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难
她心底不再踟躇,蓦然跪下,朝秦恪渊又行大礼,秦恪渊在她跪地的刹那,手掌便虚抬,欲将她扶起,只是不知思及什么,又撤回了手。
额头压在手背上,招凝道,“求前辈救招凝。”
事实上,从传送出来见到秦恪渊的那一刻,招凝就在踟躇着这句话,否则换作平常,她早便在事了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起来说。”
可是招凝仍然跪在原地,只是直起身子看着秦恪渊,而后双手奉上一只玉盒。
这种玉盒都是专门打造用来置放珍宝的,有收敛灵气的作用,可此刻这只玉盒却通体火红,分分钟要融化了一般,隐隐还能看见盒中游动的一团火焰。
秦恪渊接过玉盒,只微微打开一道缝隙,火光便从盒中钻了出来。
“招凝本想跟着焚天宗几人出灵雾森林,谁想撞见贾锐的阴谋,为保命强行夺了三昧真炎珠。”招凝将遇到焚天门几人之后的事□□无巨细的告诉秦恪渊。
“招凝知道,贾锐是清霄宗大力培养的天之骄子,我夺了他天材地宝,他定会来报复我,在招凝心中前辈是惩恶扬善、恩怨分明的仙长,所以,请前辈救我。”
说着,又朝秦恪渊大礼叩首。
秦恪渊阖上玉盒,打了一记灵光入盒身,玉盒瞬间恢复了本来清润的模样,亦看不清里面所盛之物。
他从石床下来,躬身弯腰,单手托着招凝胳膊,将她扶起来。
“何须行此大礼。”他看向招凝,星目带着浅淡的笑意,“贾锐确实有几分手段,但也不能从我秦恪渊手下报复了你去。”
他将三昧真炎珠递还给招凝,“天材地宝难得,小心收好。”
招凝讶异秦恪渊将三昧真炎珠还回给自己,她本想着再不济以天材地宝换前辈庇佑。
“秦前辈……”
“贾锐所行之事摆不上台面,宗门不会管他这事,他也不敢将这事报给宗门。半年之后,你便光明正大参加清霄宗招仙令,进了宗门,贾锐一言一行皆是规矩束缚,不会伤到你分毫。”秦恪渊还有半句话没说,身为清霄宗首座,贾锐能不能在归元城附近长留,也不是他贾锐说的算。
招凝眨眼,“可是四宗不是商议好,此次招仙令不招古道修士。”
秦恪渊笑了,“怎的,本座之前承诺招凝小仙子的,招凝小仙子转头就忘了。”
哪能忘啊,不过是谨慎多思,复而求确认。
听秦恪渊仿着纪岫称她小仙子,招凝些许腼腆,迎着他目光笑了笑。
“走吧。”秦恪渊忽而对招凝说,负手就向外走去。
招凝微怔,但也提起裙摆紧跟着,“前辈,我们要去哪里?”
秦恪渊未答,御剑便带着招凝飞空。
招凝不知,只这飞空后的一炷香时间,一道火光劈向青竹峰七九洞府,一身玄衣褴褛的贾锐气急败坏地落在洞府前,灵识一感知,复而大怒,一拳头锤碎了洞府前的石桌。
“沈招凝,你跑的快啊!”
