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昂的星星
“你给她取名字了吗?”
珞珈问:“如果没有的话,就取一个吧。”
母亲取的名字拥有比其他名字更强大的魔力。
“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乔娜说:“我叫她安妮。”
珞珈点头:“那就好。”
进入房间之后,珞珈给乔娜施了一个昏睡咒,让她直接睡死了过去,接着把她扶到床上躺下,自己开始搜索乔娜和约克的家。
这是一间典型的农户小屋,一进门,右手边是一张小小的餐桌,上面摆着水壶和餐盘。餐桌旁是一个柜子,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杂物。
左手边则是一张木板床,床前有一个炉子,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应该就是在这个炉子上做。
珞珈把乔娜扶上床时,掀起床单看了看。
床板上腻着一层黄褐色的污垢,用力按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塌了。床单也潮乎乎的,底下垫着一层稻草,稻草中还爬着一些可疑的小虫。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农户之家。
珞珈提起炉子上的水壶,摸了摸,发现水壶是凉的,再一看炉子里,只剩下一堆凉透了的炭灰。
她又拉开餐桌旁的柜子翻找,发现柜子里只有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黑面包,掰开一看,里面掺着盐巴粒大小的细砂,远远不如她在莉莉丝那里花了两铜币买到的那块。
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再也没有食物了。
显而易见的,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格维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掠夺’用的倒是挺顺手嘛。”
他接触过的玩家大多都有这个习惯,来到一个新地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能搜刮的东西都搜刮走再说。
没想到珞珈这个浓眉大眼的,也来这一套。
“别闹,”珞珈说:“我办正事呢。”
检查完室内之后,她又来到小院里。
白色栅栏围起来的院落分为前后两块,前院杂草丛生,衬得那块小小的土包分外显眼。后院却一根草也不长,土地还踩得很瓷实。
后院的栅栏也比前院的更高更结实一些,还开了一个小门,方便进出。
珞珈拽了拽后院的栅栏,十分肯定地说:“这里曾经圈养过动物。”
她把法杖斜插/进地里,挖了一块泥土出来,放在鼻端闻了闻,肯定地说:“有羊粪味儿,这里以前是羊圈。看栅栏圈出的规模,至少有五只羊。”
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很久以前了。
格维尔坐在栅栏上,晃着腿问她:“所以呢?你发现了什么?”
“他们家曾经养过很多只羊,家境至少在小康以上。但现在羊没了,家里一点存粮也没有,看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家道中落了。”
珞珈拍掉手上的泥土:“走,到村子里打听打听他们为什么家道中落。”
“为什么要向别人打听呢?直接问约克和乔娜不是更方便吗?”
珞珈露出了很尴尬的表情:“这个……”
她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觉得与其忙前忙后收集线索不如直接询问当事人来的方便。
于是当希尔格雷大主教委托她寻找一块被一个普通教士弄丢了的圣人骨殖时,她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一名普通教士保管。
结果这名普通教士不仅是希尔格雷大主教的私生子,还是他的秘密情人。这个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都很尴尬,于是珞珈在找回骨殖之后被希尔格雷大主教以“不敬神”为由驱逐出了教区。
“……有时候,短暂的沉默,是为了问出更好的问题。”
珞珈最后回答。
格维尔明智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那你打算向谁打听?”
“去人多的地方,看见谁问谁呗。”
珞珈说。
一个小村庄里,最热闹的地方是酒馆,第二热闹的地方就是风车磨坊。小泥村也不例外。
农民们带着自己家收获的麦子来磨坊里脱壳、磨粉,再去隔壁的面包坊烘焙成面包。
小泥村离金顶之城不远,是帝国的直隶领地。村民的税不必交给领主,而是直接交给皇帝陛下的税收官。
税收官的办公室就在风车磨坊和面包坊附近,不远处则是驻扎着一千名帝国士兵的军营。
这大大保证了收税的效率。
帝国法律严明,事事都讲规矩。征税也有明文规定,不得多征、少征,也不得提前、延后。
今天看起来是个税收日,许多人在税收官的办公室外排起了长队,用小板车拉着麦子来交税。
凑足了税收金额的农民擦着冷汗从办公室里离开,看起来虽然肉痛,但眼底却有一丝庆幸。
而没能在规定日期前凑足税额的,则被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绑在办公室前的空地上,抡起鞭子,打得皮开肉绽。
时不时就有人因为上交的金额不足而被从办公室里拖出来鞭打,因此鞭子破空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珞珈走进办公室时,门口的两名守卫本来要阻拦她,看清她身上穿着的法袍后,一个激灵,鞠躬行礼:“法师大人!”
珞珈向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很尊敬你。”格维尔说。
珞珈耸了耸肩:“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是死灵法师。”
魔法师在大陆上所有国度内都备受尊敬,但死灵法师除外。
“或许不止因为你是魔法师,”格维尔意有所指地在头发和眼睛处比划了一下:“你有没有发现你的……”
“我的什么?”
