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声 第71章

作者:温三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玄幻仙侠

众人只听见一声“咚”,少年的额头被砸出一个红印,虽未见血,可听那声音便知晓绝对不轻。

“林少爷!”一群人惶恐地围了过去,谁还在意蛐蛐儿,纷纷担心这位小爷被砸坏了哪儿,待回去他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林霄的脸还是红着的,看着奚茴那张脸他也说不出其他话来,被人揉着额头他才想起来重点,低着头在地上找:“我的常胜将军!”

“快快快,帮林少爷找常胜将军。”一群人又弯下腰。

奚茴只觉得莫名其妙,正欲转身离开,突然一只虫子跳到了她面前,她本能地抬脚,轻轻一跺,只听见一声哀嚎。

“啊——”

虫子自不会叫,叫的是那个额头红了一大块的林霄:“常胜将军!”

奚茴将脚挪开,那虫子肠穿肚烂,死得不能再死了。

“你你你……”林霄指着奚茴,看了会儿又脸红,只能气得拂袖,拽着身边几个人道:“走走走!”

一群人走得也快,只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位三步两回头,每回回头都要瞪奚茴一眼。

看完全程戏的客栈小二哈哈笑了起来,对奚茴道:“我听说那林小爷从未与姑娘说过话,一说话就脸红,还以为是旁人编纂的,没想到确有其事。姑娘真是走运,否则任谁踩死了林小爷的常胜将军,都讨不了好的。”

奚茴瞥了一眼虫子尸体,挑眉咬了一口鱼糕。

心想云之墨到底还要和千目说多久,怎还不出来?天都快黑了……

第70章 凌霄锁月:二

◎她自己想知道吗?◎

千目来找云之墨未到一刻钟, 待云之墨从客栈出来,天还是深蓝色的,说好了在门前等他的人竟坐在客栈边的台阶上靠着挂路灯的灯柱睡着了。

云之墨走到奚茴跟前才发现她不是闭眼小憩, 而是睡熟了过去,便是有人靠近也未反应。奚茴的手里捧着未吃完的鱼糕, 因为睡得挺安稳的, 嘴唇微微张开, 路过好几个人都没忍住朝她投来目光, 心想这是多心大的姑娘才会在路口睡去。

云之墨遮住了那群人的视线, 弯腰朝奚茴看去,见她连睫毛都未颤动不像是装的样子,这才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没过一会儿奚茴便皱着眉头醒过来了, 她张嘴猛地喘了一口气,瞧见捏自己鼻子的是云之墨才从迷糊中清醒了些许。

云之墨见她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问:“怎么才这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奚茴揉了揉眼,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心中亦万分惊异,这一觉睡得迅速且莫名其妙, 若不是云之墨捏着她的鼻子叫她醒过来, 奚茴恐怕完全不知自己是睡过去的。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明明才过去不久。

“我方才在那儿看一群人玩儿虫子, 后来他们走了我便想着在门前再等一等你的, 谁知竟就睡着了。”奚茴又揉了揉脸, 嘀咕了一句:“我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迷晕了吧?”

否则怎会睡得无知无觉?

云之墨闻言收起笑容, 掌心拂过她的脸前, 并未探出什么迷晕人的药或符, 悬着的心才放松了下来。

奚茴见云之墨未说其他话,也知道被人下药不过是她自己想多了,便道:“走吧,去吃东西。”

她饿了一天,本想吃鱼糕垫垫肚子的,谁知竟然睡去,此刻鱼糕已经冷了,没那么好吃,奚茴更想去尝尝瓷鱼镇出了名的鱼生。

能吃鱼生的酒楼也在客栈这一排,临水而建,这个时辰酒楼门前已经排了好些人,若还想一饱口福的便只能在外等候。

也有别家做鱼生,只是据客栈的小二说,这家欢宾楼里的鱼生最为地道,还有杀鱼表演。

云之墨自然不是排队那类人,他牵着奚茴的手大咧咧地顺着欢宾楼的大门朝里走,几名酒楼的小厮本想拦着,还未开口出声,便被一股热风吹上面庞,焦急烦躁的脸上也立刻堆着讨好的笑。

