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蜜桃味
“外婆这就让小厨房做点吃的。”
很快,翠翠端着红木托盘走进来, 托盘里放着一碗清淡的阳春面, 点缀了几颗葱花。
“今天是霜儿的生辰,外婆特意吩咐厨房做了长寿面。来,尝尝看。”
筷子递到手里, 江采霜并未拒绝。
屋里的所有人都穿着单薄的夏衫, 外面骄阳似火, 蝉鸣喧嚣, 连空气中都透着说不出的闷热。
江采霜低着头,默默吃面。
吃着吃着,她咬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带着荷叶的清香, 咬开微苦, 回味却甜。
“你是夏至这日出生的,每年给你做长寿面的时候, 外婆都会往里面加几颗莲子。这可是外婆亲手剥的, 你看, 不小心把指甲都剥坏了。”
说着,“姥姥”还故意伸出手,给江采霜看自己不小心撇断的指甲,虽然包着纱布,但还是渗出了些许血迹,仿佛刻意要让她担心似的。
江采霜一言不发,心中却在冷笑。
若她是夏至这日出生,那便该叫江采莲,而不是江采霜了。
安安稳稳地吃完一碗面,空置许久的肚腹终于变得暖洋洋的,江采霜浑身的气力也恢复了不少。
说来奇怪,自从她确信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之后,她真正的回忆便不再模糊,仿佛中间隔着的那层雾气散去,终于露出她本该拥有的过往经历。
江采霜现下最担心的,一方面是燕安谨他们如今怎么样了,另一方面则是师父在拂尘观给她留的东西。
既然她和燕安谨宿在一处,她中了招,燕安谨说不定也被拖入妖怪幻境中。
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师父派惊葵来传话,让她在半月之内去拂尘观。她接连坠入四个梦境,在这里待了都有快一个月了。
如果梦境的时间与外面相同,那她无论如何都赶不上师父所说的半月之期。
为今之计,只有盼望外面的时间过得比梦境中慢,她再尽快寻找出路逃出去。
江采霜漫无目的地在游廊下转悠,两个婆子跟在身后监视着她。
她暗自蕴力,可身体里的灵气还是被抽干似的,空空如也。
怎么才能恢复实力呢?
江采霜迎面遇上了罗方,自称是她表哥的罗方。
罗方看上去像是很为她高兴似的,欣慰道:“表妹,我听祖父祖母说,你终于肯吃饭了。”
江采霜停在他对面,没有说话。
“这样才对,之前表哥还怕你想不开,担心得晚上都睡不好……幸好你现在想开了。你好好吃饭,按时服药,慢慢就会回忆起以前的事情的。”
想不开……江采霜隐约觉得自己快要抓住什么,可那丝灵感稍纵即逝,快到来不及捕捉。
“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前面池塘喂鱼。如今正是暑夏,荷花开得好着呢。”
罗方兴致勃勃地要拉她的袖子,被江采霜侧身躲开。
“不用了,我不想看荷花。”
四季轮转,每个节令都有对应的自然变换。
如今外面正是秋高气爽,本应赏菊赏桂,江采霜不想在这时候去看什么荷花。
更不想跟这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罗方待在一起。
她转身回屋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之前没有注意过的细节。
这四个梦境中,似乎每一个梦境里,都有罗方的存在。
第一个梦,其他人早上都消失不见了,只有罗方还留在客栈。
第二个梦,她和燕安谨一起去罗方的家,罗方自然在场。
到了第三个梦,同样有罗方一路同行,还是他骑的马突然失控,撞了马车,这才致使自己最后落水。
如今这个梦境里,罗方甚至堂而皇之地换了个身份,自称是她表哥。
他以为她经过前几个梦之后,精神气被大大削弱,不可能分清梦境与现实吗?所以才敢这么大胆。
是不是只要收服了罗方,就能从这一连串的诡梦中逃出去?
