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仙途 第354章

作者:沉难 标签: 强强 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玄幻仙侠

  “首……首座!”洪杰等人呢喃着。

  “老……老秦。”石越泽不懂,他指着秦恪渊,极为恍惚地看向招凝,“他,他为何……”

  招凝目光悲戚地落在秦恪渊身上。

  为何?当然不是因为那些控诉,更不是那些言语浑水,是为了清霄宗,他是跪清霄宗那场大难后无辜死去的弟子,他是在跪因为这场大难清霄宗气运消散而因此受到牵连的弟子,他是跪清霄宗近万年的道统传承险些在自己手中消亡。

  这是他作为清霄宗首座的责任,作为清霄宗代宗主的使命,作为清霄宗地六百八十七代弟子的赤忱。

  他当然可以无视这一切,可是他是秦恪渊啊。

  只听秦恪渊声音洪洪,仿佛透过冥冥,穿越时空长河,敬告清霄宗立宗祖师。

  他说,“弟子无能,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宗中弟子入魔,不能挽救那些入魔弟子,只能亲手斩杀。”

  他说,“弟子无用,不能抹平魔化后患,使清霄宗数百弟子远走宗门,使清霄宗弟子无辜受累,使清霄宗弟子流离失所。”

  他说,“弟子无力,不能阻挡业火降临,使清霄宗气运消散,使清霄宗道统没落,使昆虚深陷混乱。”

  他每一声都像是敲击着那些刚才控诉弟子的心,这一刻那些弟子恍惚间不知如何深处之地,好像终于明白,自首座归来,就从未责怪过他们,从未驳斥过他们的控诉,甚至将已经不像是宗门的清霄宗重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秦恪渊脊背那般笔直,他无愧于心,无愧于大道,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想让那些对清霄宗无端的指责,无情的谩骂,无理的偏见,从清霄宗无辜弟子身上转移。

  “此为我秦恪渊一人失职,万事万错皆于我身,与清霄宗无关,向祖师告罪。”

  他向祖师神像叩首。

  见此一幕,纪岫哀痛至极,缓缓跪地,洪杰无声闭目,跟着跪地,艾柏已不知何情绪,默默跪下,紧接着,所有和秦恪渊一起从坠仙域出来的清霄宗弟子都跪下了。

  邵峻早已不知心中震撼,他无声无息,也跟着跪下。

  于是,清霄宗剩余弟子中,也有些许人跪下了。

  招凝不跪,她看着天空,目光中滚着泪,却也滚着坚定,好似透过祖师神像在质问时间长河上游的祖师。

  “你听见了吗?”

  “这是师叔撑起的清霄宗,不是你的。”

  没有人听见招凝内心的声音。

  秦恪渊站起,脊背已经似剑般笔直,他缓慢转身,看跟着他跪下的众弟子,看来自昆虚所有围观的修真者。

  他说,“我秦恪渊早就说过,我从来不否认我杀死了五千四百名昆虚修真者,从来不否认我手中沾满了鲜血,今日,以我秦恪渊之名,一切皆在于我。”

  却见他忽而右手向前,手中银辉酝酿,却见一道光华直接冲向云霄之上,紧接着在整个昆虚的天空中浮荡开。

  天地间好似有什么力量在涌动着,冥冥中好似有什么玄之又玄的杀机在向他靠近。

  最开始是清霄宗祖师虚影,虚影上星星点点的业火脱离,转而飞进他的身体。

  他身形没有丝毫晃动,紧接着,整个天空好似出现了业火的痕迹,顺着那虚影一重一重落在秦恪渊身上。

  这样的过程极度的漫长,眼看着他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眼看着他长发从掺白变成满白,眼看着他从半百模样变成耄耋老人。

  “师兄!”

  “首座!”

  “老秦!”

  “秦恪渊!”

  “……”

  一时间清霄宗弟子,其他宗门的人,以及所有人都惊喊出声。

  招凝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她眼中的泪水一串串留下。

  这就是清霄宗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昆虚想要的回应吗。

  清霄宗灼灼业火加身,整个昆虚茫茫业火凌身,他周身都缭绕起火焰的虚影,他周身三丈之地都在火焰燃烧中扭曲。

  直至最后一缕业火临下,他左臂无力垂下,身形摇摇晃晃,他抬眸,是虚弱、是濒死的神色。

  可是这一刻,没有任何一人觉得他弱小。

  不知何时,围观修真者中有一人跪下,似是终于在此幕中问心有愧。

  于是,有了第二人,第三人跪下……直至整个大殿外围跪了大半,那些仍然站在其中的人显得格格不入,也跟着跪下。

  秦恪渊咽了一口血。

  他说,“无须你们跪。”

  他道,“从此之后,昆虚再无业火,昆虚气运再起,若是再让我听到一人控诉清霄宗之乱,秦某,便再取一血!”

  秦恪渊身形摇了摇,他看向招凝的方向,招凝瞬身而靠近,在最后要倒下之时,他撑在招凝肩膀上。

  “洪杰。”

  洪杰抬头,膝行至秦恪渊身前,声音哽咽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他指向祖师神像,“跪祖师神像,从此你就是清霄宗宗主。”

  “首……座……”

  但秦恪渊却微摇头。

  “从此我不再是你们清霄宗首座,清霄宗也再无秦恪渊此人。”

第240章

  空照山红树小院。

  “咳咳……”秦恪渊盘坐在床上咳了几声, 脊背都有些佝偻了。

  “师叔!”招凝直起身检查他情况,倏忽一惊,“师叔为何你的修为在倒退?”

