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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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孙花花从天坑顶部的缝隙穿梭进来。
迎面扑来一股滚烫的热浪, 火舌高高烧起?,裹挟着浓烈的烟,像无处可摆脱的触手, 死死抓住王孙花花座下的木鸢。
触手般的火舌并不是直接把木鸢往下拉, 而是悄然地腐蚀着木鸢的羽毛和躯干, 吞噬掉一些脆弱的小零件, 破坏掉它整体的结构和平衡。
本来平稳飞行的木鸢便歪歪扭扭地坠下来,如同被雨水打湿再?无力起?飞的纸飞机。
王孙花花立即放出一只新的木鸢,放弃已经旧了的、被燃烧得破烂没法再?用的木鸢, 随后才冲向村民所在的地方。
这是最后一只木鸢了。
王孙花花的五只备用木鸢, 全部断送在这场大火里。
她风里来火里去,虽然能从上空避开?病毒一样蔓延的火苗, 但?偶尔还是会?被火舌攻击。
一旦被烧到,那么这一架木鸢也就距离报废不远了。
好在,这是最后一趟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村民,那个在村民中威望很高、帮忙掌管秩序的老?爷爷。
他此刻正拄着拐杖站在哪儿?,整个人即将被大火淹没。但?身体却一动不动,任凭高温的火焰把他炙烤, 让他热汗淋漓。
在这种时候,盲目乱跑,只会?增加救援的难度。而对于一个盲人来说?, 不管发生什么,都没有比呆在原地更好的选择了。
只是在这样的时刻,等待是件很艰难的事?情。
王孙花花一落地,老?爷爷就辨认出她每次落地时木鸢带起?的呼呼风声。
“好孩子, 你来啦。”他说?,“人都送出去了?都好好的吗?”
“出去了, 都好好的。”王孙花花应着,把老?爷爷扶上木鸢背部,随后一声令下,木鸢冲破火浪,带着王孙花花和老?爷爷,冲出一线天。
最后一趟也跑完了。
王孙花花把老?爷爷放在地上,自个儿?趴在木鸢的背上,又?要走。
老?爷爷瘫倒在地,大口呼吸,听见王孙花花的动静,他惊了一惊:“什么?坑底怎么还有人?”
“这火都烧成这样了!别……别下去了,太危险了。”语气中充满焦急。
这么大的火势,坑底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再?下去,这不是就要送死吗?
“孩子啊,你真?要回去吗……现在下面更危险了,你会?没命的。”
他看不到下面的火势有多?大,可即使?站在天坑外面,他也能通过温度想象出天坑里面有多?么的火光滔天。
王孙花花一张脸变得更加煞白起?来,她立即让木鸢再?次启动,声音像是被夜风吹碎了一样,“不会?没命的。”
她的声音逐渐远去了:“那是我的同伴,我得回去找他。”
山风渐起?,树林摇头晃脑,呼啦啦的树叶声糊在一起?,像互相撞击的浪潮。
老?爷爷睁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夜空,重重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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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八端。”
“杨八端!”
“杨八端!!!!你在哪儿??”王孙花花在空中大声呼喊。
既想通过呼唤声找到杨八端,也想通过耳机来联系他。
然而,都没有什么效果。
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是短短一趟的路程,再?回来时,村子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火,都是一片红黄的颜色。
房屋被淹没,森林在倒塌。
王孙花花几乎辨认不清村庄在什么方位,也看不见小芒奶奶的屋子在什么地方。
乘着木鸢在村庄的上空盘旋一圈,王孙花花终于找到了勉强算是熟悉的建筑物——一栋只燃烧到一半的屋子。
借由这个参照物,她继续找开?来,终于确定了小芒奶奶的家在什么地方。
……那里已经完全变成一片火海了。
这里的火势比其他地方更猛烈,更灼人,房屋已经倒塌了大半。
王孙花花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了两?张水符。
两?张水符一出,火苗却像是见了油一般高涨了许多?!暗红的大火中跳出几朵淡蓝色的火焰。
“怎么回事?……”王孙花花有些无措。
王孙花花死死咬住唇瓣,看着用了水符反而变得更加高涨的火苗,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火应该怕水才对,为什么却燃烧得更旺了?
等等。
少量的水不仅不能起?到灭火的作?用,反而还会?在高温下被分解为氧气和氢气,氢气可燃氧气助燃,进一步助长火势!