江采霜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接下来几日,罗方来得更勤了,每天都跟江采霜说一些与她的记忆完全不符的内容,并且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他说的才是真的。
“你记忆里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你幻想出来的。”
“什么燕世子,什么妖魔鬼怪,都是话本杜撰出来的内容。”
“表哥跟你说这些,可不是盼着你钻牛角尖,只是希望你能赶快接受现实,不要沉溺于幻想。要不然时日久了,表哥很担心你的安全,怕你做傻事……”
罗方来了几次,每次都隐晦提及一件事。
他看似为江采霜着想,实则次次都在言语间提及“不要做傻事”,“不要想不开”,“荷花池的水很凉,跳进去会很难受”……
许多次后,见江采霜仍旧没有反应,罗方的恶意就表露得更加明显。
他甚至直白地向江采霜表示:“我有个朋友,从小没了爹娘,一直孤苦伶仃一个人生活。后来他承受不了,竟三尺白绫自缢而亡。啧啧,这样一来,他终于能见到他的爹娘了。”
“我听说有个人因为接受不了现实,用剪刀刺向自己胸口,只需要忍一瞬间的疼,过后就彻底解脱了……”
听了这些话,江采霜捏紧指尖,一股冷意自脚底窜上来。
罗方想让她自/杀。
他故意制造出前三个梦境,使她不断经历死亡——重生——死亡的过程,借此淡化她对死亡的恐惧。
最后,趁她精神气虚弱,他精心编制出一个与事实完全不符的梦境,让她在这里感受到极致的寒意,恐惧,不安……他再不停地用言语刺激她,让她以为只要像前几个梦那样死亡,就能从这里解脱出去。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他的本体究竟是什么妖怪?为何能附身在罗方身体里而不被人察觉?
江采霜始终沉默不语,罗方的神情冷冽下来,眼神明灭不定。
似乎在想着,该用什么办法继续刺激她,促使她承受不住现实的压力,以达到他的目的。
屋里安静下来的一瞬间,江采霜后背隐隐发寒。
她眨了眨眼,忽然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喃喃说道:“我从前的经历,都是一场梦吗……我什么时候才能从这场梦里醒来?”
好似遭受打击,快要承受不住了似的。
罗方登时眼睛一亮,“是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候,表妹你想想,你以前做梦都是怎么醒来的?”
“我之前做梦……”江采霜眉心隆起,陷入沉思。
罗方以为她终于按照自己的计划,开始往他预想的方向思考了。
可实际上,江采霜脑海中想着的却是,她现在没有法力,怎么才能对付罗方?
如果能从哪里借到力量就好了。
可法器都要有灵力才能催动,就连燕安谨送她的装了丹火的小葫芦,也要以灵力催动才能打开。
等等。
燕安谨还送了她一样东西。
江采霜的手指摸向自己腰间,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珠,被挂在她的桃木剑上。
这是生辰那夜,燕安谨送她的东西,远观是玉珠,实则是一只雕刻精致的小狐狸。
若只是一件普通的饰物,何必用如此珍贵的昆山玉珠?
白露那天夜里……燕安谨化为原形休息,后来疲倦地幻化成人形,也是半妖之体。
他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气息虚弱,好似受了重伤。
明明没有与敌人交手,怎么会忽然变得羸弱,甚至不自觉地露出妖态呢?
江采霜将昆山玉珠攥在发汗的手里,心底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表哥,我头很疼,你先出去一下吧。”
罗方眼中的贪婪早已掩饰不住,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好,好,你自己慢慢想。我让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不会来打扰你。”
他一走,江采霜立刻取下流苏剑坠。
她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了半天,发现在茫茫灵雾背后,若隐若现地露出一丝金光。
虽说这道金光被青色雾气所掩盖,看不清是什么,但足以证实江采霜的猜测。
这并非一件漂亮但无用的饰物,而是燕安谨提前为她准备好的保命之物。
若是没有这个,她恐怕很难破局,怕是要被困死在这梦境里。
江采霜握住灵珠,咬破手指,挤了一滴血上去。
玉珠霎时间光芒大现,江采霜将其牢牢攥在手中,又用左手包覆,死死抵在胸口。
磅礴充盈的力量灌入她的身体,这股灵力强大却柔和,如甘霖般滋养她的经脉,让早已干涸的经脉丹田如同枯木逢春,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过去了不到半刻钟,江采霜缓缓松开手。
惟妙惟肖的小狐狸栩栩如生,只是玉珠中央,再也没了显现的金光。
江采霜感受着身体里久违的澎湃灵力,菱唇微张,气息逐渐平缓下来。
事不宜迟,不如早些动手。
守在院外的下人都被撤去,但江采霜知道,罗方肯定在暗中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江采霜走到桌边,倒了杯桂花茶润润喉咙。
之后,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少女神思恍惚地从屋里出来,脚步虚浮缓慢,带着本能的畏惧和迟疑。
她两只手虚握在胸前,踩着浓密树荫投下的光斑,走到回廊下。
廊下垂着湘妃竹帘,她莲步轻移,裙琚在光影中摇曳。
江采霜穿过月洞门,径直来到了后院的荷花池。
她取下腰间挂着的各种法器,放在了池边树下。之后走到月台边缘,犹疑不定。
在她身后不远处,罗方藏身于暗处,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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