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祥锦
眼看都已过去两三个时辰,谢砚之却仍无要松手的意思,反倒将她越搂越紧。
颜嫣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决定换个计策。
她扬起脖颈,唇贴在谢砚之耳畔,轻轻唤了声:“砚之哥哥?”
烧得神志不清的谢砚之眼睫颤了颤,颜嫣一看有戏,继续道:“你把我勒疼了。”
说着,还不忘抽抽噎噎地装了几声哭。
何曾料想,她尾音才落,谢砚之即刻松开了禁锢住她的手。
颜嫣大为震惊,早知如此,她还跟他瞎折腾个屁?
她活动着被谢砚之箍得发麻的手臂,蹲在床畔,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睡颜。
颜嫣生气,后果很严重。
有仇必报的她一时恶向胆边生,伸出罪恶之手,在他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上使劲掐,边掐边念念有词:“叫你重得像头猪,还敢压我!”
在此之前,给颜嫣一万个胆子,都不敢把谢砚之的脸当做面团来捏。
如今,既已被她逮到机会,自是得出完这口恶气,方才能收手。
谢砚之整张脸都被她掐了个遍,颜嫣方才觉得解气。
而后,静静注视着仍在沉睡的他。
平日里,他哪怕是睡着了,都一副生人勿近的拽样,如今倒好,一副可怜兮兮的勾人样,唬谁呢?
想是这般想,颜嫣内心实则是有些震惊乃至动摇的。
他如今这副模样瞧着太有欺骗性了,真的,很难不让人心生怜惜。
颜嫣双手托腮,趴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之后,恍然惊醒。
她这是在做什么!!!
别忘了,是谁把她害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不可以!绝不可以对他动恻隐之心!
某一瞬间,屋外的雨又落大了,“哗哗哗”敲打在门窗之上。
颜嫣豁然起身,推开紧闭着的房门,冲进雨幕中。
夜雨冰凉,淋在身上透骨般的冷。
她咬紧牙关,站在大雨中,不躲不避,脑子里那团乱麻般的思绪亦在一点一点被理清。
最后,只汇聚成十七个字。
这样的机会着实不多,就该趁他病,要他命。
彻底理清思绪的颜嫣在雨幕中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坚毅且冷漠。
半刻钟都不想耽搁的她跑进被暴风雨撞击得“哐哐”作响的厨屋,抄起菜刀。
紧闭着的房门“嘎”地一声被人推开。
忽闻“轰隆隆”一声巨响,漆黑的夜幕之上炸起一声惊雷。
颜嫣藏在黑暗中的脸被闪电照亮。
不过瞬息,又暗了下来,与黑夜融为一体。
破旧的木门在狂风中摇曳,她脚步声很轻,完全被掩埋在这场大雨中。
她提着菜刀,藏于袖中,一点一点逼近正在沉睡的谢砚之。
“轰隆隆——”
天幕之上又炸开一声惊雷,震耳发聩。
本该继续沉睡的谢砚之赫然睁开眼,电光石火间,与颜嫣的目光撞在一起。
颜嫣来不及收探出袖口的菜刀,就这般提着刀,与谢砚之对视良久。
她动作僵硬地杵在原地。
过了约莫三息之久,默默从袖中伸出另一只手,那只手上捧着一颗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香瓜,是她取菜刀时顺手从厨屋里拿出来的。
此刻的她也顾不得谢砚之心中是何感想,目不斜视地走到书案前,自顾自地切起了香瓜。
一块一块,摆放在小碟中。
整个过程,颜嫣都不敢抬头。
可她仍能感受到,谢砚之的目光离开了她身上。
这个过程无疑十分难熬,颜嫣后背冷汗直流,切香瓜时,手都在抖。
果然,还是不行。
同时,她又无比庆幸。
还好她没贸然祭出血雾,这玩意儿只能用来偷袭,一击不成,便再无下次,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在谢砚之面前显摆。
某种程度来说,颜嫣与付星寒其实是一类人,行事谨慎到近乎苛刻的地步,只因吃过一次亏,便再也不敢冲动行事。
她却不知,此刻的谢砚之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醒了,只是习惯性地在找她的身影。
她若敢豁出去,不说一击毙命,至少也得耗掉谢砚之半条命。
“性格决定命运”,此话当真半点都不假。
不明真相的颜嫣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切好香瓜,放置在床头小几上。
她自不会轻言放弃,换个思路来想,杀不成谢砚之,还能趁此机会逃跑。
早在启程来云梦之前,谢砚之便如约放走了小白等人,现在的她已无半点后顾之忧,随时都可开溜。
是以,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颜嫣手掌搭在谢砚之滚烫的额头上,竭尽所能地放柔嗓音:“你在这里好好躺着,渴了就吃些香瓜,我去烧壶水来给你擦脸。”
谢砚之仍无半点反应,也不知他可有将这番话听进去。
颜嫣却顾不得这么多了,机会只此一次,只要谢砚之不跟出来,她便有逃出去的可能。
至于,接下来该去哪儿,她其实还没想好。
或是去找付星寒,或是去找谢诀,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总之,绝不能再给小白他们几人添麻烦。
.
