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龚心文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生锈了的门轴发出难听的声响。
窗户边的椅子上,安静地坐着一位穿着裙子的卷发姑娘。
屋里的光线昏暗,几缕天光透窗而入,被窗栅隔成一道一道的。那光斜斜照进屋内,照着那副在岁月中不知道摆放了多少年的桌椅上。
打在端坐窗边的身影上。
女孩穿半旧的衣裙,披散着长长的卷发,微微低着头,坐在那斑驳的光线中,像是一具阳光中的不太清晰的剪影。
她有着一张林苑熟悉的脸。
昨天晚上,这张脸的主人明明还坐在林苑的身边,柔软温热的手掌搭在林苑的膝头,给她唱了一夜的歌。
她的歌声甜美,充满了温柔和怜悯,让人听着能从痛苦中放松下来,安心沉睡。
林苑在这间屋子里什么也没感觉到。
没有情绪,没有生机,什么也没有。
在触手们的世界里,眼前的屋子和其它房间一样,不过是没有任何活物的一间空屋。
窗边没有活着的人。
坐在那里的,只是一具保存完好,早已冰冷了多年的尸体。
倪霁想要越过林苑上前查看,被林苑伸手拦住了。
她犹豫了一下。像是怕打扰到朋友沉睡一般,很小心地走向前,低头去看那个姑娘。
那个昨夜在自己身边有说有笑,唱歌给自己听的女孩。
温莎穿着整齐的衣裙在窗户边端坐着,双手交握轻轻摆在膝头,低垂着纤长的眼睫。
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照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仿佛她还会呼吸,还活着,只不过是坐在那里沉思而已。
靠得再近一些,才能发现她的肌肤很白,毫无血色,低垂的眼眸失去了光,只留一片寂静的灰暗。
像是已经死去了很久的人,被上百年的时光风干了,凝固成了一座美丽的雕塑。
身体里没有了属于活人的情感,不会欢喜,不会忧虑,不会想要歌唱。
林苑站在她身边,凝望了很久。
“今天晚上,我想去一趟昨天去过的那间房间。”她对倪霁说,想了想加了一句,“我一个人先去。”
白昼很快过去,黑夜重新降临。
玫瑰营中又一次亮起了一盏盏彩灯。人影,喧哗和热闹在斑驳的光影中渐渐出现。
这里又成了那个买笑追欢,酣歌恒舞的不夜欢场。
林苑再一次行走在接踵摩肩的人群里。这一次,没有那些怪物的追赶,她可以从容很多。
可以仔细看这些人,这些灯,这些她昨夜见过的一切。
每一个人都是活着的,会说话,会笑,带着属于活物的情绪波动。
一个男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询问她是否要购买酒水,热情地要给她推荐各种服务。
林苑记得这个人,昨天夜里自己冲进来的时候,第一个遇到也是他。
但这人像是完全没见过林苑一样,依旧摆着相同的表情,重复着昨夜的行为,说着一模一样的话语。
林苑拒绝了他,往自己熟悉的位置跑去。
半路上,一位生着漂亮姑娘拦住了林苑,她有着一头长长的卷发,双眼灵动,笑盈盈地问林苑,
“客人,我叫温莎。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林苑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好一会。
活生生的温莎脸色红润,冲着林苑露出了温和甜美的笑容。
昨天挨着自己,很开心地给她唱了一夜歌的姑娘显然已经完全把她给忘了。
她笑得很标准,带着第一次见面的生疏,姿态谦卑地迎着林苑。
“怎么了客人?您喜欢听唱歌吗?要不要我给您介绍我们这里唱歌最好听的男孩子?”温莎笑着说。
林苑看了她许久,不说话,最终错过她的身旁一路往楼梯上跑去。
这一次没有怪物的抓捕,黑夜刚刚降临她就跑了上来,比昨夜到达这个门前的时候早上很多。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皮鞭抽动的声响,夹杂着一些不断咒骂的污言秽语。
林苑抬脚,踹门,踹了两三次,把那稀松摇晃的木门踹开。
昨夜在走廊撞到的那个女哨兵,此刻在屋子中,正手握长鞭狠狠抽打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
那人被捆住双手,匍倒在地面一动不动,苍白消瘦的脊背上鞭痕交错。
哨兵看见破门而入的林苑,扭曲的脸上露出惊怒的神色,正要开口叫骂。
林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只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那人眼中初是惊怒,后为暴戾,继而转为迷茫,最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呐呐道:“啊,好,我本来也想要走了。这人无趣得很。”
