不离身的吗?
“您拔出了盖拉诺林之剑,已经得到了它的承认。”
莉迪亚斯说:“您有资格使用?这柄剑。”
珞珈默默地接过了盖拉诺林之剑。
莉莉仿佛听?懂了莉迪亚斯的话,走到珞珈的身边,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肩膀。
珞珈翻身上马,将盖拉诺林之剑系在腰间,向众人道别。
从?反抗军营地进城,从?南门走最方便,但夏亚在桑兰的北方,从?夏亚来的圣骑士,理应从?北门进城,因此她起?码绕过了城市,来到了北门。
好在莉莉脚程够快,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来到北门外,果?然如莉迪亚是所?说,排队进城的人里有三三两两的骑士,应该都是来争取为君主与贵族效力的。和他们的踌躇满志不同的,是队伍里其他人麻木的神情。
于空气中弥漫着的淡薄的灰黑色烟雾十分相配。
城门附近有异种猎人时不时地巡逻,牵着魔法猎犬嗅来嗅去,把他们认为是“异种”的人从?队伍里带走。
珞珈将梅拉妮的果?子碾碎,涂在了手臂上,果?然就没有引来猎犬的注意,顺利进入了若摩城。
通往地下河的水井在王宫北侧中央广场附近,离广场越近,空气中的灰雾就越浓。
珞珈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作为一个?死灵法师,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被烧死的“异种”飘散在空气中的骨灰。
到了广场附近,烟雾已经浓得连三米之外的事物都看不清了。
珞珈下马步行,听?到身边的路人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今天广场上只烧了三个?异种。”
“据说是因为木柴不够了,桑蒂斯大人正在征收易燃木柴,我的邻居就是木柴商人,他的商店已经被查封,库存全都被征收了。”
“因为木柴不够了,今天的异种直到最后都没有烧死,在那里一边打滚一边叫,叫得好惨……”
“嘘!你是在同情异种吗!小心桑蒂斯大人把你也抓走!”
“……我没有同情她!异种是祸害我们正常人的败类,是掏空我们国家的蛀虫,异种都该死!我只是……觉得她的叫声?很……很吵闹……”
“是她自己不愿意死的!如果?她一下子就被烧死了,哪会?叫得那么吵……”
珞珈牵着莉莉,漠然地行走在人群中间。
中央广场之上,有一座大理石雕砌的高大拱门。
隔着灰雾,她隐约看见,拱门之上似乎悬挂着什么东西。
她眯着眼睛,用?魔法加强了视力,终于看清了。
拱门的正中悬挂着一颗被砍下的头颅,头颅两侧,挂着一双手。
那颗头颅的嘴巴被撑开,原本应该是舌头的地方空洞洞的,只留下一截断面。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被钉上了两只钉子。
那两双手也被洞穿了掌心,灰雾在掌心的破洞里穿梭。
拱门的左前方立着一块石碑,从?石碑前路过的行人都垂下头颅,匆匆离去。
珞珈停下脚步,阅读石碑上的文字。
“因你的双眼注视着异种的挣扎,所?以刺瞎你的双眼。”
“因你的舌头诉说着异种的苦难,所?以割断你的舌头。”
“因你的双手拯救着异种的伤痛,所?以砍下你的双手。”
“将你被刺瞎的双眼、被割断的舌头、被砍下的双手悬挂于此,叫你不能注视、不能诉说、不能拯救。”
“‘烈阳’加百利.伊萨诺尔。”
第136章 我至亲至爱的兄长
这就?是安德鲁的表兄, 桑兰公国的烈阳骑士。
珞珈抬起头来,凝视着那颗苍白的头颅。
烈阳骑士的遗体并没有被送去渡海,他的亡灵依旧依附在遗体之上, 日?复一日?地俯视着这片焚烧异种的广场。
异种的身体被火焰焚烧, 死后的亡灵随着飞散的骨灰盘踞在若摩城的空中,凝聚成浓郁的冤煞之气。烈阳的亡魂被困在自己的遗体之上,眼不能视,口不能言,却能感?受到异种亡灵的悲苦与怨愤,久久挣扎, 不得解脱。
珞珈收回?了视线。
看来,桑兰大公对这位烈阳骑士的恨意之浓烈,已经到了仅仅杀死他都不足以平息的地步了。
烈阳骑士是他第一任妻子的侄子, 而他自己才是背弃第一段婚姻的人?。按理?来说, 他不该如此憎恨烈阳。
珞珈回?头看了看广场上弥漫的灰雾和三?座仅剩下焦炭残渣的柴火堆。
桑兰大公已经陷入了完全的疯狂, 不能以常理?来度之。
而他流放安德鲁的原因, 相比也?和烈阳骑士有关。
她没有在拱门?前停留太?久——看附近行人?匆匆离去、不敢驻留的模样就?知道?, 桑兰大公将烈阳骑士的头颅与双手悬挂于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威慑众人?, 叫人?不敢反抗他。
他想要的是恐惧, 如果有人?对此产生了与众不同?的好奇, 很可能会引来异种猎人?的注意。
她低调地离开了广场, 转而去寻找地下河的入口。
与但赛荒原一样, 若摩城的地下河入口在一座水井下,而这座水井就?坐落于中央广场旁边。在桑兰大公还没有养成定期焚烧异种的习惯时, 中央广场是市民?活动集会的场所, 广场上还有许多商店与摊贩,这座水井是供应这些商贩用水的。
