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50章

作者:曲小蛐 标签: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玄幻仙侠

  时琉便抬眸,春湖般阒然盈盈的眸子安静望他,她轻声重复:“缚他神魂,留给万头恶鬼啃噬,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男弟子结舌。

  众人表情古怪,终于有个弟子藏在人里小声嘟囔了句:“她怎么想的,还替酆都帝说上话了。”

  “就是,”正义之道,总有附和,“当着中天帝的面,她也不怕神像降罚。”

  “……”

  “咳。”

  在更多议论声吞没掉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开口的少女前,时良霈清了清嗓,将弟子们的视线拉到自己身上。

  他不紧不慢开口:“万年前的三界之战,仙凡两界折损惨重,仙门凋敝,世家飘零,休养万年都未能恢复当时盛景——那样的惨况,我们凡界也无力再承受第二次了。”

  弟子们纷纷沉默。

  时良霈扫过时琉,眼神略作停顿,最后还是落到时璃身上:“天机阁既有占卜预言,我时家便担凡界大任,绝不再容魔头祸世——时璃,你要谨记在心。”

  “是,五叔,时璃明白。”少女颔首,眉尾如剑。

  时家弟子们同仇敌忾。

  唯独时琉怔忪几息,到底没忍住,轻声问:“什么…占卜预言?”

  这下不止时轻鸢,一众时家子弟都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她。

  天机占卜,在这凡界,连三岁幼童恐怕都听过,他们自然不能理解时琉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作为当年“后山幽禁”决议的被动帮凶之一,时良霈心里轻叹了声,难得好生解释:“说的是十几年前,你…时璃出生时,天机阁老阁主临死占卜的最后一道卦象预言。”

  时琉微微屏息,睁大眼睛。

  “那预言只有一句。”

  时良霈沉默了下,一挥手,地上泥沙自走,慢慢印出一行字迹。

  [浩劫将至。欲灭魔头、救世人,其惟紫辰。]

  “那紫辰,便在当夜,坠入我时家山门。”

  “……”

  时琉怔怔望着那行泥沙印迹。

  字痕慢慢黯下,晦深,最后连同山壁神像下时琉和时家子弟们齐聚的梦境画面一起,定格在了一方玉石上。

  ——

  这块显影玉石此刻就飘在魇魔谷的浓雾之中。

  而漂浮的玉璧前。

  翠玉长笛如一柄薄极锋锐的剑,直抵在一个年轻女子的颈下。

  明明玉笛无刃,却逼得女子面色苍白,雪额见汗。

  不过此时女子还能强撑着笑,她从定格的玉璧石面上僵涩翼翼地收回视线,望过翠玉长笛,最后落上那只握笛的,比冷玉还白的指骨间。

  “世人生来蠢笨,总被表象蒙蔽双眼,但主人该知——”魇魔持着温柔如水的声音,却不敢去对视长笛后魔睨下的漆眸,“相比千年难见的天生剑骨,这九窍琉璃心才真正是混沌开辟至今的唯一神物。”

  魔低睨着跪伏在地,这个薄肩半露、柔弱无骨的女子。

  眼神却清寒漠然如九天之上覆月的霜雪。

  “你想说什么。”

  魇魔深吸了口气,栗然昂首,字字咬牙:“你看到了,天机占卜,她是生来就注定送你归灭的紫辰!”

  “如何,你现在还要救她么?”

第24章 魇魔梦境(八)

  ◎小蝼蚁,你敢噬主了?◎

  魇魔谷中的浓雾凝滞许久,阒然无声。

  直到酆业从显影玉石上挪开了眸子。

  “紫辰灭魔?”

  一点薄到极致的讥讽弧度,从魔的唇畔微微翘起。

  酆业指骨勾抬玉笛,杀机便迫得魇魔面色惨白如纸、更栗然仰起,而他漠然如视狗彘地睥睨着她——

  “区区天机,也配妄测本帝?”

  魇魔声音尖利:“天机阁占卜从未出错!被至交亲友背叛杀戮乃至粉身碎骨的血海深仇,一万年了,你还没有尝够吗!你今日若不信,将来悔之晚矣!”

  “吾便信又如何。”魔低哑又冷漠地笑了。

  那双漆眸俯低,可怜似的望着她,偏眸子深处冷意沁骨:“即便她真是什么紫辰,也只能被吾亲手杀死,轮得着你么。”

  “亲手?您下得去手?”魇魔恨恨瞪着他,眼神接近癫狂,“别以为我没察觉,从紫辰一入谷内我便发现了——她身体里分明掺入了混沌之血!如今你就能以血饲她,等到来日,她若真要杀你,你确知自己不会引颈受戮?!”

