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祥锦
一、如今已确定谢砚之仍在回魔域的路上,只要她动作利索些,必然能够避开,不怕一出去便会撞上他。
二、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魔宫内所有人皆已对她放松警惕,她又时常屏退阿梧与众宫娥,在房中一待便是整天,如今,所有人都对此事习以为常,她哪怕是在房中待再久,也无人会起疑心。
三、这些天她又将自己在五十年前挖通的隧道清理了一遍,并来来回回走了数趟,早已摸清隧道那头都能通往哪些地方,纵是突发变故,亦有应对之策。
亥时已至,天光湮灭。
颜嫣见院中已无半点动静,起身吹灭蜡烛。
待眼睛彻底适应昏暗的环境,正要动身,屋外传来了阵不急不缓的叩门声。
推门一看,来者竟是阿梧。
颜嫣心中暗松一口气,笑着与她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呀?我这里不需要人守夜,快入秋了,天气有些凉,你快回去,别冻着了。”
阿梧盯着她看了许久,愣是没接话,像藏着心事。
过了好半晌,她才道:“小姐,今晚我想陪陪你,就像咱们从前那样。”
月色透进窗,她眼中好似隐隐有泪光闪动,颜嫣怔了怔,没拒绝。
阿梧动作倒是利索,不消片刻,便将自个的被褥抱了过来,开始铺床。
从前,最难熬的那几个夜,都是她睡在外间的牙床上,一宿一宿陪颜嫣聊过来的,彼时的她们都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逮住什么都能聊上大半宿。
那样的日子早已不复返,回忆是暖的,而今只余悲戚在流淌,却道物是人非。
颜嫣不发一言地帮阿梧整理着被褥,待床铺铺好,她朝阿梧笑笑。
“好啦,都弄好了,你躺上去感受下,看还有哪里没弄平整,咱们一次给它弄好。”
阿梧很听话,说躺就躺,颜嫣便趁这个机会朝她撒了把迷药。
阿梧的笑顿时僵在脸上,目光开始涣散,四肢逐渐松软,须臾间,连扭头的力气都无,纵是如此,她仍固执地望着颜嫣。
颜嫣迎上她的目光,柔声说道:“莫要害怕,不消五个时辰,你便会醒,也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怀疑与我同谋。”
阿梧却在无声地哭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颜嫣轻叹一口气,替她擦干泪,甚是无奈地道:“你哭什么呀?”
阿梧眼泪越流越汹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你是不是要走了,再也不打算回来了?”
颜嫣拍拍她的肩,只是笑笑:“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否则又怎会突然说要和我睡?”
阿梧没接话,她的确一直知道颜嫣想离开,却没想到竟走得这般急。
阿梧之所以会发现颜嫣要离开,也是个意外,若不是突发奇想来问颜嫣可要喝甜汤,她也不会发现大晚上穿戴整齐的颜嫣。
颜嫣一贯不爱拘着自己,不论从前还现在,不出门的时候,怎么舒服怎么来,若不是准备好了要出门,定不会穿得这般熨帖整齐。
故而,阿梧一眼便瞧出了,颜嫣要走。
阿梧哭声渐大,鼻音浓厚。
“我知道你床底下那个洞,这些年我都把它藏得好好的,我没告诉任何人。”
若不是阿梧有意遮掩,床底下凭空多出这么大个洞,又怎可能不被发现?
哪怕颜嫣当然准备做得再充分,亦抵不过时光的腐蚀。
阿梧用力吸了吸鼻子,又道:“还有,你记得拿走我腰上这个储物袋,尊上送的东西可千万不能用,你若带着那些东西逃,指不定刚走出魔域又被抓回来了。”
颜嫣突然也觉得眼眶发涩,被人真心以待的滋味当真太好了,她摸了摸阿梧的脑袋,笑道:“傻姑娘,我怎会拿你的东西?”
