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严午
谁会愿意弄懂那东西呢,祂不可名状。
但,当他接近【M43988】,当他接送她去禁闭室,卸除她的面罩给她绑上口枷时——
真正见到她模样的瞬间,他明白了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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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个黑发黑眼、自称M的女人,她就是永远拥有吸引一切存在为自己着迷的魅力。
所有人、所有生命——终将被她吸引——又终将会恐惧她、将她看作最暗的魔影。
这就像人类无数次地描摹、崇拜、畏惧死亡。
这是真理。
……M,黑发黑眼的女孩,无比美丽又无比恐怖的……
她同样是他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再见她的第一眼,就再次听见了自己活着时听过的琴弦声——初秋,枫叶,茶馆和经过那里的女孩——她走路时那么轻快,“哒哒哒”敲打着脚上的木头小鞋子,就像被摇动的小拨浪鼓——
他瞧见了她,琴弦声便骤然响起,与演奏者无关,仅仅是最动人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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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从不记忆他这种人。
M不会记忆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不会认识任何一个想靠近她的存在。
这是M的习惯。没人能干扰M的习惯。就像没人能把自己塞进她的脑子、成为她生命里的独一无二——除了她那个早死的贱货姐姐。
……他曾追逐过她很久,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得到。
既然她要拒绝所有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吸引所有人呢?
她是个渣滓、恶棍、坏女人,毫无疑问。
她不值得这世上任何意义的美好,任何人的心动或爱。
——他早看清了这一点。
在追逐中,在追逐后,在最终,见到她第二面的时候……那恐怖、血腥、骇人心魂的一幕……
她吸引任何人。
但任何人都会厌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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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任何人都会幻想踹击满是尸臭味的流浪猫。
是她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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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看清、早明白了……
想让M停留,唯有【死亡】。
只有杀死她,彻底杀死她,成为她的凶手、临死前最后注视的生命。
——才能得到她的回眸,被她真正放上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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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M是疯子,只有死亡才能打动疯子。
况且,她对他承诺过……她对几乎所有被自己忽视、被自己遗忘的存在都承诺过……
【行。如果有缘再见——你可以杀了我。只要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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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M的死亡诺言。为了补偿她的【遗忘】,她总会留下这样的诺言。
M给过多少人这样的诺言呢,她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恶棍……渣滓。
他被这份诺言纠缠了太久、太久。他也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他躲到那座监狱里,躲到那东西的琴声下,本以为可以就此把她抛之脑后。
……可她又窜了过来……那么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眼前……而且,完全不记得他。
【嗯。得出结论,我讨厌你。别跟我说话。】
……态度倒是完全没变。不管她是否留存记忆,都会是这么一副令人生厌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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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她令他痛苦不堪。
他便把自己所有的苦恼、怨愤、憎恨都讲给了祂,一如在监狱中的每一个囚犯做的那样——一切憎恨都可以讲给祂听,祂是能包容一切的平静原点。
而且,祂也绝不会泄露出你的任何秘密。毕竟是位刑期永恒的囚徒啊。
——除了黑暗,那个囚徒还能见到谁,能对谁泄露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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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祂倾诉着自己的一切。
自己曾经的心动,自己后来的怨恨,对那个恶棍、怪物的愤怒与畏惧——
更名为【P43987】的东西静静听着。
然后,那东西开口说,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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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男人与女人之间所谓的‘爱情’。我也不明白你的愤怒与憎恨。但喵喵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因为要找我倾诉烦恼,就把我的朋友再次关进禁闭室……她讨厌禁闭室,那里没有布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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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笑啊。
除了索要编号,那是那东西第一次向他表达过【诉求】。
那东西戴着镣铐、刑期永恒、用餐时连刀叉都不允许拥有,但这样漫长温顺的服刑中,祂说出口的诉求仅仅是【不要把我的朋友关进禁闭室,那里没有布丁吃】。
他搞不清自己无边的痛苦怎么就能和那个渣滓女人的布丁相提并论——他搞不清,祂身为这里最稳固平静的原点,怎么就因为一个疯子吃不到布丁对他开口提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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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崩坏都无法让祂的眼皮眨动一下的。
……M吃不到布丁比数个世界崩坏还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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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M43988】的囚犯坐牢期间总因为旁边编号【P43987】的牢友过于平静而忿忿不平,她的一大消磨坐牢时间的方法就是折腾那家伙,上下左右前后折腾,平均一天三次嚷嚷着抱怨“你就不会生气吗”,指望让牢友的情绪起点波澜。
但在他看来——在熟识祂的他看来——
一边被嚷嚷“你就不会生气吗”一边轻声跟食堂的厨师沟通、请求厨师给自己的朋友面碗里多加一颗煎鸡蛋,已经足够“起波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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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波澜”。
跟以前完全苍白的祂比起来,现在的【P43987】被掀起的就是滔天巨浪。
那个制造风暴的罪魁祸首就站在风平浪静的暴风眼里,还在小船上噗通噗通跳着脚,对着和谐的海面抗议“完全没有波动,你生点气啊,我不够嗨”。
殊不知,自己所处的位置已经是漩涡中心。
……他想不出M是怎么敢对那样一个存在嚷嚷着让祂“跟我生气”,还公然抢那种存在的分配布丁吃……但,谁知道呢,她是M。
她是疯子,不管遭遇什么,都是她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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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也欣然认同这一点。
祂或死亡,不管她遭遇什么,都是活该。
……当然。
他不觉得祂那种东西会干扰什么。那东西一直那么惨淡又空洞,就算破天荒尝试“朋友”,在M的记忆或曾经里插足……那东西也不会懂、不会去掌握的。
【爱】也好,【恨】也罢。
不算是生命、可怜兮兮的红眼睛小狗根本就不懂……话说回来,只要他愿意,随时能收回捆在小狗脖子上的项圈,结束祂稀少的放风时间……那只可悲又可憎的永恒囚徒……
【爱】【恨】【纠缠】。
——是他与她,是男人与女人,是他们之间的故事。
与那条丑陋的流浪小狗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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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回到黑暗的笼子里,空洞地啃狗粮吃就可以。
M……可不是“朋友”“女朋友”……能被这么幼儿园过家家般、浅薄定义的女人。
她绝对会死在他手里。
她会把他深深铭记。而不是铭记一只可有可无、没有感情的非人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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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暗的甬道尽头,他停下脚步。
白袍人站在滚动的时空漩涡旁,听到脚步声后,他回过头。
“好久不见。”
金发蓝眼的男人对他点了点头:“会长。”
——永生会会长,前永生监狱狱长,举手对他挥了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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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张脸令他生厌,但,一看到那双蓝眼睛,他便想起了那东西如此渴望的【美丽】。
替代品……W那个贱货只是M的替代品……那条小狗,也不过是把自己当作了这家伙的替代品……
空洞的红眼睛,哪里比得过美丽的蓝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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