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第85章

作者:山栀子 标签: 天作之合 玄幻仙侠

  光线还不够明亮,其实徐鹤雪有些看不清魏德昌,那柄刀很快朝他的肩压下,他稍稍侧过脸,一剑往上抵住刀刃的同时后仰,双足往前一荡,尘沙飞扬,他的剑柄重击魏德昌的虎口。

  魏德昌吃痛,刀几乎攥不住,只是这么一闪神,他脊背立时一僵,青灰晦暗的天色下,他缓缓转过头。

  那年轻人已持剑立在他身后。

  魏德昌的脸色变了又变,朝徐鹤雪走近几步,却不防一人忽然疾奔而来,几乎是在他快要接近徐鹤雪的瞬间,她便挡在了中间。

  魏德昌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女人?”

  “段嵘,秦家军军营中何时有的女人?!”他立时朝人堆里的段嵘吼道。

  “我与他是一起的。”

  倪素站在徐鹤雪的身前,将他挡在她与营帐之间,令周遭的人不能看清他时而真切时而透明的双手。

  “秦将军留我们在此自有他的道理,魏统领要试他的剑也试过了,小女在此,多谢魏统领手下留情。”

  倪素朝他低首。

  魏德昌神情变得有些怪异。

  他很清楚,方才照着他虎口的那一击,那倪公子分明留了余地,才令他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手中的刀。

  若倪公子在他身后以剑锋相对,若此时是在战场,他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都聚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散了?”

  一道严肃的声音传来,段嵘等人一回头,便见秦继勋一手拿着军帽,领着亲兵大步流星地走来。

  兵士们一见将军,立即散开,各归其位。

  “将军!”

  段嵘连忙唤。

  秦继勋睨了他一眼,“你也不知道拦着?”

  段嵘有点讪讪的,“我……”

  “义兄。”

  魏德昌这会儿已不似方才那般盛气凌人,却还是老大不高兴。

  “回来也不知道消停,倪公子是我亲自请的幕僚,你怎能在我军中为难于他?”秦继勋的语气有点不太好。

  “我这如何算得是为难?我……”

  “好了,你合该庆幸你魏统领的颜面还在。”

  秦继勋打断他。

  无论是徐鹤雪在招式间留的余地,还是倪素的那一番话,都令魏德昌在方才那些秦家军的兵士们面前,保住了他这个做统领的面子。

  “秦将军,如何了?”

  徐鹤雪的视线从倪素的长发上移向秦继勋,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谈及此事,秦继勋收敛神情,叹了声:“倪公子昨夜与我说过的话,我都与他说了,但他始终不作应答。”

  昨夜与徐鹤雪在火堆旁说过话后,秦继勋便骑马入雍州城,直奔知州府,沈同川倒是还没睡下,忙着与人推牌九。

  秦继勋到了他府中,他倒也请女使仆从们热情招待,但一说要谈事,他便说着打完这一局。

  秦继勋被晾在一旁,看他打完一局又一局,也没个准话。

  直到牌桌上的书吏实在受不了那么大一尊杀神坐在旁边,目不转睛且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没几局,他们便冷汗直冒,推说太晚,寻着机会便赶紧溜了。

  到了这会儿,沈同川才慢悠悠一回头,满脸惊讶:“秦将军还在啊,本官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到这儿,秦继勋也忍着在。

  只等两人入了书房,秦继勋将来意说明,沈同川便更为咂舌:“是秦将军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宋监军的命令你们都敢违抗?那苏契勒王子不是说了么?只要你们灭了杨天哲和他的起义军,阿多冗的事他便不追究了,你们何必要反着来,这不是徒增战火么?”

  “沈知州,难道你也以为苏契勒真会善罢甘休?”

  “他都不追究了,还能怎么着?”

  “他可以不追究阿多冗之死,但只要他野心不死,谁知道往后还有多少其他理由?”

  沈同川闻声噗嗤一笑,“秦将军想得可真长远。”

  “为国当计深远,不是么?有人与我说,沈知州你是孟相公的门生,当年也曾游历四方,见过战场,知道疾苦,如今虽是盛夏,但咱们身在雍州,已可预见今年的冬天会不太好过,胡人的草原也将更加苦寒,他们十几年休养生息,王庭已将二十九个部落彻底收服,他们的野心绝非北境十三州可以满足。”

  “苏契勒说是与我们共抗杨天哲,那杨天哲和他的起义军被剿灭后呢?若他后方的军队跟上来,大战,一样不可避免!”

