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难
招凝沿着通道向前走了几步,脚下却顿住,她低头看,干裂的地面溢出浓郁的火灵力,但却夹杂着一丝魔气。
她脚下寸劲,一瞬间,脚边便皲裂出数道裂口,裂口自行翻开,露出里面一截断骨。
是修真者的灵骨,大抵是火灵根并且至少在金丹期的遗骨,只是这只遗骨表面泛着斑驳的黑色,是魔气侵染所致。
招凝神识放出,扫过此处地下,除了这截遗骨外,还有一些其他的骸骨,火属性妖兽居多,状态与遗骨完全相似。
这地下曾经发生过什么。
莫不是与昆虚当年一般,最早的入魔修真者都被藏在了地底。
招凝一瞬凝眉,神识聚灵压,一瞬间,所有的魔化遗骨都化成了粉碎。
她没有在此逗留,一步一步沿着通道向前走着,思及今日在阳州的所见所及,都没有半点魔气侵染的痕迹,哪怕是村里那些古怪的人也没有当初昆虚修真者魔化的征兆。
不是魔乱再临吗?
像深处走了十余里,通道两侧的石壁上沾着一些还没有完全凝固的岩浆,岩浆顺着石壁滴落,落在地面,溅起尘烟,形成坑洞。
显然,这里已经很靠近火山喷发之处,并且温度已经超过了筑基境修真者能承受的极限温度。
而招凝神识里已经有了新的反馈,在火山湖旁边躺着数具像巨蟒吞噬一般的尸体。
她一瞬出现在尸体旁侧,比之巨蟒眼中的模样,这些尸体的形状更加明晰,似魔化又不似魔化,他们浑身遍布裂痕,裂痕中溢出甚至是流淌着凝实的魔气,像是魔气一瞬间注入到他们身体中,以致于修真者的肉|体都没有办法承受,而瞬间爆裂而亡。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魔气比之昆虚魔种带来的魔气更加弱一些,不至于造成蔓延,但同样也会影响心智。
这里的尸体足足有二十三具,从他们衣着来看,几乎都是散修。
招凝走到一具尸体边,那是一个中年女子的模样,从肉|身强度判断至少在筑基后期,她身上没有多余的物什,灵袋、存储灵器都被拿走了。
她展手虚放在女子身上,灵光包裹着,细微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渐渐形成光影记忆,然而,那些记忆是扭曲破碎的。
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以及一只修长的手,那只手扣在女子头顶,魔气顺着那只手灌进了女子的身体中,紧接着,女子的意识渐渐模糊,在她向后仰倒之时,目光似要触及那人的模样时,那人已经消失在此间。
招凝步子转动,目光一处一处划过,周身的气息浮动,牵引着周遭之物,一粒沙、一颗岩石、一片火苔……都飘起一丝烟尘般虚幻气息,然而当这些气息呼应之时,光影的记忆骤然被掐断。
同岳凌飞死亡的那片山谷一样。
啪嗒,一块碎岩落在火山湖中,又瞬间被吞噬冒出咕噜的气泡。
招凝垂眸,有所感应,一指灵光打出,火山湖面骤然分开,露出一条向内的通道,一点灵光在湖中央躁动,正是从洗石中蹿出的灵光。
它在告诉招凝,她想要找的人,在火山湖的深处。
下一刻,招凝消失在原地,火山湖中,神光包裹在招凝周身,岩浆滚烫的冲刷神光表面,又在一瞬间被神光冻结。
直到招凝看到了一具肉|身。
熟悉又陌生,一身华袍、头戴金冠,同招凝在海角坊市遇见的铁匠大相径庭。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彭玚没有气息,元婴不见了。
招凝微微凝眉,站在彭玚身边,神识向整个火山湖底蔓延,却没有找到半点线索,她正要将彭玚的尸体送出火山湖,招凝赫然抬头,目光穿透岩浆、透视岩层,察觉到一处异样。
身形如光飞速向上掠过,直至再次处在中途阵法虚空中,阴风吹拂间,诞生了无数阴鬼,它们如之前一般模仿着招凝的一切,从模样到法术。
但这一次招凝并没有依样攻击,而是在阴鬼密集的攻击中游走,试图找寻什么。
与彭玚肉|身有所感应的,极有可能是彭玚的元婴,再次进入此地,招凝还以为它遭了某种异化变成了阴鬼中的一个。
但,无穷无尽的阴鬼没有给招凝明确的答案,甚至寻找都似有大海捞针之感。
招凝立在虚空中,周身神光笼罩,外围是密密麻麻的“招凝”,神光是最后的屏障。
突然之间,招凝展手,灵光在掌心聚集,再一转动,一道光点便从下方直冲而上。
这一刻,那些阴鬼好似对招凝失去的意识般,所有的注意都聚焦在那光点之上。
甚至出乎招凝预料,那些阴鬼“模仿”起了光点,紧接着变成无数光点飘散在虚空中。
招凝诧异,转动脚步,将一切收入眼底。
直至她骤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说着,手中掐出繁琐的法决,随着法决的飞速轮转,招凝周身渐渐浮现数个上古云纹,法决最后一刻,招凝目中闪过一道金光。
“合!”