珞珈随口问道。
“……没什么。”
格维尔收回了话头。
办公室内,税收官正在接待一名农夫。
他对照着花名册念道:“里昂.史崔克,你名下有一只公山羊、六只母山羊,还有十英亩的小麦田。按照阶梯状财产征税表格,你应当缴纳十加仑山羊奶酪、二十蒲式耳小麦、四十蒲式耳稻草。你可以用等价的钱币或其他财产充抵,价格以金顶之城商会本周发布的物价数据为准。”
农夫苦着脸说:“大人,今年夏天流行了一阵山羊瘟疫,我的七只山羊都病死了。”
税收官正了正鼻梁上的圆框眼睛:“帝国税收以上一年度登记财产为准,本年度发生的财产损失不影响应缴税金的计算。你可以先足额缴纳税金,再去金顶之城的保险协会报销因山羊死亡而造成的财产损失。或者,你可以出示在金顶之城保险协会购买财产险的证明文件,验证文件真伪后,我可以直接为你抵扣山羊那部分的税金。”
“大人,我……”农夫面露难色:“事情发生之前,谁能想到我的山羊会死呢?七只山羊的财产险一年需要交20银币,我……”
“所以,你没有为你的山羊购买保险吗?”
税收官抬起头,面色微冷:“先生,你明知道你的山羊有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死亡,即使今年没有发生瘟疫,也可能会死于极端气候、食物中毒、狼群、小偷。风险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你出于侥幸心理而忽视了它。你对自己的财产并不负责,因此也应当承担相应的后果。你必须足额缴纳今年的税金,少一个铜币都不行。如果在今天26点之前不能足额缴纳,我将会把你名下的小麦田充公,抵偿差额部分。价格以金顶之城商会本周发布的物价为准。”
“求求你了,大人,”农夫恳求道:“再宽限几天吧!再宽限三天,不,两天,我一定凑足税金!”
“别说三天,三个小时都不行!”
税收官敲了敲桌子上的小锤:“卫兵!”
立刻进来了两个卫兵,把农夫拖下去鞭打。
接待完农夫,税收官看向珞珈:“尊敬的法师大人,根据帝国法律,魔法师享有免税权利。您不需要向帝国缴纳税款。”
“我不是来交税的,”珞珈说:“我是来打听一件事的。刚才的农夫说,今年夏天流行了一阵山羊瘟疫,这场瘟疫的来源是哪里?波及的地区多吗?”
税收官露出了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法师大人,您最近一定没有去过金顶之城吧。”
珞珈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咳,因为这场瘟疫就是来自金顶之城,”税收官推了推眼镜:“波及范围很广,附近的几个城镇都受其影响,山羊基本都死了,截至上周,保险协会的畜类财产险已经赔出去了四百万金币,正打算联名向皇帝陛下上诉,向古尔特伯爵索赔。”
珞珈不解:“为什么要向古尔特伯爵索赔?”
一旁的格维尔忽然疯狂地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狂笑。
税收官有些尴尬:“呃……古尔特伯爵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好贵族,但是,咳,不得不说,今年流行的山羊瘟疫,和古尔特伯爵,有那么一丝丝不可忽视的联系。”
第7章 莉娜
珞珈思索:“难道他是一位研究畜类瘟疫的学者,在做实验的时候不慎泄漏了传染源,导致附近的山羊感染上了瘟疫?”
格维尔的狂笑已经止不住了,他冲出办公室,足足笑了半分钟才回来。
税收官已经克服了尴尬,回归了最初的镇定:“不,并不是这样。”
“古尔特伯爵,他,是一名风流而浪漫的男子。”
税收官又咳了一声:“他在今年春天参加宫廷首席魔法师塞昂阁下举办的宴会时,过量饮用了塞昂阁下提供给客人的草药酒。那种草药酒可以提高男人的兴致和能力,古尔特伯爵在宴会上与数名尊贵的先生和夫人一同游乐后,仍然兴致高昂,于是在回家之后,咳,对羊圈里的一只山羊做出了不名誉的行为。”
“伯爵在塞昂阁下的宴会上着了凉,回家之后染上了风寒。在草药酒的作用下,这只山羊被古尔特伯爵传染上了风寒。这就是山羊瘟疫的源头了。”
珞珈大受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格维尔已经笑倒在了地上。
“后来,山羊瘟疫蔓延开来,塞昂阁下受皇帝陛下的命令找出瘟疫源头,真相才得以水落石出。最后,塞昂阁下调配出了治疗药水,结束了这场瘟疫。皇帝陛下也对古尔特伯爵做出了处罚,扣除了他今年的年金。”
珞珈抽了抽嘴角:“原来如此……”
“这件事后,古尔特伯爵的名誉大大受损,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山羊伯爵’。”
珞珈忍不住说:“这倒也是名副其实。”
“因这场瘟疫受到损失的人有很多,”税收官说:“金顶之城的保险协会、屠夫联盟、羊毛纺织协会都遭受了重创,连市场上奶酪的价格都上涨了三倍。大家都摩拳擦掌想找古尔特伯爵的麻烦,还将他告上了法庭,但大法官却判古尔特伯爵无罪。现在他们又想联名上诉到皇帝陛下面前。要我说,这都是白费力气。帝国法律没有哪一条规定了对山羊举止不端是有罪的。现在水手协会已经发出了抗议,要求他们停止对古尔特伯爵的人身攻击。”
“为什么?”珞珈奇怪:“古尔特伯爵在水手协会很有影响力吗?”
“也不是,”税收官摇头:“但每一艘远洋航船上,都会载有一只山羊。船只抵达目的地后,山羊往往都还活着。”
珞珈明智地选择不去问为什么。
从税收官的办公室出来后,天色已近黄昏。珞珈慢慢地往约克和乔娜的小屋那边走,途中遇见了一个在路边捆扎秸秆的农妇。
她一边捆秸秆,一边低声地咒骂着什么。
珞珈凑近想要听清她在骂什么,发现她什么都骂。
一会儿骂丈夫,一会儿骂税收官,一会儿骂卫兵,一会儿骂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