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蜜桃味
原来流淌的不是溪水, 而是蓬松干净的狐狸尾巴。
眼前的男人生了一副无可挑剔的皮囊, 好似无数灵气蕴养出的山魅,温柔似水的桃花眸盛满了一人的倒影, 眸光潋滟, 勾魂摄魄, 让人心甘情愿沉沦。
江采霜看得目不转睛,难以招架。
这么能勾引人的狐狸精,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招架。
她明明没有中媚术,灵台清明,可莫名其妙地意乱迷惘,心旌摇曳。
眼前不知何时渐渐漫起一层水雾,视线湿濛濛的,她觉得喉咙发干,无意识地伸出手,捧住他的脸。
微仰起下巴,主动吻了上去。
耳边似有蝴蝶振翅飞过,可她听不见风声,只听得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一下下震击着耳膜。
衣裳平铺在地,将她与微潮的花草分隔开。
两个人的唇终于分开。
江采霜仰着头大口呼吸,眼神失焦地望向身旁。
她手里攥着毛茸茸的狐尾尖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掌。
漫天花海中,她看到身侧有一株不知名的草木,结着鲜红欲滴的朱红小果。
晶莹的露水自果尖滑落,滴在她肩头。
沁凉。
翌日清晨。
江采霜面对墙坐起来,拢起衣裳。
她的动作顿了顿。
燕安谨提早下床,正撩着珠帘,问她早上想吃什么。
见她半天不动,他挑了下眉,迈开步子走进来,“怎么了?是不是衣服上绣线没拆干净?”
江采霜连忙将中衣拢上,回过头,水汪汪的杏眸噙着羞恼,“你怎么过来了?”
瞥见她耳尖的绯红,想起昨晚的事,燕安谨隐约猜到几分。
他按捺着笑意,免得再惹她炸毛。
燕安谨长指轻轻挠了挠眼下的肌肤,抬眸看她,温声关心道:“不然……穿那件冰蚕丝的?料子更软和些。”
江采霜羞愤欲滴,红着脸,拎起方枕朝他丢了过去。
“你快出去!”
还不是都怪他!
明明是只狐狸精,偏偏喜欢咬人,害得她衣服都不好穿了。
吃早食的时候,有江采霜平日最喜欢吃的羊肉汤包,皮薄得近乎透明,汤汁充盈,像是微微一晃就会流出来。
可今天江采霜只闷头吃别的,汤包一口没碰。
燕安谨无奈地笑了笑,等她起身离开,他吩咐厨房,接下来七日内,都不要做任何包子。
江采霜今日还有正事要忙,吃罢早饭便匆匆离府。
先是回了一趟侯府,把她先前买的白露茶,还有回来这一路上,跟燕安谨一起买的各地特产,送给家里人。
上次过来得急,忘记把这些东西带过来,这次幸好没忘记。
江采霜陪姥姥姥爷多待了一会儿,想起先前在青州遇到的魄妖,她仍有些心有余悸,便做了两枚玉符,篆刻护佑阵法,送给两位老人。
送玉符的时候,听家里人说,两位老人最近打算启程回青州。
江采霜一听这话,眼眶立马就红了,趴在老人膝上,“姥姥,你们在京城多留些时日吧。我前些日子忙着捉妖,不在京城,还没能多陪陪你们。”
往后她常住京城,两位老人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州,下次见面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姥姥揉揉她的头发,“我跟你姥爷在京城待的时日不短了,再这么住下去,不像样子。”
“哪里不像样,我爹娘都住在这里,这里就是您的家啊。”江采霜紧接着又道:“若是侯府没有空闲的院子,您就跟我住王府吧。王府地方可大了,只有我和世子两个人,还有好几个空置的院子,您和姥爷过来随便挑!”
姥姥慈祥地笑着,“傻姑娘,这话可不能让外人听去,不然对你的名声不好。”
江采霜不解,“为什么?我孝敬长辈也有错了?”
“你没有错,但礼法如此。”
江采霜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道:“为何我祖母就能留在这里,您和姥爷却不能?”
“这……”姥姥和姥爷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姥姥回到青州,可以跟你的舅舅时常来往。可若是在侯府逗留太久,怕会让外人说闲话。”
两位老人知道江采霜从前是多么固执冲动的性子,本以为她听不进去这些,却没想到她擦了擦泪,忍着哭泣声点了点头。
她现在已经隐约明白,这世道就是这样不公。
权贵和平民不公,富人和穷人不公,就连男人和女人之间,也是不公平的。
就像男女成亲,明明该一碗水端平,却总是女子离家,去男子从小长大的地方生活。
就像她的爹娘,明明两个人的长辈也该是一样的,可只有祖母能留在这里,姥姥姥爷却要回青州,回到他们的儿子身边。
“我知道了,可是如今外面天寒地冻,不适宜老人出门。你们留到过完年,等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回去,好不好?”江采霜晃着姥姥的胳膊,撒着娇请求。
在她的软磨硬泡下,两位老人总算是答应暂且留下来。
等明年开春,天气回暖,再回青州。
从松竹堂出来,江采霜擦了擦脸上的泪,正好撞见了姐姐江采薇。
姐姐端着一盅汤走过来,“姥姥睡下了吗?我让厨房煮了汤,给老人去去寒。”
“正说要睡呢,采薇姐姐你快过去吧。”
老人容易困乏,坐着说一会儿话都要耗费精力,须得上床歇歇。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瞧见采青丫头在你院子里等你呢,你赶快过去吧。”
“好!”
