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黎
碧华听她居然还不觉得自己有错,瞬间一股邪火冒出来,厉声扭头指着她:“你——”
“福安郡主。”
外面突然响起内监的声音,碧华和琼犀表情瞬间一僵, 琼犀吓得哭声全消, 一下攥紧手里帕子,深吸几口气才缓过神来, 强作镇定柔声:“…中官, 是有什么事。”
“给郡主请安。”内监的嗓音都尖柔, 隔着窗外挂着的光影隐约能瞧见他和身后的小黄门们都欠了欠身子, 被模糊的声音传进来:“禀郡主,王爷口谕,请郡主去书房一趟。”
屋中所有人的面色都变了变,琼犀立刻紧张地看向碧华,碧华咬牙,隔着窗试探说:“中官,您瞧,这天都黑了,咱们郡主都换上寝衣准备休息了…”
“哎呦,这真是扰了郡主了。”内监仿佛叫苦又像提醒:“郡主恕罪,可这是王爷的口谕,请郡主现在就过去,这……”
话都说到这里了,谁还敢不去。
“姐姐——”琼犀一把抓住碧华的手,惊慌说:“难道是师叔父发现…发现我们偷跑出去了?”
碧华的心沉下去,咬牙说:“不会的,咱们这么小心。”
“不要叫师叔父,叫王爷伯父,千万别叫错了。”碧华催促:“快把衣服换好。”
琼犀心里发紧,她心中十分不安,却不敢说出来,众人只能赶紧换好衣服,跟着内监去了前院。
行宫极大,秦雍王平日召见臣子处理政务和行居都在前院,与后院的使团女眷有森严的界限。
琼犀行走在陌生的道路上,心里愈发紧张,她其实从落进凡间一共也没见过秦雍王几面,秦雍王被师叔父投魂,但失去了记忆,对她也全然是对个陌生人,冷漠得没有任何感情。
琼犀想到离开九重天前,师叔父震怒失望的眼神,浑身都是一抖,恨得想哭出来。
以前师叔父多疼爱她,怎么一切就变了?怎么就变了?!
琼犀第一次走进前院书房,她心中充满委屈,那委屈强烈到甚至压过原本的忐忑和紧张,她跨过门槛,那一瞬间鼻尖发酸,甚至想什么都不想扑进师叔父怀里委屈大哭——
“师——”琼犀两眼含泪猛地要抬头,就看见宽大桌案后盛年摄政王陌生沉峻的神容和目光。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和委屈都卡在嗓子里,琼犀像被一盆冷水浇在头顶,全身冰凉。
段晁侍立在书桌旁边,正陪侍着主公批折子,百官的奏折如今只会在宫中过一道手,然后就转由主公留在京城的几个内阁重臣商议处置,只有格外大的事会千里快马送来江南由主公亲自批阅。
比如今日铺开在桌案的奏折,是说原北镇抚司的督主带部下叛逃,这个年轻督主曾经刺杀主公,在他们的势力血洗北镇抚司前带着部下逃出京城,前些日子不知为什么突然杀了江南提督离开江南,又以小皇帝的名义联络诸王,到处行刺杀暗杀之事,谍部视其为大敌,一直追踪其人的踪迹,这封新送来的密信就写这人现在很可能潜逃到楚郡桓王处。
段晁正思索此事,就见福安郡主一进屋来、不知为什么莽莽撞撞抬头就要对主公说话
——这是极失礼的事,马家的女儿怎么一点规矩没有,段晁忍不住皱眉看去一眼,好在福安郡主像是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缩着肩膀怯怯低下头去。
秦雍王拿着红毛笔还在批字,抬眼望去地上跪着的福安郡主。
摄政王有如今满大乾宗室的孝子贤孙,当然并不留意一个外臣家没见过两面的侄女,秦雍王已经不大记得这马家小孩的模样,如今望这一眼,囫囵算是认得了。
秦雍王收回视线,沉言道:“行宫出入有禁令,郡主忘了规矩,是身边人规劝不当,所有伺候郡主的奴才杖责二十,以作薄惩,再给郡主换个新的教导嬷嬷。”
福安郡主脸煞白,旁边姜大监暗暗叹气,躬身应是。
秦雍王说完此事,便不再开口,继续低头批折子,宫人将福安郡主搀扶起来,福安郡主瑟瑟行礼,才带着侍女们小心翼翼退出去。
段晁悄然望一眼不语的主公,放下手里的折子,不声不响也躬身退出去。
一走出门,琼犀就惊慌说:“姐姐,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师叔父之后不会还罚我们吧。”