  “?”

  魔偏过侧颜,他低低睨下来,漆目脉脉如深情,墨意里却端是一副古怪又谑笑的眼神,像听到了三界里最大的笑话。

  “引颈受戮?你真当吾是你们这种会受困于七情六欲的俗物了?”

  “……”

  魇魔最擅窥视神魂,蛊惑人心。

  面对这位三界至恶之魔,她虽做不到蛊惑,但看穿那双墨眸里萦的究竟是遮掩还是真意,并不难。

  因此对视几息后,魇魔却是一愣,她怔怔仰他。

  “你竟,竟真对她无情无欲?”魇魔失神,“可你明明——万年前你就从不留近侍,而今你既留她在身旁,又不吃她,如不是已经有了些喜欢在意,还能是什么?”

  “孤身久了,难免想养点活物逗弄,”魔低低嘲弄地睨她,“神也怜爱众生蝼蚁,莫不是喜欢哪一只么。”

  魇魔咬牙,仍是持有一丝希望:“她于你,难道就只是普通蝼蚁众生?”

  “自然有些不同。”

  酆业不等魇魔眼底燃起光亮,薄凉笑了,“你也说了,混沌之下的唯一神物,死了多可惜?养在身边,总比其他蝼蚁有趣得多。”

  “至于混沌之血,”魔垂了眸,淡淡扫过笛骨到手腕,“想饲养一个听话的小侍女,总要付出点代价。”

  “……”

  最后一线光亮从魇魔眼底褪去。

  她颓然地松开了紧握在身侧的手。一颗细小的,宛若种芽般的小豆子,从她掌心跌下,咕噜咕噜地滚过地面。

  所过之处,原本不毛的干涸土地竟然争先恐后地冒出青草,它们抽根发芽,细叶轻摇,直到一路成茵——

  那颗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种子,也滚停到了酆业脚前。

  天檀木,完整体。

  ——

  魇魔梦境依托它而成型。

  只要捏碎了它,梦境中一切人、事、物,便将一息俱灭。

  酆业冷淡瞥过,似笑非笑起眸:“不留来保命了?”

  魇魔无力又苍白地勾了勾唇:“主人既不在意她,我便是以覆灭梦境相胁,又有何用。”

  浅白色小种子离地而起,摄入酆业掌心。

  他没表情地望着。

  魇魔提了提眸:“可惜,最后几息将过,主人您即便现在进去,您的小侍女也醒不过来了。”

  “是么。”

  魔低声笑了,眸子却凉:“那我进去替她收尸好了。”

  “琉儿,你堂姐她们都下山历练去了,你怎么还是不肯跟去呢?”

  夕阳垂暮的紫江阁,副阁内,靠窗的华服女子摆弄着桌上的插花,眉眼温柔地望着桌旁的少女。

  “娘,我不想下山,我想陪着您。”

  少女双手托腮,看妇人摆弄花枝,她怔了几息,然后仰脸灿然笑着:“琉儿想一直一直陪着娘。”

  “说什么傻话呢。”妇人轻笑,拿花泥蹭过女孩鼻尖,“你这样一直不上进,等你爹回来,又要说你浪费天分了。”

  “没事儿。”

  时琉摸摸鼻尖,却将花泥抹开了,弄得钻泥潭的小花猫一样,她还软软塌塌地垂着眼角,没脾气地笑:“有时璃在,父亲最多训我几句,也不会难为我的。”

  她趴到手背上,仰着脖,从花叶缝隙里看妇人温柔姣好的容颜。

  就这样不说话地看了一会儿。

  “而且,还有娘在呢,”时琉轻声,“万一爹要凶我了,我就跑来娘这里躲着,您可要替我拦着爹才行,他抽人可疼了。”

  “又胡说。”

  妇人停下手,无奈地拨开花枝,看她:“你爹什么时候舍得对你动手?”

  时琉怔了下。

  一两息后,她笑着跌下眼睫,抻着懒腰转向凳后:“哎呀,是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娘您可千万别跟我爹告状,不然他又要罚我多挥一百剑了。”

  “……”

  妇人愣了下,歪过身看,却又被时琉朝另一旁躲掉了。

  她一顿,柳眉轻皱:“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上了?”

  “我才…没有呢。”

  “你实话说与我,”妇人放下花枝,声音微微恼了,“你爹真跟你动手了?”

  “真没有。”

  “…好这个时鼎天,他竟敢打我女儿,反了他了!”华服妇人一改端庄,扔了花就要撸袖子,没等离桌,被慌张的时琉转身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