这场雨终是赶在天亮之前停了。
雨停之后,天色渐亮,黎明撕破黑夜,晨曦笼罩着大地。
颜嫣提着被雨水浸湿的裙摆,一直向前跑。
远方,是一大片碧油油的稻田,微风拂过,掀起“浪花”阵阵。
颜嫣看着前方大片大片的碧色稻田,有着片刻的失神。
这些皆是只在她儿时记忆中出现过的东西,她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般连绵不绝的稻田。
许是,终于摆脱了谢砚之的缘故。
颜嫣放松紧绷的神经之余,忍不出开始畅想。
待杀了柳月姬,一切都平定下来时,找个有大片稻田与湖泊的地方隐居,倒也不错。
颜嫣已不再奢望凭一己之力能杀掉谢砚之,只盼能找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藏起来度过此生,不被他寻到。
与此同时,稻田的另一端。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沾满晨露的稻浪,静待颜嫣的到来。
此地为走出云梦镇的必经之路。
谢砚之退烧醒来,发现颜嫣不在,便即刻动身,堵在了此处。
不明真相的颜嫣又向前行了近五十米,方才发现立于稻田尽头的谢砚之。
看见谢砚之的那一刻,颜嫣顿时浑身紧绷。
她第一反应便是转身要跑,可到底还是忍住了,跑不掉的。
她强迫自己停下脚步,仰头,静静望着谢砚之。
谢砚之也正低头凝视着她。
时间像是被定格在这一刻。
他们二人隔着云梦晨时潮湿的空气遥遥对望。
旭日缓缓升起,浅金色阳光在谢砚之脸上投下大片暖光,纵是如此,也未能化掉他眸中的寒霜。
谁都没挪开目光,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说第一句话。
长达十息的沉寂后,这片死寂终于被打破。
是“呼呼”掠过稻田的晨风,与谢砚之皂靴碾过碎石、以及梨花从枝头剥落的声音。
清晨的风拂过面颊,略带几分寒意。
颜嫣心神不宁地看着步步逼近自己的谢砚之,终还是挤出了个勉强至极的假笑。
“我……我本想给你买些吃的,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说着,她还不忘干笑两声:“好巧呀,竟会在这里遇见砚之哥哥,不然,我怕是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了。”
说话间,谢砚之已来到她身边。
发现颜嫣逃跑的那刻,他的确有满腔怒火想要发泄,可一看见颜嫣堆在脸上的假笑,与止不住轻颤的肩,他心中又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终是什么都没说,抬手,捻走一瓣落在她鬓角的残花。
又不知过去多久,谢砚之方才启唇,清冷的嗓音里夹带着大病初愈后所特有的喑哑。
“站着,别动,有样东西,我很早就想送给你了。”
语罢,他在颜嫣震惊的目光下,撩袍下蹲,将那枚被制成脚链的玲珑骰子系在她纤细的脚踝上。
兜兜转转两百年,他心仪的姑娘终于戴上了他当年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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