回去就要挨二十板子,碧华提前都觉得屁股痛,烦道:“不会的,王爷这次放过我们了,这事应该就算了。”
“这次就被发现了。”琼犀急得想哭:“…她还逼我们买通门房传出信去,以后可怎么——”
“福安郡主。”
身后传来笑吟吟的男声,惊魂未定的琼犀和碧华一个激灵,转过身就看见带笑走过来的长史段晁。
琼犀连忙行礼:“长史大人…”
“郡主客气。”段晁彬彬风度回礼,一言不发先打量琼犀起来,琼犀心中不由紧张,碧华也升起疑惑,就听段晁突然笑道:“郡主端庄淑美、家世高贵,在咱们京城里也是头一份的,臣也不必隐瞒郡主,王爷作为郡主的长辈,此次来江南,其实就是有意将郡主许配给大公子。”
琼犀和碧华心头一跳,反应过来,琼犀的心瞬间砰砰跳起来。
母后大哥一直想将她许配给师叔父,她享受师叔父的疼爱,但其实心里清楚,师叔父把她当晚辈,不可能娶她的。
她很早就意识到这点,可她看着对她充满期望的母后大哥根本没办法说出来,她更惶惶不安,在家里待得心烦意乱,就与姐妹们跑出去游历,那时她们年纪小,路上贪玩,在采摘一处禁地灵花时妖兽袭击,她的旧伤被牵动,一度濒死,那时是三生天的梵圣主西巡的仪仗路过,圣座座下的菩萨以莲花赠她一滴清霖,救了她和姐妹们的命。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梵圣主,不,甚至没有真正见到,那短短一面,她甚至无法透过耀耀昭华的佛光和云端巍峨的莲辇看清梵圣主的脸,可那尊如神佛的身影从此深深烙印在她心头,再也不能忘记。
王府长史这话是什么意思?梵圣主不是已经和苏珍珠……
琼犀咬唇说:“…大公子…已经有夫人了。”
“哎,没有三书六礼,也没有上宗室玉牒,怎么能说大公子娶妻了呢?”段晁笑道:“臣说句以下犯上的话,若大公子真那样喜爱那位朱姑娘,又怎么会至今无媒无聘,不给一个正经名分。”
琼犀突然一震,心神巨震。
——是啊,如果梵圣主已经爱上苏珍珠,怎么至今没有娶她,仍然让别人称她为“姑娘”呢?
琼犀心跳如擂。
所以,梵圣主其实还没有喜欢苏珍珠,那她——她还有机会?
她还有机会!
琼犀张嘴:“我…”
段晁笑着打断:“郡主只说,若是王爷将郡主许给大公子,郡主可愿意?”
碧华心头一凛,下意识想说话,琼犀抢在她之前连忙说:“愿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琼犀红着脸,又是紧张又是欢喜,拧着手帕细声细气:“…伯父的旨意,侄女愿意。”
——这个蠢货!
碧华心里气的仰倒,当着王府众人的面也不敢表露,只能站在琼犀身后低头咬着牙。
段晁满意,才又道:“听说郡主出府,在街边酒馆里见到那位朱姑娘,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朱姑娘还留出个信物赠给郡主。”
碧华和琼犀都一咯噔。
琼犀吃惊看着段晁,表情勉强起来:“大人…”
“郡主不必忧心,这行宫中,还没有能瞒过王爷的事,郡主既然能走出门去,就是王爷同意您去了。”段晁笑笑,说:“郡主聪慧,想必也能明白王爷的心思。”
段晁压低声音:“王爷是深沉人,日理万机、尊贵持重,有些微末小事,自然得咱们臣子分忧。”
“郡主聪颖,孝顺。”段晁再次强调,别有深意说:“可更得想着替王爷分忧。”
琼犀连忙看向碧华。
碧华很不得想骂她八辈祖宗。
碧华咬着后牙,在段晁等人的注视中,只能从袖子里落出来一个小印章。
段晁满意,拿起印章打量几下,终于露出笑来,对琼犀夸赞道:“郡主忠孝,咱们王爷最讲赏罚分明,绝不会亏待您,您的好日子且在后面。”
琼犀再是忐忑,也忍不住面露欣喜羞涩,段晁笑呵呵拱手道:“天色不早了,今日叨扰郡主了,郡主回去早些歇息吧。”说罢,带人转身重往灯火光亮的书房走去。
等人走远,一直强忍着的碧华立刻劈头盖脸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还去招惹苏珍珠?!”
