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祥锦
谢诀深感无力地垂下了脑袋,他输了,谢砚之眼中的蔑视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掴在他脸上。
无声,却是痛彻心扉的疼。
谢砚之此人向来如此。
他若想羞辱人,连嘴都不用张,只需一个眼神,便可将人踩入泥潭。
颜嫣对他们之间的暗涌恍若未觉般,突然伸手指向谢诀,笑容很甜。
“砚之哥哥,你可知他是何人?”
此话一出,谢砚之与谢诀同时皱起眉头,唯恐会从她口中听到自己不愿去听的话。
好在颜嫣也并没打算卖关子,很快便闻她道:“他是谢诀。”
静,死一般的静。
谢诀立马变了脸色,满目惊愕地瞪视颜嫣。
颜嫣毫无出卖同伴的愧疚感,咬着下唇,委屈巴巴地往谢砚之怀里钻。
“你凶我也没用,没办法,我不想和你纠缠的,是你非要逼我。”
短短一句话就把自己撇了个干净。
谁都没料到颜嫣会来这招。
空气又一次凝滞。
谢砚之掐住颜嫣腰的手明显松了松,好整以暇地望着谢诀。
谢诀本不是易怒之人,此刻的他却被颜嫣气得怒目切齿。
既已被颜嫣和盘供出,且倒打一耙,他再装下去也于事无补,索性破罐子摔破,将她一同拖下水。
他竭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想让自己看上去显得镇定,可越是如此,他表情便越是狰狞。
“阿颜,你究竟想做什么?莫不是要背叛我?”
他把重音全压在“背叛”这两个字上,其用意不言而喻,明晃晃的威胁。
分明是在警告颜嫣,他们二人本为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死了,定也不会让她好过。
颜嫣依偎在谢砚之怀里,笑得眉眼弯弯,天真烂漫。
“你也不听听自己说得都是些什么话,我分明就是受你胁迫,又不是与你同谋,既如此,哪儿来的背叛?”
很好,非常好。
谢诀硬生生被颜嫣气笑了,气急之下,竟生出了要与颜嫣同归于尽的念头。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早已动过得不到便要将颜嫣毁掉的念头。
此刻的他甚至觉得,与颜嫣一同死在谢砚之手上也挺好。
至少,谢砚之也得不到。
如此一来,他也不算是输得太惨。
理清思绪后的谢诀甚至隐隐有些亢奋。
立下血誓又如何?左右他也不是没违过誓,两次跟一次又有何区别?
可当他做好准备,要将自己与颜嫣的秘密说给谢砚之听时,却恍然发觉,自己根本说不出与换魂有关的任何字眼。
谢诀不是傻子,也就糊涂了这么一时。他瞬间醒悟,是禁言术!
颜嫣定是在那碗面里加了东西!
怪不得了……怪不得她突然哄着他说出那番话。
原来她早就做好准备要舍弃他。
好一个瞒天过海,好一个借刀杀人。
想必她早已对他动了杀心,连带她上次所说之话也都是精心编排过的,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搅乱他的心神,一步一步引他入陷阱。
颜嫣仍在笑,看似天真的笑容里藏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冷意。
谢诀没猜错,她的确早就对他动了杀心。
她说过,她这人心眼小,有仇必报。
可这次,不仅仅是因为谢诀背信弃义令她身陷囫囵。
更为关键的一点是——
他不该杀那个无辜的孩子,这是生而为人的底线。
所以,他必须死!
到这里,这场戏也差不多该落幕了。
谢砚之没心情看着他们二人继续拉扯下去,手掌微抬,谢诀便被身披重甲的金吾卫团团包围。
做完这些,谢砚之又低头瞥了颜嫣一眼。
颜嫣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仰头迎上他的目光,嗓音很冷。
“砚之哥哥,他多番骚.扰我,意图对我不轨,这等宵小鼠辈留着本就是个祸害,若不亲眼看着他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谢砚之没接话,若有所思地盯视着颜嫣。这个发展已然超乎他的预料。
早在穗城的那一夜,谢砚之便知晓颜嫣仍与谢诀纠缠不清。
他从未把谢诀放在眼里,之所以留谢诀不杀,不过是想趁此机会看清颜嫣对谢诀究竟是何态度。
这个结果倒是很让谢砚之满意。
可不知为何,他心情仍有些郁郁,并未因此而感到欢喜。
谢诀知道颜嫣心狠,却没想到,她竟狠到这等程度。
这下,他是真有些慌了,再也顾不上所谓的颜面,扭头望向谢砚之,颇有些急切。
“你不能杀我,你欠我爹一条命,你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全靠我们百里家人,你若杀我,那便是忘恩负义!”
这才是谢诀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谢砚之亏欠他们百里家。
他幼时亲眼目睹谢砚之杀了他父亲百里烬,又眼睁睁看着百里家数位先祖打拼下的江山落入谢砚之手中。
他血脉中所继承的记忆还在不断提醒他,要效忠谢砚之,这让他如何能忍?
谢砚之当年若把他一并杀了,亦或者是将他驱出魔宫,他或许还不会生出妄念。
可谢砚之非但没杀他,还将他收为义子留在身边,如此一来,他便愈发觉得是谢砚之心中有愧。
许是看穿了谢诀的心思,谢砚之唇畔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
“你可知本座为何要收你为义子?”
谢诀眉头紧锁,缓缓摇头。
谢砚之唇角的古怪笑意又漾开了些,“待你下了黄泉,你爹自会告诉你。”
在这关键时刻,颜嫣突然开口:“等等!这副肉身是小叶的。”
她忽而掀唇一笑:“砚之哥哥你只管震散他的魂魄便是,莫要伤了小叶。”
谢砚之若直接毁掉这副躯壳,谢诀兴许还有万分之一的逃生机会。
颜嫣却让谢砚之对准他的魂魄来攻击,他便只剩死路一条。
而这些,偏偏又都是谢诀自己亲口告诉颜嫣的。
谢诀如今算是彻底明白了,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
想通一切的谢诀不禁仰头大笑,笑着笑着竟也释然了,他直视谢砚之的眼睛,无悲亦无喜。
“听见了吗?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心,我的现在便是你的将来。”
谢砚之没接话,他寒冰碾玉般的声音直直刺入谢诀脑海中。
“那又怎样?”
他早已领教过了。
在畏天的预言里,在蜃妖编织出的幻境中,在无数场梦里,在新婚之夜,在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
他知她心狠,知她的甜言蜜语皆为假,知她时时刻刻都在想办法利用他,知她就是冲着他命来的。
可那又怎样?能怎样?
谢诀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死了。
颜嫣双目放空盯视着前方,心中仍有些不踏实。
谢砚之一眼便看出她的不安,本不想说话的他鬼使神差地道了句。
“他魂魄已被震散,这次是真死透了。”
颜嫣点点头,不曾流露出半点不舍,仍有种脚没踩在实地上的虚幻感。
她还在发呆,谢砚之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发呆的她。
她成长得太快了。
或许,她本就是羽翼未丰的雏鹰,而非需要祈求上位者垂怜的莺雀。
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些年颜嫣究竟在蚀骨深渊底下经历过什么?
话到嘴边却不敢去问,知道了又能怎样?只会徒增伤悲。
他曾亲手折断她的羽翼,而今又要将她锁入金丝笼中。
后悔吗?他在心中问自己。
大抵是不后悔的。
知错,并不意味着会改。
若能重来,他仍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捆在身边。
许是谢砚之的目光太过炙.热,颜嫣这下连呆都发不好了。
她总觉谢砚之像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已然做好准备,静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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