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昂的星星
罗莎琳达夫人摘下了黑色的纱帽,露出一双婉转的灰绿眼珠。
她向珞珈微笑致意:“法师大人,今天过的如何?”
“蒙您眷顾,过的还不错。”
珞珈转头看向院中另外的两个人:“这应该就是凯西和帕妮丝了吧。”
罗莎琳达夫人的面前坐着一个不安的女子。她有着一头深灰色的秀发和紫色的眼珠,面容秀美,气质端方。
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高挑纤瘦的女仆。珞珈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刚刚在灵视里见过的凯西。
“魔法真是神奇啊,”罗莎琳达感叹:“您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帕特里克可是连怀疑都没有怀疑过我。”
珞珈心想,帕特里克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想找的帕妮丝居然就在自己家的隔壁,而帮助帕妮丝逃跑,并且收留了她的,居然是自己的继母,罗莎琳达夫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老子爵的妻子,一个是老子爵的情人,从世俗角度来看,她们本该是你死我活的情敌才对。
“不止帕特里克,恐怕连约瑟夫对此也不知情吧,”珞珈说:“我听说约瑟夫对帕妮丝小姐抱有很大的恶意,如果让他知道帕妮丝小姐就在这里的话……”
珞珈想了想:“他应该会干脆杀了帕妮丝小姐,再毁尸灭迹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既能破坏帕特里克的荣誉,也能报复帕妮丝小姐。”
罗莎琳达叹气:“约瑟夫……那孩子还年轻,他的思想中有许多偏激和不成熟的地方。我打算把他送去皇家大学中接受教育,或许系统的科学教育可以让他变的更加理智,更加宽容。”
珞珈对此不发表评价。
“夫人,”最终还是帕妮丝忍不住了:“这位法师大人是谁?”
“自我介绍一下,”珞珈说:“我是一名刚刚来到金顶之城的魔法师,受帕特里克阁下的雇佣,帮他寻找失踪的帕妮丝小姐。”
帕妮丝“霍”地站起,语气紧绷地说:“你要把我带回帕特里克身边吗?”
珞珈接着说:“但随后,我又接受了约瑟夫阁下的雇佣。约瑟夫阁下给我开了双倍的价钱,让我不要把帕妮丝小姐带回去殉葬。”
帕妮丝的双手依旧紧紧攥在一起:“所以,你会放过我吗?放我离开金顶之城。”
珞珈说:“我会的。我会让你得到自由。因为这是我和罗莎琳达夫人的交易。”
她转向罗莎琳达夫人,笑得灿烂:“因为罗莎琳达夫人才是我真正的雇主嘛!”
她最擅长为雇主排忧解难了。
约瑟夫是罗莎琳达的儿子,他的钱都是罗莎琳达给的,帕特里克和老子爵花的钱也都是罗莎琳达的嫁妆。归根结底,这两兄弟雇佣她的钱都是罗莎琳达的,说罗莎琳达才是她真正的雇主,没毛病。
谁给钱,谁就是老大嘛。
“但你也要给帕特里克一个交代吧?”