  从清霄宗离开后, 招凝带着秦师叔径直来了红树小院, 此地经年无人,但在禁制掩盖和保护下, 仍旧保留着原本的样子。

  只是红叶簌簌落下, 月琅花非在花期,院中带着说不清的萧瑟。

  入屋之后, 秦恪渊只让招凝在旁护法,自行调息, 运转秘法,扩散在他周身的业火渐渐内敛,直至今日, 业火已经完全从周遭消失。

  招凝知道, 这业火并非消散了,而是内敛浓缩在他元婴之中。

  “是业火造成的吗?”招凝悲恸问道。

  秦恪渊刚开口, 脱口而出的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招凝抚着他后背。

  “……没事。”他好似咽了什么才缓缓出声。

  招凝难过极了, “师叔, 是为了对抗‘天道’吗?”

  秦恪渊缓慢转身, 大抵是虚弱, 让他身形有些晃动, 只能反抓住招凝的手,招凝明显能感觉到与以往不一样的触感, 那是寿元流逝之后,皮肤松弛粗糙, 骨头凸起嶙峋。

  他说,“‘天道’欲使九州灭,便会从九州内乱开始。昆虚只是一处缩影。”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九州。”招凝声音颤抖着,“就因为九州想要破局吗?”

  秦恪渊说,“若是九州众生自愿屈居一隅,‘天道’不过是无情的天道;但当无人甘愿再做祭坛上的祭品,只要道统不断,终有一日,会有人打破九州封魔大阵的。”

  修行五十余载,招凝经历过太多事,即便如此,她仍旧对所谓天道没有太大的概念,甚至这些话还没有秦师叔这般随时坐化的模样更冲击招凝。

  招凝想质问天宫为什么不护,可是招凝悲哀的发现,天宫拿什么来护,天宫也不过只有七位连元神第一劫都没有渡过的元神罢了,而秦师叔是元神之下最接近天宫的人,那些化神阶段的元婴巅峰强者修为压制根本比不过师叔。

  天宫护持与秦师叔护持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指腹按在招凝脸颊,抹去一滴泪,皮包骨的指腹按压着红印,生疼,招凝不在乎。

  “真没事。”秦恪渊说道,“这不是修为倒退,而是直接入化神了。”

  招凝一惊,看着秦恪渊说不出话来,便听他道,“化神成功,晋升元神,业火为我所用。”

  “当真。”一瞬间招凝跌入谷底的心倏忽蹦了出来。

  “师叔骗你作何。”他勉强牵出一丝虚弱的笑,“师叔时墟闯了三千年,好不容易才回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听我们招凝小仙子这五十年经历,师叔怎么会就这么平白送死去。”

  那些难过、那些悲戚瞬间被平复了。

  招凝问,“那师叔有何执念,我立刻带你去,一根糖葫芦不够,就两根,两根不够就无数根。”

  这让秦恪渊一时无奈极了,“你是被逍意上人带偏了,他本身就是老顽童,才能想出这样不着调的方法。而且,化神并不是消除执念。只是化神到底是什么……”

  他眉头微微拧起,似是有些犹疑。

  招凝默然,她其实心里明白的,当初逍意上人便说化神没有人能知道其中关键在哪,只是大多都认为消除执念是最可能的一种,可是逍意上人化神千年,当年在观海城遇见的无名元婴上人,化神亦很久了,千年时间都消除不了一丝执念吗?也许这本身就是误区。

  她侧身边想边说着,“我曾亲眼见过逍意上人进阶元神,他那句‘朝问道夕死足以’至今还洪洪响于招凝耳边。”

  招凝看向秦恪渊,“那时他身受重伤,已经到了绝境,我听着他说这么多年化神的迷茫与无力,见他一步步走入黑暗与死亡,直至朝阳初升的那一刻,他好像看透了什么,一瞬间大道接引,雷云酝酿,招凝至今无所悟。”

  她细说当年与逍意上人所遇。

  秦恪渊盘坐着,胳膊搭在腿上,难得松散了几分,微垂眸,神思着。

  “师叔,不如我们去凡俗看看。”招凝道,她总觉得化神的关键与九州凡俗有关,只是她不懂明明筑基境界已斩凡,为何到了化神阶段,还要不离凡俗。

  他顿了顿,看向招凝许久,只把招凝看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师叔?”

  秦恪渊说,“这一趟怕是得师叔自己走了。”

  招凝一怔,心底有些失落但并未表现出来,而理智上更快反应过来,“师叔,你悟到化神的关键了?”

  但秦恪渊没有应此问,只说,“凡俗乃人族之根本,修士隐匿山林,脱离凡俗,是为求心静、求灵源,但凡俗红尘多浮华,不斩断则乱欲迷眼,乱思惑心,故而有斩凡一说,为证求道之坚;如今,金丹蕴灵胎,灵胎生元婴,元婴便有通天纳地之能,感悟天地间一点法则,但未成大道,人终究还只是人。元神者,灵肉合一,与天共存,初窥大道雏形,而立大道道心,为神而非人。”

  招凝愣了愣,又也许迷茫,她尝试着去解读,“也就是说元婴到元神这一段化神的过程,是人到神的转变。”

  “可以这么说。”秦恪渊抬眸,微风将窗户吹开,窗外落叶婆娑。

  就这般两人神思许久。

  一片红叶被风卷入屋内,招凝下意识伸手去接,红叶落在她掌心,叶纹鲜明,叶色通红,不是血一样的颜色,更像是某种炽烈的情绪。

  招凝顿了顿,转头看向秦恪渊,“师叔,落叶尚且知归根,那人呢?”

  化神是归根吗?可是那些从小就生活在修真界,从小生活在大家族大宗门,活到筑基都没有经历凡俗尘世的修真者呢?他们难道就不配化神吗?不,心头似有一点悟,但好像还隔着一层纤薄的纱。

  直至两人对视一眼。

  “不是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