江采霜记起今日的正事,急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果然见到了堂姐。
“你先换身衣裳,我带你去隗家。”
“嗯。”江采霜点点头,回屋,从柜子里拿了一套素色的衣衫,拆了身上的首饰钗环。
她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江采青欣慰地笑了笑,“我正说忘记提醒你卸首饰,没想到你自己记着呢。”
“走吧。”江采霜主动上前挽住堂姐的胳膊。
两人乘着侯府的马车,驶向南边的坊市。
江采青撩起车帘看了一眼,今日车流不多,估计用不了多久,“隗家离我们家不远,再过两条街就到了。”
她放下帘子,回头对江采霜说:“你说,隗骄的父亲当真还活着?”
“嗯,那日的猪豚蛇,不过是阵法里跑出来的妖物而已,真正的隗大人还被藏在暗道中。我们得尽快行动,多拖延一日,隗大人就多一分危险。”
江采青秀眉微蹙,“可临仙阁怎么会豢养妖物?裴仙师法力如此高强,居然完全没有发觉吗?”
江采霜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跟堂姐说过,裴仙师的真面目。
“裴仙师可不像看上去那么清风道骨,他曾为了取妖丹提升实力,害过无数妖类。他座下徒弟四处害人,甚至还炼出了用人的血气来修炼的邪修法器……”
江采霜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裴玄乌犯下的恶事,挑着紧要的讲了讲。
听完这些,江采青嘴巴张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我本以为国师是个世外高人,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人,为了提升实力不择手段,残害无辜生灵。”
不过霜儿肯定不会骗她。
只能说明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想不到,地位尊崇的仙师会是这样的邪恶之人。
江采青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喃喃道:“我想起了宋公子,他对裴仙师似乎很是尊敬景仰……”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马车停在隗府门前。
江采青止住话头,跟江采霜一齐下了马车。
隗府几日间接连出事,如今府上四处都挂着丧幡,大门却紧闭,不让人来祭拜。
马车停在侧门,江采青下去敲了敲门,说明身份,里头的小厮才小心翼翼打开门,请她们进去。
江采青小声解释道:“之前隗府出了事,大家都以为隗大人是妖孽,总有人上门闹事。隗骄便让人将大门紧闭,只留出侧门,供交好的人家来拜祭。”
江采霜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如今隗家长辈死的死,消失的消失,偌大的门庭只剩下隗骄和她弟弟勉强支撑着。
个中苦楚,恐怕外人难以想象得到。
灵堂设在前院,姐妹俩过去的时候,隗骄正跪在烧了纸钱的铜盆前面,厉声斥责她的弟弟。
“这个家就只剩下你我,如今你一心寻死,浑浑噩噩,是想让隗家绝后吗?”
她弟弟隗朗在她后半步位置跪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如今边境形势不明,爹爹含冤而死。你不想着帮家人洗清冤屈,只想一死了之,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爹娘对你的栽培吗?”
隗朗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哪有什么冤屈?爹爹在众目睽睽之下变身,那么多人都看在眼里,还能有假?”
“啪”——
隗骄一巴掌打在弟弟脸上,“爹娘养育你我长大,他到底是妖孽,还是保家卫国的将军,你难道分辨不清吗?还是你也觉得,你的亲爹是个肆意伤人的可鄙妖物?”
隗朗羞惭地低下头,眼里浸着湿润,强忍着才没落下泪。
“爹爹临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边境百姓。你若是还记得你是隗家人,现在就给我披挂上阵,杀退蛮夷,守卫边疆!”隗骄眼眸赤红,字句铿锵,“若我生得男儿身,只管上阵杀敌,哪还用管你这个窝囊废?”
隗朗被这一句一句说得抬不起头,不知何时起,早已泪流满面。
“如果爹爹真的是被冤枉的,官家不顾我们祖上三代立下的汗马功劳,竟默许妖道如此欺辱我们,我们隗家军为何还要为了他们征战沙场?”
隗家蒙遭这般奇耻大辱,还要让他们为了这样的朝廷,继续抛头颅洒热血吗?
他做不到。
隗骄眼中也浸上了闪烁的泪光,可她仍高昂着头颅,语气无比坚定,“我们隗家世代从军,不是为了官家,而是为了大晋千千万万的百姓。若非百姓拥戴,你以为我们能过上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若不是我们祖上曾护佑过一方百姓,恐怕你我如今还在地里刨食,发愁下一顿饭吃什么!”
“你若当真以为,让你去战场上拼杀,是为了官家,为了宏图官运,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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