“二位里头请!”三两个小厮对着云之墨与奚茴点头哈腰,恭敬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这阵风带来了一股盛夏的燥热,云之墨展开金骨墨扇扇了扇风,两鬓发丝微微扬起,不必他开口便有酒楼管事的领他去到二楼的雅间,可以清晰地观看舞台中央的杀鱼表演。

能上二楼雅间的非富即贵,酒楼一般会预留两间给突然到来的贵客,至于楼下门外等着的那些,不过是寻常百姓或当地豪绅,没什么官职,不怕得罪。

二楼的雅间都有凸出来的一小块半圆台,方便看客看表演,从上往舞台居中去看,便如同往内盛放的莲花瓣,而架了半人高的舞台便是莲心了。

奚茴早将鱼糕丢了,跨入酒楼便能闻到一股饭香,还有牡丹花味儿的酒气。

到了雅间,她率先冲上了花瓣似的圆台,围栏不高,才到腰下,一不留神便能从上头摔下去。

有身形曼妙的侍女端上了茶水与果盘,安静地放在桌上便要退下,只是临走前悄悄朝靠坐在太师椅上的云之墨瞥了好几眼,脸红着离开。

奚茴靠坐在围栏上,目光随着退下的侍女一路到了雅间珠帘前,待瞧不见那名侍女了才走到云之墨的跟前,双掌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朝他凑近,脸与脸之间就连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云之墨昂着头看向她,眼也不眨,任由奚茴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

“话本里说,长得好看的人都是祸水。”奚茴的手轻轻点了一下云之墨的额头,哼了一声道:“哥哥也是祸水。”

这角度还得云之墨抬着下巴配合她,奚茴颇有些居高临下调、戏人的味道,于是他放松姿态眉眼带笑,问:“小铃铛要我怎么做?挖了那些人的眼不许他们看?”

奚茴提裙坐在了他的腿上,方还慵懒的云之墨被她这一坐立刻紧绷了起来,含笑的眉眼凌厉了几分,扶在扶手上的手也不禁抓紧了打磨圆润的狮头,手背青筋弓起。云之墨没动弹,只喉结吞咽了几下,嗅着奚茴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

“可这世上爱美的人那么多,哪儿有可能挖去每一个人的眼?也不怪他们看你,这说明我的人是最好的,只要是好的就不能怪旁人惦记,何况你最好。”奚茴说起情话来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人的眼,浑然不觉自己的模样有多诱人。

云之墨知道她大概率是在装,小铃铛亦是小骗子,哄人的手段对旁人未必奏效,可云之墨很吃她这一套。

好话听进了耳里便当真,云之墨认下她给的“最好”二字,顺着她的话道:“小铃铛也是最好的。”

云之墨的手本架在扶手上,不知何时掐住了奚茴的腰。奚茴坐在他腿上也不安分,因云之墨高出她一截,故而她的脚尖碰不到地,正晃动着一双小腿笑盈盈地望着他,配上那双狐狸眼,当真像个魅惑人心的妖精。

奚茴于欲、望间开了窍,很会拿自己的手段去牟利,尤其云之墨对她有求必应。

“我想给你买个面具。”奚茴用最乖巧的口气,说出占有欲十足的话:“日后只要你出门就戴上,好不好?”

这种情况下,云之墨说不出“不好”,何况他根本不想拒绝奚茴。

戴面具又不是什么难事,他信手一翻,忽而一张面具出现在奚茴面前。描了暗金色花纹的蝴蝶面具展现,奚茴顿时觉得眼熟,两次眨眼便想起来,这不是她在繁城给云之墨买过的面具?