上古云纹向四周涌出,放大数倍,无形波澜层层叠叠蔓延。
直至最后,覆盖到所有光点,若是细看,便能察觉每个光点之上都有数个同样的上古云纹。
“归!”
招凝法决一转,轻呵一声,便见所有光点都向某个方向涌去,直至最后一粒光点归拢。
虚空深处出现一个盘坐的小小元婴,光点似光华缭绕在元婴周遭。
那是元婴的本源之力,只是此刻黯淡极了。
招凝几步进入十丈范围内,元婴倏然睁开眼,目中闪过一道利光,紧接着手中掐出一记法决,元婴便消失在原地。
地下火山湖,一道光华冲入湖中,岩浆湖水向四周迸溅,烧了附近的魔化尸体。
招凝出现在湖边,没过一会儿,一个人影从湖中跃出,正是肉|身沉眠的彭玚上人。
彭玚活动活动了身体,目光落在招凝身上,先是惊讶又是大喜。
“我还以为尚夏那小子,这么快就能成就金丹了,原来不是他,而是故人。”
“彭玚上人,好久不见。”她顿了顿,“只是不知该称呼彭玚上人还是闫鹏上人。”
彭玚摆摆手,“我云游九州千余年,彭玚也好,闫鹏也罢,都是我,至于本名……”
他忽而迟疑了一下,却说,“知道也不能用了。”
招凝没有多问他为何这般说,“彭玚上人为何身陷于此?”
彭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目光划过那些残碎的尸体,啐了一声,“我就知道他娘的没安好心,是拿我做掩盖此处的阵法核心,好绝的算计。”
他一挥袖,一道神光飞出,转瞬所有的尸体都化为灰烬。
他对招凝说道,“你随我来。”
两人身影闪过,回到那处阵法空间,失去彭玚元婴做的阵法核心,此地不过空洞。
但随着法印从彭玚周身荡开,阵法空间被撕碎,招凝看到阵法之下隐藏的东西。
那是一株似灵似幻的仙草,枝叶鲜绿,如羽如纱,灵光聚集在周遭,乍然让一切失去光彩。
“这是……”招凝讶异,“空冥仙草。”
“是。”彭玚一步步靠近仙草,“空冥仙草,又叫斩因果,人生在世,因果无尽,有些是缘,有些是孽,斩去一段因果,与此有关的人和事,从此再也无联系。”
彭玚忽而转头看向招凝,“与其叫这般名字,还不如叫忘情草。”
招凝忆及尚夏提起的女子,所以那是彭玚的一段情吗?
招凝没有问这空冥仙草是给谁服用的,其实答案早已明了,必不是彭玚自己,他若是想要借空冥仙草斩断因果突破化神,那此刻他就不会这般做法。
“彭玚上人是在用自己的本源之力蕴养空冥仙草。”招凝说道。
“是。”彭玚摇摇头,“是我该做的。”
他伸出手,灵光洒在空冥仙草上,渐渐将其包裹,直至将空冥仙草所有的气息纳入,他好生收好。
“我是为空冥仙草而来,但却有人利用我。”彭玚说道,“你可知神鬼面。”
却不想短短时间招凝再次听到这三字,招凝直言,“我来阳州,正是来寻神鬼面,以及神鬼面背后的人。”
彭玚勾起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说道,“想来你也知道神鬼面是万年前景耀尊者所留之物,百余年前,我在汴州修真界遇一人,那人便佩戴着一副似鬼似神的面具,他指点我化神机缘。可但我循着指点,明白机缘是何时,化神已经不重要了。”
他扯了扯嘴角,转而御空向外遁去,招凝跟在他后面。
两人行走在夜空中,神光掩去了身形,彭玚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你既然从尚夏那拿到洗石,八成已经知晓我让他去做的事情。”
招凝并没有隐瞒,“是为了那个女子?”