她提着那条沾了血的鞭子,有些呆滞地往外走去,跟着林苑一路跑上来的温莎看着这一幕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客,客人,您是想定8号房吗?”她喘着气说,和昨夜一样,露出勉强的笑容,说着差不多的话语,“可是这里还没有打扫,要不要我们还是换一间干净点的屋子。”
她看林苑站着不动,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一身伤痕的那个人,眼眸中流露出了一点抑制不住的担忧,忍不住搓着裙摆劝说,
“小薰他……不太会照顾人,身体也,也已经撑不住了。”
躺在地上的那具身躯微微动了动,染着血痕的手臂撑起了一点身体,银色头发的脑袋转过头来,看了林苑一眼,
“怎么又是你。”他冷冰冰地说。
第58章
他记得我?林苑意识到这件事。
所有人都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 但熏华记得,他记得自己,也记得昨天,他用了“又”这个字。
林苑重复昨天的行为, 把人拧到床上, 给他处理了一遍伤口。
熏华实在太瘦了,后背的骨骼凸起来, 薄薄的肌肤覆盖着在骨头上, 交错着各种被恶意虐待的伤痕。
在月光下,苍白得几乎像一具死去的尸体。
林苑想, 这样恶臭的地方真是不应该存在。
如果说昨天, 林苑只是顺手搭了把手。今天,同样的伤口, 同样骨瘦嶙峋的脊背, 让她心底涌起一种更为不舒服的感觉。
会产生情感的加深, 或许是因为他变成了一个熟人。
一个相处过一夜的熟人,再看他被如此对待, 心里产生了名为愤怒和难过的感觉。
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原来是在相处中慢慢转变的。
有些时候变好,有些时候变坏, 有的会变得更为深刻,更容易理解对方。
林苑看那些千奇百怪的伤口, 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对自己的同类有这样大的恶意。
她很小心的把那些伤口处理了一遍。
熏华躺在那里,睁着眼,不在乎林苑对他做什么。
他的双手被一条绳索紧束, 粗粝的绳子几乎嵌入皮肉,林苑的匕首挤进肌肤和绳索间, 把绳索割断的时候,他连眼珠都没动一下。对锋利的尖刀是要扎进绳子里还是会刺进他的血肉中毫不在意。
只在林苑第二次给他盖上被子的时候,有一只苍白的手掌伸出来,抓紧了被子的边缘,就像是那一点薄薄的棉被能够护着他一样。
熏华还活着,有体温,会动。
但林苑又觉得他可能已经死去了,像一棵已经枯萎的树,内部是空的,很麻木,触手们几乎捕捉不到属于他的情绪。
林苑进洗手间,在水龙头下洗掉自己满手的血污。
冰冷的水流过手背的肌肤,鲜红的血液被水流带走了。
这是一个怪诞的世界,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又这么真实。
已经死去的温莎和眼前活生生的温莎。还活着的熏华和感觉已经死去的熏华。让林苑产生了一点混乱的感觉。
她听见外面温莎很小声的说话声,“小薰,你顺从一点……难得有这么温柔的客人……”
林苑擦干净自己的手,走了出去,希望温莎留下来陪伴自己。
温莎显得很高兴,
“当然,我非常愿意陪伴您这样美丽的客人。”
她在林苑的身边坐下,坐得很低,依偎在林苑脚边,昂起脸蛋从下往上看着林苑,眼眸里全是笑。双手捧着林苑的手,把林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显得很卑微,好像林苑可以对她做任何事。但又带给林苑一种异常强韧的感觉,就像是这具柔软的身躯可以承受巨大的苦难。
温莎的双手其实很粗糙,满是老茧和死皮,但脸颊却很饱满,红润,年轻,有着活生生的温度。
林苑很难把这张脸和那坐在窗边,垂着脑袋,灰败毫无生机的尸体联系在一起。
轻轻摸了摸那带着温度的脸颊,林苑把手收了回来。
“我想听你唱歌。”
温莎就开始唱歌,她的歌声温柔,有一种宁静的力量,在灯火通明的欢夜,能抚慰人心底的痛苦,让人获得安宁。
床榻上银色的脑袋很轻微地动了动,在月光下睡着了。
期间,有这里的管事来敲门,“温莎,活还没干完,别躲在里面偷懒。”
林苑打开门,看见一只史莱姆一样,层层叠叠堆积在地上的半透明生物。
那怪物顶着两只浑浊的眼睛,用属于男性的粗糙口音说话,“温莎,你又钻进8号房干什么?别打扰到客人,快滚出来干活,小心我揍死你。”
温莎好像很怕他,躲在林苑身后,咬着嘴唇,脸都吓白了。
林苑往地上洒了一把帝国币,“我要留下她陪我。”
那只怪物的眼睛亮了,蠕动着黏腻的身体,把地板上的钱币捡起来,一枚枚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给我端最好吃的酒食上来。”林苑说。
“好的,好的。一切听您的吩咐。”怪物连连答应,贪婪地把滚落在地板上的每一枚钱币都舔起来。最后蠕动着身体下楼去了,身后拖着长长的一条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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