当时奚茴买了两张,一张蝴蝶一张枭面,她自己的那张枭脸面具早就不知丢哪儿去了,意外云之墨竟将蝴蝶面具还留着。

“就戴这个可好?”云之墨问。

奚茴连连点头,拿起面具笑道:“甚好甚好,我来给你戴上!”

少女薄纱似的袖子扫过云之墨的脸颊,她俯身而来时浅香绕于鼻尖,云之墨任由她将面具替自己戴上,只是双眼透过暗金蝴蝶面具的洞恐看向奚茴带着笑意的脸,心道一声幼稚鬼。

面具戴好了,台下传来一阵惊呼,奚茴从云之墨的身上起来,几步走到围栏边朝下看,看见一条好大的鱼。那鱼比一个十岁的孩童还要长些,近乎百斤,鱼身纤长,尾鳍为淡蓝色,鳞片上还带着水,在宽大的砧板上蹦跳。

只需一张湿漉漉的布盖在鱼的脸上,方才还活蹦乱跳的鱼立刻便安分了下来,接下来杀鱼的过程便很顺快。

动刀的显然是个老手,刀工快狠准,奚茴眯起双眼看得仔细,瞧见那些被他片下的肉未沾分毫血迹,一片片晶莹剔透如白瓷琉璃般在盘子上薄薄铺了一层,一碟碟送往不同的餐桌。

最好的那块肉自然是留给二楼雅间几人的。

奚茴这边得到了一盘,这回端着鱼碟上来的还是方才那名侍女,只是其身后还跟着两名姑娘赠了些其他小菜,三人步入房中放下餐碟还想再看云之墨一眼。

一抬头,身形高大伟岸的男人闲适地以手支着额头,脸上戴了半面的蝴蝶面具,那一看便是女子面具,套在他的脸上也不违和,只是遮住了惊为天人的相貌,旁人没有那个眼福了。

三名女子悻悻离去,奚茴笑得挺开心的。

她坐在桌旁,端起平滑的瓷盘嗅了嗅鱼肉,没闻出什么奇怪的味道来,再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放进嘴里,入口软绵也弹牙。此鱼无骨,口感如干嚼菌菇,是鲜甜的味道,的确颇为新奇好吃。

“这瓷鱼鱼生就是要配烧花红。”隔壁传来一声赞叹,一群年轻的声音嚷嚷起来。

雅间两侧有屏风和珠帘遮挡,勉强能看见隔壁的影子。

奚茴听这声音耳熟,掀开珠帘瞧了一眼,果然看见了不久前于客栈楼下玩儿小虫子的一行人。。那死了常胜将军的少年显然心情尚未平复,便是吃鱼生也没怎么高兴,只端起烧花红连饮几口,恨恨道:“那女人踩死了我的常胜将军!”

“林少爷,你也别气了,便当自己怜香惜玉不与那姑娘一般见识就是。”

“不过你这脑袋还得敷一敷,否则这般模样回到晏城,咱们还不得被王爷罚一顿板子。”

林霄现在想起来就是后悔,怎么说也要那女子把银子赔来才是,可他又实在没与女人说过几句话,偏生那姑娘长得还挺好看,他更提不出要求来了。

这也怨不得他。

林霄为晋岚王独子,自幼在王爷跟前长大,而王府里连庖厨的都全是男子。晋岚王看管得严,林霄没与女子接触过,后来与这些狐朋狗友出来闲玩,便是碰到女人也说不出话来,总觉得不好意思。

在外,这些人都叫他林少爷,待回到晏城,人人都认得他了,他便要做回世子爷。

奚茴听了会儿觉得他们谈话无趣,倒是烧花红引起了她的兴趣。

长这么大,奚茴还从未喝过酒。

之前一直与谢灵峙等人住在一处,那几个人吃得比和尚还素,奚茴没机会碰,如今离了行云州,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不要一壶尝尝?