他袍袖一甩,滔天的火焰在青竹峰顶熊熊燃起,紧接着在喧闹中灰头土脸地离去。
彼时,招凝已经落在一处山林。
这是一处险山,一面郁郁葱葱,植被茂密,另一面却是峭壁,瀑布奔流而下,在林中轻嗅之,灵气纯净浓郁得让人心旷神怡。
“此山名叫空照山,名号随意而取。这里是千韧山脉一处远山,离归元城有近百里路。山中有一条小灵脉,还有一弯灵泉,故而灵气比外部丰盈些。”
招凝跟着秦恪渊到崖顶,顶上用木篱笆围起一座小院,院内一侧高架着二层连廊木屋,院中贴屋栽着一棵红叶树,叶片色泽皆是丹砂朱红,山顶的风吹拂而过,叶片随风舞动,铺就了一地火红,是整个山顶仅有艳色。
招凝伸手,一片红叶落在掌心,并无神异之处,只是一株平凡红树。
秦恪渊带她登上二楼,推门而入,屋内整洁简单,并无多少尘埃,只是除了必备的家具,并没有其他物什。
“这半年你且在此修行。”秦恪渊说道,“此山为我所有,无他人知晓,空中也少有修士御剑飞过。山下山中都设有禁制,除非金丹真人亲自上门来扰,不会有外人来打搅你修炼。”
“这处小屋少有打理,招凝姑娘住下后,须得收拾一番。”
他又带招凝到二楼环廊,从这里能一览小院全貌。
院前十丈方的地方铺着青石,青石上置着石桌石凳,桌上刻有围棋棋路,桌侧石碗盛着晶莹剔透的棋子,并没有因为风吹日晒而半点褪色。
石桌右侧是一块假山石,假山石上隐隐刻着禁制纹路,是整片小院的禁制核心。
再往右,便出了青石地台,拾级而下,是大片园圃,里面零星种着些灵药。
“我不善照顾这些灵药,这些园圃都荒废了。你若是觉得修行枯燥,闲暇时,可种些灵药或者花花草草。”
青石地台左侧靠近二层小屋的地方种的便是那棵红叶树。
“这红叶树说是凡俗普通之树,却也不完全是,一年四季皆是红叶,叶叶凋零,叶叶生长。”
秦恪渊走下小屋,招凝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
青石台正前方是悬崖,崖边挡着布满青苔的巨石,从巨石上向下探,在下方三四尺的地方,就有一股水流从崖壁中冒出来,形成一弯崖上山泉。
水声清脆入耳,伴随着山中虫鸣鸟叫,当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秦恪渊在石桌旁停下,回身面对招凝,“此处清幽,应当适合于你。”
招凝礼身,“秦前辈妥善安排,招凝无以为报。”
秦恪渊却笑她,“之前在清风观,你是如何说的?于你招凝是大恩,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既然是举手之劳,便不徒回报。况且,仙途迢迢,谁知我秦恪渊日后不是相求之人呢?”
“秦前辈勿说这等诅咒的话,天道无常,谁知它是否在偷听着呢。”招凝连忙阻止他,又说,“招凝愿只愿秦前辈长生久视。”
秦恪渊扶她起身,他看向通红一片的红叶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招凝看他侧颜凌冽不苟言笑,便垂首站在他身旁,静静作陪。
不知多久,他说,“本座该回宗了。”
“招凝送秦前辈。”
秦恪渊颔首,招凝目送他御剑飞空,一道银辉如皎月如长河。
招凝一直目送银辉消失到天际,又将目光落在红叶徐徐飘落的红叶树上,十余年来好似都没有此刻安心静谧。
她只当自己是个凡人,一步一步迈着木质台阶,听着台阶咯吱咯吱的响声。
走进房屋内,极慢的逡巡一圈,好似将小屋每一处角落描绘进心中,好半响,才复而走进左侧卧室,卧室中架着几张长桌长椅,她也没施展法决,而是亲自动手将长椅搬下,又将长桌放置在心中规划的角落。
直至长桌长椅各就各位,招凝才满意地拍拍手,习惯的抬手擦拭额上已少有的汗水。
她再转身,却见卧室床上置放着一个包袱。
招凝略微诧异,打开包袱,见里面放着一只湛蓝储物袋和一件白色斗篷衣裳。
灵识探入储物袋中,里面放着五百块下品灵石和一张传音符。
她取出传音符激活,却听秦恪渊低沉又平稳的声音传出。
“此衣名唤云丝千幻斗篷,穿在身上可随心意变幻容貌,金丹之下皆无法识破。同时兼具法衣防御功效,下品灵器无法破之。招凝姑娘如要外出,切记穿戴在身。灵石便算是附带。秦某此半年若无暇来探望姑娘,还请姑娘千万小心。”