罗莎琳达笑着说:“做生意要讲究诚信,尤其是在金顶之城这样一个讲究规矩的地方。如果收了钱却不做事的话,会有损名誉。”
珞珈点头:“所以,我会履行和帕特里克阁下的交易内容。同时,和约瑟夫阁下的交易内容,我也会分毫不差地完成。”
格维尔啧啧称奇:“你说话的样子好像一个渣男海王。”
珞珈没理他。
虽然她曾经的雇主都对她评价不高,但珞珈扪心自问,每一桩委托,她都一字不差地完成了。
重点是“一字不差”。
如果她的雇主们觉得得到的结果不合心意,只能说他们在约定契约的时候没有考虑周详。
帕特里克花了五百金币雇佣她,要求在第二天中午之前,在圣马雷丁门外见到帕妮丝。
约瑟夫花了一千六百金币,要求她阻止帕妮丝被殉葬。
固然这两个人的本意是互相冲突的——帕特里克的本意是要把帕妮丝殉葬了,挽回他的荣誉,顺利继承爵位;约瑟夫的本意是让帕特里克找不到帕妮丝,好破坏他的荣誉,以便自己继承爵位。
但落到字面上,就是帕特里克要见到帕妮丝,约瑟夫要阻止帕妮丝被殉葬。
而罗莎琳达的需求则更简单——她要帕妮丝得到自由。
他们三人的需求不是冲突的,珞珈可以同时满足。
“怪不得你当初觉得我是玩弄契约的恶魔,”格维尔感叹:“原来你自己就是这副德行。”
“之前那些雇主给你发通缉令还真是没冤枉你。”
珞珈责怪他:“怎么说话呢,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幸福罢了。”
珞珈觉得,自己和恶魔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恶魔玩弄契约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痛苦,而她玩弄契约,是想让所有人都幸福——大概吧。
所有人,包括但不限于帕特里克、约瑟夫、罗莎琳达,以及事件的焦点,帕妮丝。
珞珈把残留着麻/药/粉的牛奶杯和狗食递给凯西:“下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记得收尾。”
这次是有贝蒂帮她顶包,帕特里克怒极攻心没有仔细调查,否则只要稍稍询问一下贝蒂,再调查一下狗窝和厨房,凯西被揪出来是分分钟的事。
当然,她更希望凯西以后永远不用再做这种事情。
其实整件事情说来简单——起因不过是罗莎琳达迷上了一个叫帕妮丝的歌剧演员。
金顶之城的上层阶级痴迷音乐、戏剧、小说和美术,他们追捧艺术家、剧作家和演员,引为流行。
罗莎琳达迷上了个歌剧演员,每场演出都不落下,这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反正她有的是钱,多少场演出都看得起。
但她身边的两个男人都不这么认为。
她的丈夫阿利克夏子爵对她抱有毫无来由的恨意,他总是觉得罗莎琳达亏欠他,他认为,罗莎琳达将自己和他的婚姻当成一桩银货两讫的买卖,这件事她对不起自己。
因为他是这样一个高贵而优秀的男子,值得被所有女人痴心地爱慕。罗莎琳达不仅不爱他,还在结婚之前和他签订了财产协议,不让他染指她的财产,阿利克夏子爵觉得受到了冒犯。他要报复这个不爱他的女人。
于是他一边挥霍着罗莎琳达的嫁妆,一边还要给她找不痛快。
她不是迷上了个歌剧演员吗?他就要用她的嫁妆把这个演员买下来,做自己的情人,接回家来恶心她。
这件事当然让罗莎琳达十分不满,两人或许起了一些冲突,让约瑟夫知道了。
于是约瑟夫认为,母亲和父亲的情人是女同性恋关系。
他无法接受,于是憎恨上了帕妮丝。
珞珈觉得,罗莎琳达和帕妮丝未必是情人关系,两人或许只是朋友,或是演员和崇拜者之间的关系。但约瑟夫就是认定了自己的母亲是女同性恋,否则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和父亲起冲突呢?