“哥哥。”奚茴转身,对云之墨笑了笑,话还没说出口云之墨便知道她要什么。

方才进来的三个侍女中便有一人捧了一壶烧花红,这也是潼州当地的名酒,云之墨既能入这间雅座,酒楼自是该有的都要一应备齐。

见云之墨将那壶酒从餐盘架子上取下放在鱼生瓷盘旁边,奚茴便凑过去坐在他身旁,胳膊挨着胳膊,捧起酒壶嗅了嗅。

烧花红的味道闻起来温和,似牡丹香味儿,喝起来劲儿却很大,奚茴尝一口辣得舌尖痛,再吃鱼生尝到鱼肉味更甜了,便又饮了一口。

不过浅浅三杯下肚,从未喝过酒的人脸上便泛起了驼红,从眼尾一路染上了耳根,奚茴连握着筷子的那双手指骨节处都是薄粉色。

烧花红的酒香味儿飘出雅间,云之墨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于圆凳子上晃,少女睁圆了眼瞪着手中的酒杯,自以为是嘀咕,声音却比往常说话还要大一些。

“好辣啊……”说完,奚茴咬着舌尖,再委屈地看向云之墨,口齿不清道:“舌头疼。”

云之墨见她整个人如树上熟透了的水蜜桃,从里到外都泛着一层红,舌尖仿佛能滴血似的被门牙咬着,可怜兮兮地朝他撒娇,眼神逐渐变得深了。

云之墨掐着奚茴的脸,将她拉近自己:“过来,我替你瞧瞧。”

奚茴整个人处于混沌状态,看云之墨也不太清楚了,一旦凑近,云之墨在她眼里便变成了两个重叠的影子,左右皆模糊,她一时不知要看向哪一边。

“哥哥你别晃头。”奚茴双手捧住了云之墨的脸,她以为是他在动。

云之墨嗅了嗅她身上的酒味儿,心情不错地笑道:“你喝醉了。”

奚茴的确有些醉,摇头晃脑地让云之墨别动了,结果她自己眨了眨眼,一头栽进了云之墨的怀里昏睡了过去。

哪儿有人三浅杯就倒得这么彻底的?云之墨将人抱在怀里笑了笑,心想日后还是要避免奚茴喝酒,她竟靠在他的心口发出微微的鼾声了。

将奚茴抱出酒楼,云之墨的脸上还戴着那张暗金色的蝴蝶面具。

月上梢头,天色已暗,瓷鱼镇上的光皆靠着湖面倒映的灯火,银光月色透过薄薄的一层云洒向脚下,云之墨搂紧睡熟的人,一步步往客栈走去。

方才在酒楼里奚茴吃鱼生喝烧花红那没心没肺的模样闪过脑海,云之墨又想起他与奚茴准备出门前千目突然出现,对他说的那番话。

不过才短短几个时辰,岑碧青那个女人便从漓心宫的长老之位掉下来了。

除此之外,关于奚茴的身世千目也从另一个眼线那里听到了些不同的答案,千目猜不透,云之墨亦尚未去细想。

千目说,鬼域里的恶鬼中曾有一个见过岑碧青,就在十八年前。

那时云之墨以魂魄形式吞噬命火,松动了问天峰下的封印,致使问天峰通往鬼域的缝隙中有许多恶鬼逃窜了出去。这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小事,对行云州而言似乎颇叫他们费心。

后来便是奚茴的父亲奚山用请神之术在鬼域缝隙的一线天中填补了封印,付出了生命代价。

那件事并未对云之墨吞噬命火造成多大的影响,可当时急着逃出问天峰的恶鬼却见到了岑碧青捧起一汪轮回泉饮下。

从她喝下那一口轮回泉时起,轮回泉中的光便暗淡了许多,从那之后能够度过轮回泉投胎转世的鬼魂就更少了,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这么多年轮回泉逐渐干涸,其神灵之力正在消失,可事实经不起人细想。

岑碧青喝下轮回泉前她还怀了孩子,当时她摔了一跤,若不饮下泉水她与腹中孩子皆死,可谁又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当下已死在了她的肚子里,而奚茴的第一次死亡也不是在三岁那年,或许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