而现在, 小摊贩们早已被驱逐,商店也?已经关闭,市民?活动更是被禁止,中央广场唯一的用途就?是焚烧异种,而焚烧是不需要用水的,因此这座水井已经许久没有人?使用,轱辘上的绳子早已接近朽烂,井口更是积满了灰泥。
若摩城内灰雾弥漫,空气凝重得像是要拧出水来,十米之外就?看不清楚人?影,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无人?的角落。
珞珈深吸一口气,用魔法给?自己加上了防护,跳进了井里。
安德鲁的地图没有出错,这口井果然连通着地下暗河,顺着河道?游了不到半小时,就?来到了一座地下溶洞之中。
“看来异种猎人?总部的地牢并不完全是由人?力挖掘的地下室,”珞珈若有所思,对比着地图:“也?是,这么大的地牢,如果全由人?力开掘的话,该是多大的工程啊。”
地图上画着的地牢大小,几乎和总部的院落一样大了。
“毕竟,他们有很多囚犯需要关押。”
格维尔说:“异种是猎杀不完的,越是猎杀异种,异种就?越多。”
珞珈深以为?然。
她贴着溶洞的墙壁慢慢向前走,渐渐地看到了一道?微弱的火光,和一道?漆黑的铁栅栏。
铁栅栏将溶洞分成了两个部分,这边连着地下河,那边就?是地牢。
而在铁栅栏附近,珞珈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那是……亡灵渡口?”
珞珈挑了挑眉,有些惊讶。
那确确实实是一个正在使用的亡灵渡口,孤零零地伫立在地下河边。
也?对,异种猎人?把死在地牢的尸体抛弃进地下河,如果没有亡灵渡口的话,尸体和亡魂是不会顺水漂流的。
“从这道?栅栏进去,就?是异种猎人?关押普通囚犯的地牢了。”
格维尔说。
“普通囚犯?”
珞珈有些好奇:“他们难道?还会把囚犯分别?关押吗?”
“那是当然,”格维尔解释:“在异种猎人?眼里,正常人?和异种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异种是肮脏的,低贱的,必须与正常人?隔离开来。所以,即使是在关押囚犯时,他们也?会把异种和‘正常人?’隔绝开来。”
“大公曾经的姻亲,贵族出身的星辉骑士,理?所当然地属于正常人?的行列。即使他犯下了极其严重的罪行,也?不至于沦入异种的行列——那些异种猎人?一定是这样想的。”
珞珈扯了扯嘴角:“原来如此……”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被桑兰大公深切痛恨的烈阳骑士没有被当作异种焚烧——以他的身份,即使他真的拥有非人?种族的血统,也?不可以被打为?异种。
因为?这样就?意味着大公曾与异种通婚,意味着大公也?成为?了异种。
公国贵族是一个极端讲究血统的封闭圈子,大家互相之间或多或少都有些血缘关系。一位贵族可以被杀死,可以被砍下头颅、挂在广场上威慑市民?,但他的血脉却不可以被打为?异种,这会动摇贵族们赖以生存的基础。
看来,即使是在如火如荼地猎杀异种的桑兰公国,贵族们也?拥有不被视为?异种的豁免权。
生为?贵族,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铁栅栏旁没有异种猎人?把守,可能他们认为?不会有人?能从地下河逃脱,所以并没有在意这边。
珞珈施展魔法让自己隐身,穿过?铁栅栏,来到地牢之中。
地牢依托地下溶洞而建,每一个小溶洞就?是一个小隔间,用铁栅栏与外界隔绝。
珞珈穿行其间,观察着过?道?两边的隔间关押着的囚犯,试图分辨出哪一个是安德鲁的表弟,星辉骑士埃莱森。
她不认识埃莱森,只知道?这是一个与安德鲁有血缘关系、比他年轻一些的男子。
或许,他与安德鲁长得会有些相像……
珞珈在过?道?尽头的囚室前停住了脚步。
看到囚室里的人?影时,她有些愣怔。
与其他囚室里或唉声叹气、或愤愤不平、或面如死灰的囚犯不同?,这间囚室里的年轻人?面容十分平静。
他以骑士常用的姿势盘坐在地面上,若是膝头还能放上一把剑,就?是骑士准备战斗的常见状态了。
那张脸上看不到恐惧,看不到愤怒,甚至也?看不到昂扬的斗志。
能看到的,只有平静,和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接受的坦然。
仿佛他一生中的悲恸、哀伤、绝望、哭喊、憎恨、愤怒、执念,都已经在某一刻消耗殆尽,剩余在这副躯壳里的,只有一抹失去所有情绪的、平静的灵魂。
珞珈在他的身上几乎看见了那些被岁月磨损了灵魂,行将就?木的永生精灵。
只不过?,精灵的灵魂是随着岁月渐渐磨损的,在磨损的过?程中,精灵们也?学会了如何与日?渐磨损的自己相处,而这个年轻人?的灵魂是被一瞬间剥夺的。他似乎没能适应如今的自己,也?不想去适应了。
而让珞珈惊讶地驻足的,并不是他近乎干枯的灵魂,而是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