王孙花花面色有些发白,她从来没想过,她的脑子能这么快地转动,也从来没想到,打着瞌睡看过的书上写的东西,她居然还能想起?来。
她还以为只要是写在教科书上的字就没法再?往她脑子里塞了。
不能再?用水符了。
“土!”她先放出一张土符,让房屋地基下沉,利用土地阻隔了一些可燃物,同时阻隔了火势。等火焰变得小了些,才放出水来。
后面这两?张水符总算把火势浇灭了一部分,地面散发出一股被烧焦的味道,冒出丝丝升腾的水汽。
包里还剩下三张水符,王孙花花不敢轻易将它们耗尽,直接让木鸢冲向已经灭火的那小块地方。
“杨八端?杨八端?”
“小王八!!!”
她在院子里找寻了一圈,没找到杨八端,倒是找到了草鬼婆的尸体。
她已经被烧成了一条焦炭,身上黑乎乎的,如果不是能通过她佝偻的身体辨认出她的身份,只怕王孙花花此刻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这里经历过一场乱斗。
既然已经看见了第一具尸体,那么第二?具尸体恐怕也不会?远了……不,他不会?死的!
王孙花花抬眼看向前方的一片正在燃烧的废墟——房梁和柱子都被烧断,根本支撑不起?屋顶的重量,王孙花花在一片堪称废墟的地里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此时王孙花花将最后两?张水符拿了出来,对着已经倒塌的房屋放去。
没有被烧坏的东西都黑乎乎的,上面冒着水汽,温度滚烫。
王孙花花扒拉开?瓦片,捡走烧成焦块的碳,一边挖,一边喊杨八端的名字。
“杨八端?你在哪儿??你应我一声。”
声音,她需要声音来确定杨八端所在的位置。
“你就应我一声吧,小王八。”王孙花花挖着挖着,忽然无助地呜咽了一声:“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只要你应一声,我以后都听你的话。”
“再?也不让你熬夜帮我批公文。”
“也不会?把一个季度的资料都留给你审批。”
“你想罚我抄检讨就罚,你想改规定就改,我都不唱反调了。”
“……”
“我都这么让着你了,你还不应我是吗?小王八,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挂了,等我回去,我就把你定的那些破规矩一条一条全给删了!”
“出声啊……”
王孙花花的声音戛然而止,刨着瓦片的双手停了下来,到处搜寻的视线也定定停在一处。
她看到了一个几乎看不清面目的人。
他蜷缩着身体,被一根燃烧着的柱子压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头发被烧了大半,脸上也是黑乎乎一片,模糊了五官。唇边那大片殷红的血迹和他脸上的黑对比得鲜明?。
他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不知生死。
王孙花花仿佛忘记了呼吸,心?口安静了好几秒。
这个狼狈不堪的人,真?的是那个一脸臭屁,经常训人,还有洁癖的杨八端吗?
她只是愣了一秒,随后立马冲过去,想把柱子抬起?来。
好重,好烫。
说?到底她只是普通人的身体,面对这沉甸甸的实木柱子,实在是无能为力。
憋着一口气,憋得脸色通红,终于把这根柱子挪开?了一点点。
就这一点点,王孙花花看到,柱子之所以没把杨八端压实,是因为他用判官笔作?为支撑,给自己撑起?了一片狭小的空间。
判官笔一头插入土里,一头刺入柱子,人为地形成了一个三角。
柱子倒下的时候,杨八端还是有意识的,他还能自救!
心?里不由得生出万分庆幸,可王孙花花不敢去摸他的鼻息,不敢去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顾不上哭,她用手捏开?他的嘴巴,给杨八端塞了一颗回春丹。
能吊命。
“小王八,小王八你别死。”喂好药,王孙花花终于大哭出声,“我很快就救你出去了。”
她边哭边抖了抖手腕上的手镯,放出了银蛇,青蛙,飞鸟……不管是什么东西,但?凡是能动的,都被她放出来了。
这些动物和她一起?,用翅膀扇、用头去顶、用腿去蹬,齐心?协力,终于把沉重的柱子给挪到了一边。
王孙花花立即用力把杨八端从那个三角点拖出来。
这一拖才发现,他的腿上有大面积的烧伤,手上、脸上,也都是烧伤,惨不忍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王孙花花低低呜咽一声,没等她真?切哭出来,一股灼热的热浪再?度袭来——死灰又?开?始复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