“是。她就是我化神的机缘。”他停下脚步,眺望某个方向,招凝知道在这个方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滨海源,是那女子永不停歇舞动的地方,彭玚说道,“我彭玚活了一千八百年,不负九州,不负任何人,只负她。”
“我本出生在承玄修真界一修真家族,筑基之时,家族安排我与另一家族女子联姻。一千年后,我晋升元婴,我妻元婴未成,延寿丹药再无效用,弥留之际,她求一来世。一千年的感情,我便答应了她……”
彭玚收拢妻子神魂,将她以秘法投身于凡俗一家颇为富裕的大家族中,神魂觉醒前世的记忆至少到筑基之时,彭玚本想待妻子转世成年之时,化作游方道士引其入道,却不想几年后偶然路过凡俗,却见妻子转世在凡俗家族中受尽□□,便留了下来暗中帮助。
小姑娘极其敏锐,很快就发现有某种超越认知的力量出现在周围,小姑娘不知神仙,自以为鬼祟作怪,彭玚只好现身安抚,这才哄好了小姑娘。
随后便一直陪伴在小姑娘身边,看她开始和那些欺负她的人抗争,甚至敢直接动起手来,若是一时打不过,就会跑回去找彭玚告状,但却不会再觉委屈。
就这样年复一年,小姑娘一年比一年快乐,一年比一年期待彭玚带她去传说中的修真界。
小姑娘十八岁那年,彭玚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带她去了昆虚,彭玚教她修行,替她打造灵器,裁剪法衣,小姑娘喜欢仙舞阁的舞蹈,他会锻造一把灵音琴,替她伴奏,看她在丛花中舞动。
直至一日,小姑娘在他酒后小憩之时,偷偷吻了他,元婴之身又怎会轻易醉,陡然睁开眼,吓了小姑娘一跳。
小姑娘却还是壮着胆子说,“小钰心悦你。”
彼时彭玚心绪有些许复杂,道侣转世之前,他与道侣的关系并未有这般亲昵,甚至于联姻以来,相敬如宾,却从未有“心悦”二字。
他垂下眼眸,摸了摸小姑娘脑袋,“你还小。”
“虽然我才炼气七层,可是按照凡俗人的寿岁来讲,我都快四十了,是奶奶辈了!”
彭玚便换了一种说法,“等你到筑基。”
小姑娘当时很伤心,却也开始暗中拼命修炼,恨不得下一刻就能筑基。
可是到了练气大圆满,小姑娘却开始郁郁寡欢,彭玚问怎么了,小姑娘说,“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有的时候总感觉很害怕,甚至……甚至感觉我快要不是我了。”
彭玚迟疑,他施展法术探了一探小姑娘的神魂,猛然间发现,她神魂与自己道侣并不一致。
他让小姑娘放开识海,这般一探,才发现识海深处有一神魂在沉眠着,并借助小姑娘本源之力,重塑神魂本源。
“双魂之体。”招凝呢喃。
“是。”彭玚说道,“不知是当初秘法藏有隐晦,还是投身之时胎中已生灵,致使双魂之体,而我却到那时才发觉。”
这其实才是古书中所说的真正的双魂之体,而灵童只是双魂之体的特例。
“后来……”彭玚顿在原地,闭上眼眸,“她还是发现了。”
小姑娘绝望控诉,“原来这么多年来,你照顾的、守护的、爱惜的,从来不是我,而是那个与你相伴一千年的道侣!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原来命中守护的神仙是不存在的,原来我不过是你道侣复活的容器!”
“不……不是的。”彭玚艰难反驳。
“不是?!那你把她从我识海里赶出去,快啊,赶出去!”小姑娘发疯般的运转灵力,尚未筑基,识海未明,她连对方到底藏在哪一处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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