珞珈觉得约瑟夫的气生的很没道理,就算他母亲是同性恋,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父亲还有一大堆情人呢,没见他这么大反应。
人总是要在成长的过程中接受自己亲近的长辈和自己幻想中的“完美形象”并不完全一致的事实,就像她半年前第一次见到老师的通缉令的时候一样。
她前一天还觉得自己的老师是博学睿智宽容温和的智者,第二天就发现他已经被大陆联合通缉二十年了。
罗莎琳达越生气,子爵就越要和帕妮丝亲近。终于有一天,他在和帕妮丝过夜的时候马上风死了。
珞珈对子爵的死因持保留态度,但无论子爵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都和她没有关系。
而且就她之前在亡灵渡口和子爵擦肩而过的时候所见,他明显还挺开心的,没有枉死的怨念。
子爵在帕妮丝的卧室里死了,帕妮丝究竟需不需要殉葬就产生了争议。
帕特里克在和帕妮丝相处的过程中对她产生了好感,不想让她给父亲殉葬。约瑟夫一是要和他对着干,二是本身也对帕妮丝恨之入骨,坚决要让帕妮丝殉葬。
罗莎琳达当然不想让帕妮丝死去。
这个时候,她没有想到什么爵位继承,没有想到什么家族荣誉,她只是以一个朋友和崇拜者的身份,不想失去帕妮丝。
于是,她在葬礼前一晚,授意自己的侍女凯西帮助帕妮丝逃离别墅,逃到早就被她买下来的隔壁院落。
想也知道,凯西只是一个侍女,如果无人授意,是不敢帮助帕妮丝逃跑的。
不过凯西也留了个心眼。她了解这帮贵族,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如果帮助帕妮丝逃跑的事情败露,罗莎琳达不会管她的死活。
于是她给自己找了个替死鬼,就是另一个侍女贝蒂。
贝蒂对帕特里克有着朦朦胧胧的好感,帕特里克因此才敢借着贝蒂的手给帕妮丝下麻/药/粉。
不过他没告诉贝蒂牛奶里加了料,只是嘱咐贝蒂务必要看着帕妮丝喝下去,这更让贝蒂产生了嫉妒。为了不让贝蒂发觉不对,他还控制了麻/药/粉的剂量,不是立竿见影,而是过一会儿之后才会起效。
凯西对他们三人之间的弯弯绕绕看的一清二楚。她一边装病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一边趁人不备溜进帕妮丝的套房,不断用话语刺激贝蒂。
果然,贝蒂被她激得喝下加了料的牛奶,这能让她在回到房间之后睡一个彻彻底底的好觉。
凯西则假扮贝蒂去了厨房,偷走了帕特里克留下的麻/药/粉,按照原定计划放走了帕妮丝。
这样,事情败露之后,谁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而贝蒂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她喝了帕妮丝的牛奶,也无法解释前一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帕特里克也不会听她解释,他只知道,坏事发生了,他需要一个出气筒。于是贝蒂被治安官带走,没有人注意到凯西的病好了。
珞珈把自己的推测半遮半掩地说了出来,几位当事人都默认了。
她唯一没有拆穿的是凯西的图谋,因为像凯西这样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人总是会做出些坏事。
她只是希望凯西以后都不需要再做这些事了。
珞珈将贝蒂被抓走描述成一个源自误会的意外:“帕特里克阁下主观断定是贝蒂放走了帕妮丝小姐。但贝蒂与此事无关。”
罗莎琳达颔首:“我会让人将她保释出来的。”
珞珈于是又问帕妮丝:“您打算离开金顶之城吗?”
帕妮丝点头:“我要离开这座城市。无论去哪里,都比在这里好。”
金顶之城是大陆上最繁华、最富有的城市,但就是在这里,帕妮丝被人逼迫,成为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的情人,还差点为他殉葬。她不愿意留在这里,无可非议。
“那么,”珞珈笑了笑:“请您允许我护送您出城。”
“明天中午,我们将从圣马雷丁门出发。您可以去往金顶之城以东的任何地方,我个人推荐神圣蔷薇骑士团的领地亚伊塔尼城。一旦一座城市内的圣骑士数量大于一百,整座城市的风格都会无可救药地滑向怜悯、救赎、荣誉和宽容。至少在这里,您不必担心会被人强迫,或为人殉葬。”
“而我,也可以一次性完成雇主们的需求,然后领取,咳,两份尾款。”
第22章 遗失之物
珞珈觉得自己是个尽职尽责的魔法师,每次都兢兢业业地满足雇主们的需求,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格维尔:“做个人吧。”
他支着下巴问珞珈:“你之前被雇主发通缉令,也是因为你想两头吃吗?”
珞珈想了想,摇摇头:“不是。两头吃的那几次我被放狗追出了十公里,但还没到领通缉令的程度。被通缉的那几次是因为我杀了人。”
格维尔好奇:“你都杀了谁?”
“我想想……雇主的儿子,雇主的未婚夫,雇主的妹妹,雇主的女儿,雇主本人……本人那次是他儿子给我发的通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