  沈同川在听见他提及“孟相公”三字时面上轻松的笑意便淡去了一些,却听他说罢才缓慢地开口:“看来秦将军是专程了解过我的底细,你的意思是,既然苏契勒极有可能翻脸不认人,那么还不如将他困死在这儿。”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打算告诉宋监军?”

  “沈知州若与宋监军是一路人,便不会多年诸事不管,宋监军奉旨前来雍州时,孟相公还在文县,但如今孟相公已经还朝,倘若宋监军不在,沈知州便不会处处受制,孟相公亦有机会掌控雍州局势。”

  秦继勋说罢,见沈同川迟迟不做反应,只站在一盆花前,动也不动,他便起身拱手,“沈知州,无论是你,还是我,都苦于此乱局久矣。”

  沈同川回过神,面上依旧没有表露太多的神情,他言语也清淡:“秦将军苦不苦我不知道,但我却是不苦的,我就乐得这份儿清闲,任谁来,我也不换。”

  最后一句,他咬字略重。

  “秦将军今日这番话,我只当没听到。”

  这便算作是逐客令,秦继勋不好再留,回到秦府中辗转半夜也没睡着,天不亮便策马出城赶来军营。

  “我就说那沈泥鳅是不可能答应的!若是他将您的打算告知宋监军,宋监军虽无权处置你我,但他却可以往云京递折子!”

  魏德昌心中气极了,“义兄怎的如此糊涂!怎么就信了此人的话!”

  “沈同川不会告诉宋嵩。”

  徐鹤雪淡声道。

  魏德昌冷哼一声,“你怎知他不会?难道你是神仙不成?能掐会算?”

  “德昌,沈同川不是傻子,此事他与宋监军说了也没他的好处,更会将他与恩师孟相公牵涉其中。”

  秦继勋也不是谁都信,徐鹤雪的话他亦是深思熟虑过一番才决定去试的。

  “将军!”

  忽的,一名兵士匆匆跑来,“宋监军的亲兵在军营外,他带着监军大人的令牌,请您与魏统领去见他。”

  送钱帛与女人的亲兵死了,军中少了宋嵩的耳目,以至于宋嵩到今晨才收到消息。

  秦继勋与魏德昌相视一眼。

  “德昌,他若问你,你知道如何说吗?”

  秦继勋问道。

  “我就说路上风沙太大,迷了路,只好往后撤。”

  “他不会信。”

  魏德昌满不在乎,“我管他信不信?反正回都回来了!”

  秦继勋向来严肃的面容上露了一分笑意,他伸手拍了拍魏德昌的肩,随即转过脸看向徐鹤雪:“倪公子,咱们这一局全看沈同川,我不会轻易放弃。”

  “将军心诚至此,一定金石为开。”

  徐鹤雪朝他颔首。

  秦继勋与魏德昌二人很快带着亲兵离开军营,风沙卷起倪素的发丝轻拂徐鹤雪的长巾,他抬手想碰,却见自己的身形忽浓忽淡。

  “快进去。”

  倪素回身,将他推到营帐中。

  徐鹤雪踉跄后退,手中的长剑破碎成莹光浸入他的身躯,帐中灯烛灭尽,比外面要晦暗一些,一双手倏尔环住他的腰身,令他稳住身形。

  “你难不难受?”

  她担忧地问。

  “还好。”

  徐鹤雪几乎已疼得麻木,听见她的声音,他下意识地答了一声。

  倪素将他扶到床边坐着,看他整个人像是裹在极淡的雾气里,她生怕他又碎成一团莹白的光,便立即道:“你就在帐中待着,我现在就去玛瑙湖给你取露水!”

  可话音才落,她又想起他们之间的那道不能分离太远的禁制。

  “一起去吧。”

  徐鹤雪说。

  他可以在人前隐去身形,化为淡雾,牵扯她的衣袖。

  倪素“嗯”了一声,一点也不想耽搁,找来一个瓦罐便想走,坐在床上的徐鹤雪一双眼将她看得不太真切。

  “快走啊。”

  倪素有点着急地催促。

  “你的头发还没梳。”

  徐鹤雪咳嗽了两声。

  倪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必管它。”

  徐鹤雪眉目清寒,闻言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只是轻抬起眼睫,片刻,朝她招手:“过来。”

  倪素立即走过去。

  “我帮你。”

  他说。

  倪素愣了一下,说了一声“好”,在他身边坐下。

  他苍白修长的指节穿过她丝缎般的长发,即便有些看不真切,他依旧能将她的发丝整理得很好。

  “好了吗?”

  倪素抱着瓦罐问。

  徐鹤雪取下自己发间的木簪,簪入她的发髻间。

  “嗯。”

  晦暗的光线,朦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