话音落于此,招凝仍久久站在原地,只是抱着斗篷的手紧了紧。
想来秦恪渊知道招凝是个些许小恩都能道谢千遍万遍的人,更不会坦然直接接受此等宝物的赠予,索性将此物不知何时置放在卧室,待他走后,由招凝自个发觉,这赠与收一切便也顺理成章了。
可她从凡俗走来的小小流浪之人,既孤又怯,何德何能得秦前辈多番照顾。
招凝幕得仰着头,回首看窗外,树叶火红,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只得在心里一遍遍祈愿着,愿秦前辈大道顺遂,愿秦前辈长生久视。
她披上斗篷,指尖凭空画了一个圈,一面水镜悄然浮现在身前。
水镜中的小姑娘还带着几分狼狈,鬓角散落着几缕头发,下颌脖颈还隐隐有被灼烧的印记,如云织就的斗篷轻柔极了,覆在身上显得她格外弱不禁风又娇柔可怜。
她心念一动,身形变化,水镜中出现秦恪渊的身影,就连衣物都变成了那袭苍崖窄袪宽带衣,但很快又闪回成招凝自个的模样。
招凝捂着嘴“噗嗤”一笑,幻化成秦恪渊的模样,当真是奇怪极了,就好像秦前辈都变得柔弱了几分。
她挥手散了水镜,小心地将云丝千幻斗篷叠起,而后放回寂灵之府卧室中。
卷起衣袖,像个凡俗人擦拭着小屋的角角落落,拿着扫帚打扫着满地红叶。
直到天色又黯淡下来,她站在院中央,环顾周遭,焕然一新,既满足又开心,有那么一瞬间当真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凡俗人,可是大道在天,仙路在眼前,再回头那便是自束脚步,井底空欢喜。
夜色铺开,招凝就着一根烛火,在卧室长榻上打坐,她掌中捧着那颗被两方争夺的黄庭果。
一颗黄庭果便是十年的修为,若是在东配殿园圃中种下,开花结果十余次,岂不是须臾片刻就能得几百年修为。
可惜,招凝翻阅过九州灵药大全,像这种功效特殊的灵果,一生只能服用一次,第二次服用就没有效果了,吃着不过是有些甜味的果子。
还有些像长生丹、黄庭丹等等这类增加寿元,增加修为的丹药,亦是如此,顶多服用一、两次。
在修真界,万般辅助皆是辅助,怎么着都抵不过修为二字。
黄庭果的果肉爽滑,入口只觉清甜,只当是吃着凡间野果,果肉由喉入腑,灵力源源不断地在体内聚集,招凝运转功法,捕捉来之不易的灵力,一点点转化为自身修为,月光洒下,在她周身晕着一层浅淡的光华。
这一修行,便是一月有余,好在招凝事先吞了好几颗辟谷丹,才不至于被肉身俗事频繁打断。
再睁开眼,黄庭果蕴含的灵力已经完全转化,为我所用。
招凝的修为也恢复到练气三层。
第060章
又一日辰时初, 招凝披上云丝藏息斗篷下了山。
她要去归元城一趟。
抵达归元城已接近午时,修真坊市不像凡俗城镇那般有宵禁,归元城此时依旧热闹, 甚至有几分弥补之前禁市的意味。
多宝楼中,修士来来往往, 招凝刚到门口, 正巧之前招呼招凝租赁洞府的小蝶迎了过来,“这位夫人需要点什么, 小蝶可以帮您引导。”
招凝利用云丝藏息斗篷幻化出了一个面貌普通的中年女子, 她的声音听在小蝶耳中也带着中年女子的几分嘶哑。
“贵楼可收售灵药, 我这里有几株年份不错的灵药。”
“当然。”小蝶笑着指引, “夫人请到这边隔间来, 我们管事需要鉴定一下您的灵药, 在好开价。”
招凝点头,跟在她身后。
多宝楼的一楼大厅非常大,售卖的商品琳琅满目, 许多修士都在灵气和丹药那边聚集着。
招凝问,“灵雾森林已经解禁了吗?”
“是的。”小蝶点头, 她向来健谈,见招凝主动提起,便自然而然接过话题,“谁能想到灵雾森林接近百名修士都被中了魔念,还被蛊惑去献祭血印, 听说大阵开启前,那血印几乎要染红月亮了。不过还好有四大宗的八卦炼魂阵, 才没让我们归元城跟着遭殃。”
听她的说法,似乎还不清楚魔念的罪魁祸首是四大宗之一的丹灵宗弟子。
但招凝也只是附和着她感慨了一句。
帘幔掀开, 隔间中一位老者正捧着一本古籍细细研究,观他修为和自己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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