琼犀心虚地辩解说:“不是我,你没听,是师…是秦雍王要这么做…”
“放屁!你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为什么答应段晁。”碧华暴怒大吼:“我们不是说好了,帮苏珍珠拦住师叔父,等她涅槃,我们也算将功折罪,以后也能尽量不和她落到喊打喊杀的地步,现在段晁一来游说你你就动心了,你以为你是占便宜吗?!他们分明是拿你做筏子!秦雍王想抢苏珍珠,想把你换抵给大公子,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
琼犀咬唇,被说得耻臊,忽而恼怒道:“那我也愿意!”
“如今师叔父都不疼我了,我总要为咱们家找出条出路,我喜欢梵圣主,苏珍珠可以,凭什么我不可以?”琼犀吼道:“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不愿意,凭什么我们就怕了她!只要我能得到梵圣主的喜欢,有三生天襄助我们,她北荒又有什么了不起!”
“姐姐别管我了!”琼犀越说越满腔怨愤,恨道:“你要总为苏珍珠说话,就跟她去好了,只当没我这个妹妹吧。”言罢转身就跑走。
“——”
碧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猛地跳脚怒吼:“蠢货啊!!”
·
段晁回到书房,屋里别无杂响,内监宫人垂首安静侍立在两边,只有灯烛偶尔爆开小小一个火花,晃出一段轻轻摇曳的剪影。
段晁走到主公身边,双手捧印章呈上,笑道:“郡主孝顺,主动将此物献与主公。”
秦雍王终于抬起头,宽大手掌中的狼毫笔放回笔架,去拿起那枚印章。
印章不过小半片巴掌大小,简单粗暴刻了只小鸟,一个圆圆的脑袋两只翅膀,尾巴抽出好几根长长羽毛,画技足以叫任何画师看一眼就眼前发黑。
这是给小姑娘拿着的印章,在盛年男人的手掌中更显得小巧可爱。
秦雍王慢慢把玩着印章,忽而微低叹口气,对段晁摇头道:“你不必说好话,是我昏了头,一把年纪,竟要谋算起几个孩子。”
段晁听主公这么说,一时满肚子苦水都想大倒出来:都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主公要天底下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有,怎么偏偏看上人家大公子家混江湖的小夫人?
但这有什么办法,君心上意如此,为人臣子也必当要为主公分忧解难,段晁拱手道:“主公言重了,郡主若能与大公子成事,也是一桩喜事,我刚才瞧着,郡主颇为仰慕大公子,心里是极乐意,绝不勉强。”
他顿了一顿,又思量道:“如今虽然都说大公子喜爱朱姑娘,但至今没把人正经娶聘下来,可见里面还是有缘由,这便有商量的余地。”
段晁暗想,也不知那位大公子是不喜朱姑娘的出身和粗蛮作派,还是太清心寡欲、真成个活菩萨柳下惠,反正不管如何,既然毕竟还没嫁娶,这个墙角总可以想办法挖的。
段晁正这么想着,就听主公沉默一会儿,终于缓缓道:“有缘由当然好,若没得商量,我也心意已决。”
段晁乍一下都像没听明白。
他浑身猛一个激灵,抬头吃惊望向主公:“…主、主公您——”
秦雍王抬了抬手。
他看着手里的印章,握在手中扣了扣,缓缓用力,在掌心扣出一个笔画粗糙草率的小鸟,看久了,竟也不知怎的看出几分可爱。
男人沉定的眉眼和缓,常年凝出痕迹的眉头松开,流泻出不重却已经足够真切的笑意。
“段卿。”他叹道:“不知怎的,那孩子,我一见她,就像前世梦里见过,打心里爱怜她。”
段晁震得说不出话。
秦雍王抽出一张纸来,印着红泥,在纸角压出小小的印记。
秦雍王看了半响,再是什么传古的名画,也不会配得天子仲父的摄政王这样地凝望了。
“她多可人疼爱。”秦雍王缓缓说:“我不说是个君子,也有心做个正人,从没想过做那等夺人所爱寡廉鲜耻的恶徒,如今想想,却怕是不成了。”
第四十八章
过不去。
珠珠最近有点烦。
她最近很忙的, 一边要每天照三顿给裴玉卿写信联络感情+催促他赶快回来,一边要封府邸里众人口,把秦雍王送来的礼物该扔的扔该塞的塞进裴玉卿的库房里扫除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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