听闻此话,阿梧顿时就急了,哭得愈发厉害:“这些本来就是为你而准备的,你快些拿走呀。”
颜嫣无声地笑,掏出个一早便备好的储物袋塞入阿梧衣襟,缓声说道。
“将来,你若想出宫,便去和他说一声,他定不会为难你。”
“可你出宫后需得留个心眼,千万记住,莫要在他人面前露富,哪怕是知根知底的亲朋好友亦要慎重。”
“这些灵石够你花很久,若不肆意挥霍,花上十辈子约莫都还有剩。”
“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这次,我是真的要走啦。”
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要与颜嫣说,阿梧的眼皮却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直至颜嫣的身影糊做一团,直至上下眼皮黏成一块,再也睁不开。
……
夜色深沉,颜嫣目标明确,乘着周笙生送的飞行法器直奔柳家。
她此番要去的地方正是蚀骨深渊,前些日子柳家死了不少人,蚀骨深渊既会循着死气而去,极有可能还在柳家。
同时间,柳家也在发生新的故事。
柳月姬一死,可谓是树倒猢狲散,偌大一个柳家,竟无人能掌舵。
而今,整个幽州俱已乱作一团。
随处可见竖着旗帜自立为“王”的修士,甚至还有成群结队的散修打着惩恶扬善的名号,趁机攻入柳家打劫抢掠。
经棎木一事,柳家有威望有手段的后辈皆早已收拾细软跑路,现如今,只剩柳南歌柳大小姐仍在苦苦支撑。
号称固若金汤的柳家主宅在烈烈火光中倾塌,属于柳月姬的时代就此落幕,湮于时光的洪流中,成为一去不复返的历史。
见此状,颜嫣并不觉得痛快,墙倒众人推,她只觉悲凉。
柳月姬固然十恶不赦,可在此之前明明所有人都将她奉若神明,幽州百姓亦多有受她恩惠,而今,最先倒戈的竟也是这批人。
颜嫣不愿多看,又往飞行法器上拍了张隐形符,继续前行。
遗憾的是,她在柳家上空盘旋了整整三圈,都未能寻得蚀骨深渊的踪迹,正要离开幽州,冷不丁瞧见个奇怪的小玩意儿。
那玩意儿只有她拳头大,像个等比例缩小的绢人娃娃①。
乍一看,有几分形似柳月姬。
颜嫣骤然敲响心中警钟,又往那飞行法器的卡槽中塞入几颗灵石,加速前行,跟上那小人。
那小人一路飞奔,直奔柳南歌的住处碧汀苑。
谨慎起见,颜嫣不敢跟太紧,停在碧汀苑上空观望。
约莫半炷香工夫后,柳南歌从房中走了出来,似也准备离开,另谋生路。
哪怕相隔这么远,颜嫣亦能感受到柳大小姐的落魄,而今的她身上再也没有那股子独属于柳大小姐的矜傲,犹如一朵跌入淤泥、被人践踏得七零八落的玫瑰。
那拳头大的小人则鬼鬼祟祟躲在门后,也不知要作甚。
颜嫣盯着她们看了半晌,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等下去,岂知,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那拳头大的小人竟从门后窜了出来,犹如疯犬般扑向柳南歌。
霎时间,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如海啸般席卷而来。柳南歌如断线的纸鸢般飞出数十米之远,吐血不止。
就连远在百米高空之上的颜嫣都受到波及,“噗”地呕出大滩血。
与此同时,远在雍州的谢砚之灵台处传来针扎般细密尖锐的疼。
他神色骤变,望向幽州所处的西南方……
幽州,柳家碧汀苑上空。
颜嫣擦干渗出嘴角的血迹,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拳头大的小人。
若没猜错,那小人定是柳月姬出窍的元婴,颜嫣虽是凡女,却也知晓,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丹田中的“元婴”可出窍。
纵是肉身已毁,那小小的元婴仍能存活数月,直至夺舍到新的肉身。
如此一来,也就是说……
柳月姬这是想要夺柳南歌的舍!!!
理清思绪的那短短一瞬之间,颜嫣只觉头皮发麻,虎毒尚不食子,她从未见过柳月姬这般冷血之徒。
结果也正如颜嫣所预料,碧汀苑中,柳月姬的元婴正在步步逼近柳南歌。
在此之前,柳月姬也曾尝试过夺舍其他修士,却无一不失败。
眼看她残存的魂魄之力就要溃散,她这才把主意打到了柳南歌头上。
同血脉夺舍的成功率能提升至八成,她既为柳南歌生母,那么,夺舍成功的概率甚至能直逼十成!
也就是说,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她定然能够成功夺舍柳南歌。
此时的柳月姬已彻底疯魔,她面目扭曲地靠近柳南歌,状若癫狂地说道。
“你可知为何这十万年来飞升到仙界的大能多不胜数,那些大能却再无音讯?”
“你又可知仙界与神界为何会成为上界?我等却生而为下界蝼蚁?”
“因为,我们也被关在了笼子里,我们亦是他们饲养的牲畜!”
“南歌,乖~不要试图反抗。”
“你这条命留着本就没多大的用处,把它交给娘,娘会替你报仇,娘会打破通往上界的路!届时,再无仙凡之别!人人生而为仙!”
柳南歌早已被无边无际的恐惧所吞噬,哭得声嘶力竭,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某个瞬间,她只觉灵台一阵刺痛,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灵魂正在剥离自己肉.身。
灵魂将要离体的最后时刻,响彻在柳南歌脑海中的,竟是颜嫣的声音。
“你可千万要保持住,别从云端上跌落下来,否则,我第一个上去踩你,踩得你永无出头之日。”
她都快记不清,自己究竟被这句话折磨了多久,自颜嫣坠崖后,时时刻刻响彻在她脑海中。
无数个深夜,她因这句话而辗转难眠,又因这句话而刻苦修炼。
她出身高贵,天资优越,颜嫣活着的时候赢不了,总不能到最后还输给一个死人,她想要谢砚之看到自己,这已成为一种执念。
不论用怎样的方式,她都想让谢砚之眼中有她。
柳南歌空洞的眼眸骤然聚起光,那张原本麻木的脸亦随之变得狰狞可怖。
她不要从云端跌落!她不要被颜嫣踩在脚下!她不要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局势骤然倒转,柳南歌的魂魄非但未被挤出去,还顺势运转起了当初被柳月姬逼着去练的邪门功法。
柳月姬的修为源源不断涌入柳南歌体内,可她根本停不下来,又哭又笑,用微微发颤的嗓音说道。
“娘,不要怪我,这都是你教我的,当日是你逼我练此邪功,今日亦是你在逼我杀你。”
“我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我不能就这么让颜嫣踩在我头上!”
“还有谢砚之,我那么爱他,他凭什么对我不屑一顾?”
“我要活着!我定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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